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新枝承舊暖與光陰續痕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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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秋的風卷著續脈花的香,掠過暖脈樹的冠頂時,跟脈苗的新枝突然往四下裏舒展,枝椏上的紅繩在風裏飄成了片紅霧,繩尾係著的冰紋布、沙棗葉、貝殼片、紅土撮互相碰撞,發出細碎的響,像無數代人的暖在低聲說話。阿恒坐在竹椅上,看小孫子舉著那塊沙棗木牌在枝下轉圈,牌上補刻的“代”字泛著新木的淺黃,與舊痕的深褐交疊,像兩雙手在牌麵上握在了一起。
八歲的孩子額角沁著汗,把木牌往傳牌石座上磕了磕,學著阿恒的樣子念叨:“暖脈記痕,代代相承。”磕出的木屑落在石座的凹痕裏,那是脈星當年拄拐杖磨出的印,如今積著層薄土,混著極北的冰碴、西陲的沙粒,像把幾十年的光陰都埋在了裏麵。“爺爺,牌說它渴了。”孩子突然指著木牌上的紋,那裏滲出點細汗,是被他掌心的熱焐出來的。
阿恒往石座旁的陶罐裏舀了勺暖脈樹的汁液,往木牌上抹了抹。汁液剛觸到木紋,就順著“代”字的筆畫往深處滲,在牌麵暈開個小小的影:脈星坐在歸恒樹下,往塊新木牌上抹沙棗汁,年輕時的阿恒趴在旁邊看,說“這汁像樹在哭”,老人笑他“傻話,這是樹在留念想”。他突然想起,自己當年也是這樣纏著脈星問東問西,老人的回答總帶著沙棗的澀,如今想來,那澀裏藏著的,是讓新痕接住舊痕的溫柔。
兒子從極北帶回的冰紋石擺在傳牌旁,石上的暖痕在陽光下慢慢遊動,拚出個“續”字,筆畫裏纏著根銀線,是用跟脈苗的新枝抽的。“瞎眼爺爺說這石要放在傳牌邊,”兒子往石縫裏塞了把西陲的沙棗粉,“說冰紋認了沙棗香,往後極北的暖痕,就能順著石縫往南淌。”石縫裏突然冒出點白汽,粉與冰碴混在一起,化成細小的水流,往跟脈苗的根須處鑽,在地上畫出道蜿蜒的痕,像極了阿恒第一次去極北時,在雪地裏踩出的路。
打穀場的空地上,阿安女兒領著孩子們用續脈花的新瓣拚“光陰圖”。圖的中心是暖脈樹的剪影,極北的冰紋布拚出樹的年輪,西陲的沙棗布綴成飄落的葉,東海的貝殼布鋪成樹下的路,南疆的紅土布堆成遠處的山,最外圍用漫星樹的絮拚出圈光暈,說“這是歲月的邊,暖痕走到哪,光暈就追到哪”。
“拚到最後要留個空,”三十五歲的她往空處撒了把跟脈苗的新籽,鬢角的白絲被風吹得像根銀線,“讓後來的人接著填,填著填著,圖就滿了,光陰就續上了。”最小的南疆娃突然指著樹影喊:“姐姐你看!葉在動!”果然,沙棗布拚的葉在光暈裏輕輕飄,像在往空處落,要給新籽騰地方。
西陲的商隊在處暑這天抵達,老嫗的孫子牽著駱駝往傳牌走,馬背上馱著個藤筐,裏麵裝著沙棗木做的“續痕盒”,盒上的鎖是用東海的貝殼磨的,鑰匙柄纏著根紅繩,繩尾係著片暖脈樹的葉,葉上的齒痕是阿恒當年咬的。“阿恒叔,這盒是奶奶生前做的,”年輕人把盒放在傳牌石座上,“說要裝各地的新暖痕,等裝滿了,就埋在跟脈苗根旁,讓歲月知道,暖沒斷。”
盒子剛打開,跟脈苗的西陲枝突然往下垂,枝梢的沙棗核串輕輕搭在盒沿,像在打招呼。傳牌的光順著核串往盒裏鑽,盒底突然泛出金紅,映出個模糊的影:老嫗坐在沙棗樹下,往木盒裏放沙棗核,年輕時的阿恒蹲在旁邊數,說“要放夠一百顆”,老人笑他“貪心,一顆就夠記一輩子”。
傍晚的霞光把暖脈樹的影子染成金紅,跟脈苗的新枝在光裏泛著淡紅,像無數根燃燒的線。阿恒坐在石凳上,看兒子往續痕盒裏放東西:極北的冰雕碎片、西陲的沙棗核、東海的貝殼屑、南疆的紅土粒,最後放進塊小孫子新刻的木牌,牌上的“續”字歪歪扭扭,卻在光裏閃著亮。
“山民說這叫‘續痕禮’,”兒子把盒蓋輕輕扣上,鎖舌“哢嗒”一聲合上,“每代人放件東西,盒就成了光陰的賬本,記著誰來過,誰留下了暖。”他往盒底墊了片漫星樹葉,葉上的紋與盒底的舊痕正好對上,像把兩把鑰匙插進了同一把鎖。
小孫子突然舉著塊紅陶片跑過來,陶片上的“新”字是他用指甲刻的,刻痕裏還沾著紅土。“我也要放!”孩子把陶片往盒縫裏塞,紅土落在鎖上,與貝殼的白融在一起,像朵小小的花。阿恒看著這一幕,突然發現孩子的指甲縫裏還沾著沙棗醬,像極了當年的自己——總愛偷抹脈星做的醬,弄得滿手都是,老人從不罵,隻笑著說“這樣你的手就認沙棗的親了”。
夜裏,跟脈苗的新枝在月光裏輕輕搖,把續痕盒的影投在傳牌上,盒裏的暖痕在光裏慢慢滲出來,在地上織成張網,網住了無數個細碎的影:脈星在歸恒樹下刻牌,林默在離火澗練劍,蘇沐雪在藤蘿架下拾花瓣,阿恒在暖脈樹旁教兒子認苗,兒子在跟脈苗邊教小孫子係繩……影影綽綽間,所有的手都往同一個方向伸,像在傳遞什麽珍貴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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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恒坐在竹椅上,看兒子往跟脈苗的根上蓋幹草,嘴裏念叨著:“今年在荒原上遇見個老獵戶,他說他爺爺年輕時接過您送的暖脈牌,現在牌傳給了他兒子,說要一直傳下去。”他往草堆裏埋了塊續痕盒裏的紅土粒,“山民說這叫‘種暖’,埋下去的土,來年會長出新的念想。”
天快亮時,跟脈苗的最高枝突然往續痕盒的方向彎,枝梢的紅繩輕輕纏著盒鎖,像在說“我記著呢”。阿恒湊近看,繩尾的暖脈樹葉上,竟滲出點汁液,滴在盒蓋上,暈開個小小的“續”字,筆畫裏嵌著顆沙棗核,是脈星當年埋在土裏的那顆,核上的芽已經長得半寸長,纏著根銀線,線的另一頭,係著小孫子刻的紅陶片。
晨光爬上暖脈樹的梢頭時,阿恒拿起刻刀,在塊新木牌上刻下“新”字。刻刀落下的瞬間,他聽見地底下傳來“窸窣”的響,像無數新根在破土——後來才知道,那是續痕盒裏的暖痕順著根須往土裏鑽,催醒了去年埋下的籽,嫩芽頂破地皮的瞬間,在晨光裏拚出個巨大的“承”字,字的筆畫裏嵌著無數個跳動的光斑:極北冰雕的藍、西陲沙棗的黃、東海貝殼的白、南疆紅土的褐,還有無數張年輕的臉,都在光裏笑著,像所有的光陰都在此刻重逢。
小孫子舉著那顆發芽的沙棗核跑過來,核上的細須纏著根紅繩,繩尾係著片續痕花的新瓣。“爺爺你看!它要往盒裏鑽呢!”孩子把核往續痕盒上放,核剛觸到盒蓋,就被根須纏住,像被無數個光陰的瞬間擁在了懷裏。
阿恒摸了摸盒上的汁液,突然覺得眼眶發燙。他想起脈星說過的“續”,不是把舊的東西複刻一遍,是讓新枝帶著舊暖往遠走,讓新痕纏著舊痕往深裏紮,像暖脈樹的年輪,每圈都是新的,每圈都藏著前圈的溫度。就像此刻,續痕盒裏的沙棗核發了芽,小孫子的紅陶片生了根,所有的新與舊都纏在一起,在光陰裏慢慢長,長成更壯的樹,開更豔的花。
跟脈苗的新葉在晨光裏閃閃發亮,把“新”字的影投在光陰圖的空處,影裏的阿恒正刻著新牌,兒子往盒裏放暖痕,小孫子舉著花籽在旁邊喊,像幅被陽光浸軟的畫。畫裏的暖痕漫過來,漫過空處,漫過光陰,漫向所有等待續寫的未來,在說:“接著寫啊,這痕,這暖,要在光陰裏,一直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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