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新痕疊舊印與暖脈漫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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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分的露水在跟脈苗的新葉上凝成珠,珠裏裹著個小小的世界——極北的冰原泛著藍,西陲的沙棗林燃著紅,東海的浪濤閃著銀,南疆的紅土坡鋪著褐,最中央是青陽鎮的暖脈樹,濃蔭裏藏著無數個晃動的人影。阿恒蹲在苗旁,看小孫子舉著片續脈花的新瓣,輕輕碰了碰葉上的露珠,水珠滾落的瞬間,映出的世界突然活了過來:冰原上的孩子追著續脈苗跑,沙棗林裏的青年往筐裏裝果幹,浪濤中的船揚起了帆,紅土坡上的山民舉著合心果笑。
“爺爺,它們在跟我們打招呼呢!”九歲的孩子把花瓣往露珠裏浸,花瓣的金紅在水裏慢慢暈開,像滴進歲月裏的暖。阿恒往孩子手心裏塞了顆合心果,是兒子從南疆帶回的,果麵上的“新”字被孩子用指甲刻得深深淺淺,像在跟舊痕較勁。“當年你爹刻果時,總愛把‘承’字刻出格,”阿恒的指腹撫過果麵的新痕,“說要讓新的比舊的更有勁兒。”
傳牌石座上擺著個新做的木架,架上的“續痕盒”已經裝滿了,盒蓋的縫隙裏鑽出根跟脈苗的須,纏著片東海的貝殼,貝殼上的“暖”字被浪磨得發亮,卻在晨光裏透出淡紅,像藏著團火。兒子從極北捎來的信壓在盒旁,信紙邊緣沾著冰碴,字裏行間卻冒著熱氣:“爹,瞎眼爺爺讓孩子們把暖脈牌係在續脈苗的最高處,說風會帶著牌的影往南飄,飄到青陽鎮,就知道極北的暖沒斷。”
阿恒把信紙往懷裏揣,紙角蹭著心口的舊暖脈牌,是脈星留給他的那塊。牌上的“守”字已快磨平,卻在每次觸到新痕時都會發燙,像在說“我看著呢”。他想起五十年前,自己第一次背著這牌往西陲走,沙棗林裏的風卷著沙,牌麵的暖痕在沙粒裏慢慢顯形,脈星說“那是無數雙眼睛在給你指路”,那時他不懂,現在才明白,所謂傳承,不過是讓舊痕裏長出新暖,新暖裏裹著舊痕,像樹的根,老的往深紮,新的往遠伸,卻始終纏在一起。
打穀場的草棚下,阿安女兒領著孩子們用跟脈苗的新枝編“天涯網”。這網要編得像天空的雲,用極北的冰紋線做經,西陲的沙棗纖維做緯,東海的貝殼絲當扣,南疆的紅土紗為結,網眼的大小剛好能漏過合心果的籽,說“讓籽順著網眼往遠落,落在哪,哪就長出新的暖”。
“這網要掛在暖脈樹的最高枝,”三十六歲的她往網結裏塞了把漫星樹的絮,鬢角的白絲被風吹得像根銀線,“讓風帶著網往四下裏晃,晃到極北,晃到西陲,晃到東海,晃到南疆,晃到所有能想到的地方。”最小的南疆娃突然指著網眼喊:“姐姐你看!籽在跳!”果然,合心果的籽在網眼裏輕輕蹦,像要順著風往遠處跳,去尋新的土地。
西陲的商隊在寒露這天抵達,老嫗的孫子牽著駱駝往傳牌走,馬背上馱著個陶甕,裏麵裝著沙棗酒,酒裏泡著跟脈苗的新枝,枝上還纏著片暖脈樹的葉。“阿恒叔,這酒埋在沙棗樹下三年了,”年輕人往跟脈苗的根上澆了勺酒,酒液裏的枝突然往上翹了翹,“奶奶說酒裏泡著新枝,喝了就能嚐到歲月的甜,知道暖脈樹的根,早就紮遍了天涯。”
酒液剛滲進土裏,跟脈苗的西陲枝突然往陶甕的方向彎,枝梢的沙棗核串輕輕敲著甕口,發出“咚咚”的響,像老嫗在說“好酒”。傳牌的光順著枝椏往甕裏鑽,酒麵突然泛起漣漪,漣漪裏浮著個模糊的影:老嫗坐在沙棗樹下,往酒甕裏扔跟脈苗的枝,年輕時的阿恒蹲在旁邊數,說“要扔夠九十九根”,老人笑他“傻小子,一根就夠連天涯”。
傍晚的風帶著涼意,天涯網在暖脈樹的梢頭輕輕晃,網眼裏的合心果籽順著風往遠處落,有的落在了極北的方向,有的飄向了西陲的路,有的墜向了東海的船,有的飛向了南疆的坡。阿恒站在樹下,看兒子從東海冒雨趕回,蓑衣下的帆布包鼓鼓囊囊,打開一看,是袋海泥,泥裏混著跟脈苗的新根,根須上還纏著片貝殼,貝殼上的“續”字是用船長的指甲刻的,刻痕裏沾著海鹽,像把浪的鹹都鎖在了裏麵。
“這些根在礁石縫裏繞了十二圈,”兒子往傳牌旁的土裏撒海泥,泥粒落在黑土上,竟畫出道銀亮的痕,“像在給礁石係紅繩,說要認親呢。現在東海的每個碼頭都種著跟脈苗,苗上的暖痕牌對著北方,說要一直望著青陽鎮。”他從包裏掏出個貝殼哨子,吹起來的聲像極了暖脈樹的風,風裏的天涯網突然往他的方向晃,網結的影在地上拚出個“連”字,被夕陽染成了金。
夜裏,跟脈苗的新枝在月光裏輕輕搖,把天涯網的影投在傳牌上,網眼的籽正在發芽,嫩白的根須順著牌麵的紋路往上爬,在“守”字的舊痕裏繞了個結。阿恒坐在竹椅上,看小孫子趴在苗旁睡覺,懷裏抱著塊新刻的暖脈牌,牌上的“連”字刻得歪歪扭扭,卻在月光裏泛著淡紅,像顆跳動的小心髒。
孩子的小手攥著根紅繩,繩尾係著片跟脈苗的新葉,葉背的暖痕在夢裏輕輕顫,像在跟著月光晃。阿恒把孩子抱進裏屋,回來時見兒子正往天涯網的網眼裏塞合心果的籽,嘴裏念叨著:“山民說這叫‘撒暖’,籽落在哪,哪就有我們的根,有根的地方,就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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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快亮時,跟脈苗的最高枝突然往天涯網的方向彎,枝梢的紅繩纏著網結,像在說“我帶著你走”。阿恒湊近看,網眼裏的顆合心果籽正在發芽,芽尖頂著層黏液,像剛睡醒的娃在伸懶腰,根須上沾著極北的冰碴、西陲的沙粒、東海的貝殼粉、南疆的紅土,像把所有地方的暖都纏在了身上。
晨光爬上暖脈樹的梢頭時,阿恒拿起刻刀,在塊新木牌上刻下“連”字。刻刀落下的瞬間,他聽見地底下傳來“轟隆”的響,像無數根須在同時生長——後來才知道,那是跟脈苗的根與極北的續脈苗、西陲的沙棗樹、東海的礁石根、南疆的紅土根都連在了一起,在泥土深處織成張巨大的網,網上浮著無數個小小的“家”,每個“家”裏,都有雙望著遠方的眼睛。
小孫子舉著那顆發芽的合心果籽跑過來,籽上的細須纏著根紅繩,繩尾係著片天涯網的線。“爺爺你看!它要往天上長呢!”孩子把籽往天涯網的網眼裏放,籽剛觸到網,就被根須纏住,像被無數個地方的暖擁在了懷裏。
阿恒摸了摸網結上的暖痕,突然覺得眼眶發燙。他想起脈星說過的“天涯若比鄰”,原來真的是這樣——不是距離有多近,是心與心的根連在了一起,是暖與暖的痕疊在了一處,是不管走多遠,都知道有處地方的根在等著與你相認,有群人的暖在盼著與你重逢。
跟脈苗的新葉在晨光裏閃閃發亮,把“連”字的影投在天涯網上,網眼裏的籽正在發芽,根須順著網繩往遠處爬,像無數條線,把極北、西陲、東海、南疆、青陽鎮,把所有有暖痕的地方都連在了一起。阿恒靠在暖脈樹的老皮上,聽著根須在土裏呼吸的聲,像在說“別怕,我們的暖,會漫過天涯,一直連下去”。
風穿過天涯網的網眼,發出細碎的響,像無數人在低聲說:“我們的痕,我們的暖,會在歲月裏,一直連到天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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