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冰融暖生與新痕續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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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心藤架上的冰在立春後開始融化,融水順著藤絲往下滴,在暖脈樹的老根處積成個小小的潭。阿恒的兒子蹲在潭邊,看著水裏浮著的冰碴慢慢化,碴裏裹著的暖痕物漸漸清晰——有極北冰紋石的碎光,西陲沙棗核的淺黃,東海貝殼片的銀白,南疆紅陶屑的赭紅,最鮮活的是片剛落下的同心藤葉,葉尖還沾著他昨夜刻牌時濺出的木屑,在水裏打著旋,像不肯安分的春。
三十歲的青年伸手去撈那片葉,指尖剛觸到水麵,潭底突然泛起層金紅的光,映出個模糊的影——是脈星蹲在歸恒樹下,往土裏埋沙棗核,年輕時的阿恒正蹲在旁邊鬧別扭,把核扔得老遠,老人撿起來吹了吹,說“等你明白了,就知道這核埋的不是沙棗,是念想”。此刻影裏的年輕阿恒突然轉身,對著潭邊的兒子笑,像在說“現在你該懂了”。
阿安女兒領著孩子們在潭邊種“續脈苗”,三十四歲的她鬢角那根白絲旁又多了根,卻在苗根觸到融水的瞬間,眼裏冒出亮閃閃的光。苗是用同心藤的籽、合心果的仁、牽心果的肉混著各地的土種的,剛埋進土裏,就見根須順著融水往暖脈樹的方向鑽,在地上畫出細細的痕,像無數條小蛇在往家的方向跑。“這苗要長到傳牌旁才開花,”她往土裏撒漫宇花粉,“花開時,所有遠方的根都會往這裏聚。”
最小的南疆孩子舉著塊烤熱的紅陶片跑來,陶片上的“同”字還帶著餘溫,往續脈苗旁一放,根須突然往陶片上纏,像在吮吸上麵的暖。“奶奶說紅土能記住人的氣,”孩子的小手在陶片上摸來摸去,“就像太爺爺的煙袋能記住他的咳嗽聲。”阿安女兒把孩子抱起來,讓他親手給苗澆第一勺融水,孩子的手剛碰到水,根須突然往他手心鑽,癢癢的,引得他咯咯直笑,笑聲驚飛了潭邊的雀,雀群的影子掠過暖脈樹,像無數個小小的暖在天上飛。
阿恒坐在石台旁的石頭上,看兒子把新刻的暖脈牌放在潭邊。五十四歲的他最近總愛摸自己的膝蓋,那裏的舊傷在陰雨天會隱隱作痛,卻在牌麵映出潭水的光時,突然覺得舒服了些。牌上的“續”字刻得很深,筆畫裏嵌著根紅繩,是他從脈星的舊紅繩上拆下來的,此刻正隨著融水的晃動輕輕擺,像老人的手在牽著他往前走。
從東海來的漁女兒子駕著小船靠岸,船板上堆著剛從礁石縫裏采的“海心草”,草根纏著同心藤的苗,是去年兒子埋下的籽長的。“這些草在石縫裏繞了三圈,”青年的褲腳還滴著海水,指著苗上的須笑,“像在給礁石係紅繩,說要認親呢。”他把海心草分給圍過來的人,自己蹲在潭邊,從懷裏掏出個貝殼做的哨子,吹起來的聲像極了暖脈樹的風,潭裏的融水突然泛起漣漪,映出漁女在船頭望歸帆的影,帆上的“歸”字被風吹得獵獵響。
續脈苗在清明前長出了花苞,花苞上的紋是張網,網眼裏全是年輕的臉:兒子在極北冰原上舉燈的倔,阿安女兒教孩子認暖痕的柔,東海青年吹哨子的專注,南疆孩子攥著紅陶片的憨。阿恒看著看著,突然發現網邊還粘著個模糊的影,是林默站在離火澗邊練劍,劍穗的光落在地上,竟長出棵小小的續脈苗,蘇沐雪的藤蘿正往苗上纏,像在說“我們也來搭把手”。
兒子背著暖脈牌往極北去的前夜,阿安女兒往他行囊裏塞了包續脈苗的籽,每個籽上都刻了個小小的“續”。“瞎眼爺爺說冰原的雪快化了,籽要混著融水種,才能長出不怕凍的根。”她幫弟弟把行囊帶係成“永結”,指尖觸到他胳膊上的新傷——是上個月在東海幫漁女拉網時被繩勒的,此刻竟隨著籽的溫度微微發燙,“讓冰原的根也知道,我們在接著長呢。”
阿恒站在暖脈樹旁,看著兒子的身影消失在路的盡頭,續脈苗的花苞突然輕輕顫,潭裏的融水往他腳邊淌,水裏浮著無數個小小的影,都是極北孩子舉著暖脈牌的樣子,凍得通紅的臉上,眼睛亮得像星。他想起自己年輕時離開家時,脈星也是這樣站在門口望著,直到他的影子變成個小點,老人才轉身往暖脈樹的方向走,腳步裏帶著種踏實的輕——那是知道根有人續著的安穩。
那天午後,阿恒坐在歸恒樹的老位置上打盹,夢見脈星正往他手裏塞續脈苗的籽,說“續脈續脈,續的不光是根,是人心裏的那點熱”。醒來時,發現續脈苗的花苞上沾著片沙棗葉,是西陲老嫗的孫子托商隊捎來的,葉上的齒印還清晰得很,像剛從樹上摘的。風穿過暖脈樹的葉,沙沙聲裏混著極北的風聲、西陲的沙響、東海的浪濤、南疆的山歌,像所有遠方的暖都順著風往這裏湧,在說同一句話:“我們接著呢。”
續脈苗的花在穀雨那天炸開了。那時青陽鎮的人都聚在暖脈樹旁,傳牌的光把融水染成金紅,阿恒的兒子正好從極北回來,背著半簍冰融成的水,往潭裏一倒,花苞突然“啪”地綻開,花瓣上印著所有續脈的人——極北的瞎眼爺爺在冰原上扶苗,西陲的老嫗孫子在沙棗林裏埋籽,東海的漁女在船頭護草,南疆的山民在紅土樹下數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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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奇的是花心,結著個小小的果,果皮上的紋是條河,河裏全是年輕的手:兒子在西陲沙暴裏握燈的緊,阿安女兒教孩子種籽的柔,極北青年冰融水的專注,南疆孩子捧陶片的憨。阿恒看著看著,突然發現河邊還粘著個模糊的影,是脈星坐在歸恒樹下抽旱煙,煙灰落在地上,竟長出棵小小的續脈苗,他年輕時的影正蹲在旁邊澆水,臉上的倔勁,與此刻兒子的一模一樣。
大年初一的清晨,續脈果的種子突然從果裏蹦出來,順著傳牌的光往四麵八方滾。阿恒的兒子追著顆往西滾的籽跑,融水地裏留下串深淺不一的腳印,像他當年在西陲沙堆裏刨暖脈牌時的模樣。阿安女兒撿起顆往南滾的籽,放進繡著“續”字的錦囊裏,要托商隊帶給南疆的山民,“讓紅土樹旁也長出續脈苗”。
阿恒撿起最後顆往東滾的籽,放在那半顆沙棗核的殼裏。核殼突然合上,變成個小小的暖脈牌,牌上的“續”字纏著根紅繩,繩尾係著片續脈花的花瓣。他把牌塞進東海青年的手裏,青年的指尖剛觸到牌,就覺有股熱流往心口鑽,像無數雙手在推著他往家的方向走——這次的家,不止是東海的漁船。
入夏後,續脈苗的根須順著傳牌的光往地下鑽,在暖脈樹的根係深處織成個巨大的“續”字。阿恒蹲在老根旁,聽著土裏傳來細微的裂響,像有什麽東西在互相打招呼——後來才知道,那是極北的冰根與西陲的沙根在拉手,東海的石根與南疆的紅根在擁抱,而所有的根,都往傳牌的方向湊,像一群孩子圍著講故事的老人,聽他說“往下長,往遠走,別忘了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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