第146章 合心結果與遠脈牽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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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心果的果仁在傳牌旁發了芽,冬至前的第一場雪落下來時,芽已經長成半尺高的苗,莖上纏著極北的冰紋、西陲的沙痕、東海的貝殼光、南疆的紅土印,最頂上頂著個小小的花苞,像把所有遠方的暖都攢成了團,要在最冷的日子裏炸開。
阿恒的兒子蹲在苗旁掃雪,三十歲的青年鼻尖凍得通紅,呼出的白氣落在苗葉上,凝成層薄霜,霜裏竟映出他在南疆紅土樹下的影——那時他正把傳牌放進樹洞,山民們舉著合心果圍過來,果實碰撞的脆響裏,有人用生硬的漢話唱《暖脈謠》,跑調的旋律卻比任何曲子都讓人眼眶發燙。
“這苗要等誰來才肯開?”他往苗根處塞了把合果仁,是阿安女兒特意炒過的,極北那瓣裹著冰絨,西陲那瓣沾著沙棗粉,東海那瓣浸過海水,南疆那瓣混著紅土。指尖觸到凍土下的根須時,突然被輕輕蜇了一下——是脈織蟲在根須間爬,蟲翼的光在雪地上拚出個“等”字,筆畫裏纏著根紅繩,與西陲老嫗捎來的沙棗袋繩一模一樣。
阿安女兒在暖脈樹的汁液窪旁搭了個小棚,三十三歲的她正把各地寄來的暖痕信燒成灰,拌進喂合心果苗的水裏。信裏的字在火中蜷曲時,會飄出些細碎的光:極北孩子畫的暖脈苗,莖稈歪得像醉漢;西陲青年寫的傳燈記,墨跡被風沙磨得發毛;東海漁女繡的歸帆圖,針腳裏還裹著海鹽粒。“這些字要融進土裏,苗才能記得所有盼。”她往水裏撒了把漫宇花粉,水麵突然浮起個小小的“念”字,是蘇沐雪的筆跡,她在脈星的舊劄裏見過。
最小的南疆孩子舉著塊冰紋石跑進來,石上的光映得棚頂的雪都發藍。“姐姐你看!石頭在出汗!”孩子的小手凍得通紅,卻執意要把石放在合心果苗旁,石縫裏滲出的水珠落在雪上,竟燙出個小小的坑,坑裏冒出根細紅繩,一頭係著石,一頭纏在苗莖上,像在說“我也在等”。
阿恒坐在石台旁的石頭上,裹著件舊棉襖打盹。五十四歲的他耳朵有些背,卻在合心果苗輕輕顫動時醒了過來——苗上的花苞正在膨脹,苞尖裂開道縫,透出點金紅的光,與他懷裏揣的那半顆沙棗核同時發燙。他摸出核來放在掌心,核上的牙印裏竟長出根須,順著他的手腕往苗的方向爬,在雪地上拉出道細細的紅線,像當年脈星牽著他往歸恒樹走時,手裏攥著的那根。
“是時候了。”阿恒的聲音帶著剛醒的沙啞,往手心哈了口氣,沙棗核突然裂開,裏麵的仁竟與合心果的果仁一模一樣,四瓣色拚成個小小的“盼”。他剛要把核仁埋進苗根,就見遠處的雪地裏走來個黑點,越來越近才看清,是從極北來的瞎眼爺爺的重孫,懷裏抱著個冰雕的暖脈牌,牌上的“等”字正在融化。
“冰原上的暖脈苗開花了,花心裏的籽要埋在合心果旁。”青年的睫毛上結著霜,卻在摸到合心果苗時笑了,“花開時,所有冰縫裏的根都往南指,像在說‘家在這邊’。”他把冰牌放在苗旁,冰融成的水往阿恒腳邊淌,水裏浮著無數個小小的影,都是極北孩子舉著暖脈牌的樣子,凍得通紅的臉上,眼睛亮得像星。
合心果的花苞在除夕夜炸開了。那時青陽鎮的人都聚在暖脈樹旁守歲,傳牌的光把雪染成金紅,阿恒的兒子正給合心果苗澆最後一勺混著暖痕灰的水,花苞突然“啪”地綻開,花瓣上印著所有等的人——極北的瞎眼爺爺在冰原上摸暖脈苗,西陲的老嫗在沙棗林裏曬信,東海的漁女在船頭望歸帆,南疆的山民在紅土樹下數合心果。
最奇的是花心,結著個小小的果,果皮上的紋是張網,網眼裏全是年輕的臉:兒子在西陲沙暴裏舉燈的倔,阿安女兒教孩子認暖痕的柔,極北青年冰雕暖脈牌的專注,南疆孩子攥著冰紋石的憨。阿恒看著看著,突然發現網邊還粘著個模糊的影,是脈星坐在歸恒樹下抽旱煙,煙灰落在地上,竟長出棵小小的暖脈苗。
大年初一的清晨,合心果的種子突然從果裏蹦出來,順著傳牌的光往四麵八方滾。阿恒的兒子追著顆往南滾的籽跑,雪地裏留下串深淺不一的腳印,像他當年在西陲沙堆裏刨暖脈牌時的模樣。阿安女兒撿起顆往西滾的籽,放進繡著“念”字的錦囊裏,要托商隊帶給西陲老嫗的孫子,“讓沙棗林裏也長出合心果”。
阿恒撿起最後顆往極北滾的籽,放在那半顆沙棗核的殼裏。核殼突然合上,變成個小小的暖脈牌,牌上的“盼”字纏著根紅繩,繩尾係著片合心果的花瓣。他把牌塞進極北青年的手裏,青年的指尖剛觸到牌,就覺有股熱流往心口鑽,像無數雙手在推著他往家的方向走——這次的家,不止是極北的冰原。
開春後,合心果苗的根須順著傳牌的光往地下鑽,在暖脈樹的根係深處織成個巨大的“牽”字。阿恒蹲在老根旁,聽著土裏傳來細微的裂響,像有什麽東西在互相打招呼——後來才知道,那是極北的冰根與西陲的沙根在握手,東海的石根與南疆的紅根在擁抱,而所有的根,都往傳牌的方向湊,像一群孩子圍著講故事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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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子背著新刻的暖脈牌往東海去時,阿安女兒往他行囊裏塞了把合心果的籽。“漁女的兒子說,礁石縫裏的暖脈苗結果了,果裏的仁帶著傳牌的光。”她幫弟弟理了理被風吹亂的發,指尖觸到他耳後的新疤——是去年在南疆護合心果苗時被樹枝劃的,此刻竟泛著淡淡的紅,像朵剛開的花,“記得讓石根看看這籽,告訴它們我們在牽著手呢。”
阿恒站在暖脈樹旁,看著兒子的身影消失在路的盡頭,傳牌的光突然往他腳下淌,在地上映出個模糊的影,是年輕時的自己背著行囊往極北走,脈星站在原地望著,目光裏的暖,與此刻他望著兒子的一模一樣。風穿過合心果的新葉,沙沙聲裏混著極北的風聲、西陲的駝鈴、東海的浪濤、南疆的山歌,像所有遠方的聲都湊在了一起,在說同一句話:“我們牽著呢。”
那天夜裏,阿恒夢見自己站在合心果的根須深處。林默的劍穗纏著最粗的那條主根,每道刻痕裏都蹦出個小小的“牽”;蘇沐雪的藤蘿在側根間織成網,網眼裏兜著各地的暖痕信;脈星的紅繩係著無數條須根,往四麵八方延伸,每根須上都結著個小小的合心果,果裏的仁正在發芽,芽尖的光連成線,像把天下的暖都串成了串。
“所謂牽,”林默的聲音像劍刃劃破凍土的脆響,“不是把誰捆在誰身邊,是讓走的人知道,總有根線在等他拽;留的人明白,那線的另一頭,永遠有熱乎氣。”蘇沐雪則笑著把朵合心果花插進阿恒的鬢角:“你看這根須纏著傳牌長,多像孩子牽著爹娘的衣角,暖要牽著走,才不會迷路。”
醒來時,窗台上的《暖脈記》新卷旁,多了顆合心果的籽,籽上的紋是個小小的“家”,沾著阿恒的體溫,像夜裏有人悄悄把念想放在了這裏。窗外的合心果苗正在抽新葉,葉尖的光往極北、西陲、東海、南疆的方向伸,像無數隻看不見的手,正在慢慢握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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