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新魂破雪出與纏根護歲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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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的寒氣壓得暖脈樹的枝椏低低垂著,枝頭的積雪時不時“噗”地落下一團,砸在跟脈苗周圍的凍土上,濺起細碎的雪沫。可就在這片素白裏,昨夜裂開的凍土縫裏,嫩白的新芽已頂破半寸厚的雪,芽尖泛著點淡綠,像誰在雪地裏點了顆會呼吸的星。小孫子趴在雪地上,鼻尖幾乎貼著芽尖,呼出的白氣在芽上凝成薄霜,又被他用嗬氣一點點吹化,嘴裏念叨著“別怕,我給你擋風”,棉袍的袖口沾著雪,凍得硬邦邦的,卻顧不上拍。
“爺爺你看!它在抖雪呢!”十歲的孩子指尖輕輕碰了碰芽尖,嫩芽立刻顫了顫,把頂端的雪抖落在凍土上,露出更亮的綠。他從懷裏掏出塊西陲的沙棗木片,是老嫗的孫子托商隊捎來的,木片上刻著個“安”字,此刻被他墊在芽根的雪窩裏,“娘說沙棗木抗凍,能給新魂當小棉襖”。阿恒望著那抹在雪地裏倔強的綠,突然想起脈星在雪天給新芽蓋鬆針的模樣,老人總說“新魂破雪時最嬌,得像護著剛出生的娃,一點寒都不能沾”。那時他嫌鬆針紮手,此刻看著孩子把自己的棉手套脫下來罩在芽上,才懂所謂守護,原是讓纏根在凍土下攢足了暖,讓舊歲的痕在雪地裏搭好了窩,等新魂鑽出來時,哪怕風雪再大,都有雙看不見的手在護著,說“別怕,慢慢長”。
傳牌石座被積雪埋了大半,“新”字浪衝木牌隻露出個頂,牌麵的海鹽腥混著鬆針的香漫開來,極北的冰融水順著木紋往牌底滲,在雪地裏畫出道細痕,像條引著新魂往牌上爬的路。兒子蹲在牌旁,往雪地裏插竹片,竹片上纏著極北的冰紋布、西陲的沙棗繩、東海的貝殼絲、南疆的紅土紗,布麵上繡的暖脈樹影已被雪水浸得發皺,像老人臉上的皺紋。“山民說這叫‘護歲安’,”他把青陽鎮的黑土往竹片根部培,土粒落在雪上,燙出一個個小坑,“讓纏根的暖順著竹片往雪上冒,新魂長到哪,暖意就護到哪,讓舊歲的安,都變成新年的穩。”
風突然卷著雪團撲過來,竹片卻紋絲不動——是纏根在土裏牢牢拽著。阿恒想起四十多年前在南疆紅土坡,山民把竹片插進凍硬的土裏,說“竹片能把根的勁傳到雪上,就像念想能把暖傳到日子裏”。那時他看著竹片在風雪裏挺直的腰,總覺得是奇跡,此刻看著兒子往竹片間塞暖脈樹的枯葉,才懂所謂歲安,原是纏根在土裏紮得深,新魂在雪上站得穩,像浪衝木牌在雪地裏露的頂,不管雪下得多厚,都有股勁在說“我在呢”。
打穀場的草棚下,阿安女兒領著孩子們用雪捏“暖安燈”。她的粗布衫前襟沾著雪水,凍成了硬殼,手裏的雪團剛捏出燈盞的形狀,指尖就凍得發紫,卻在燈芯處埋了粒續脈花種,說“要讓新魂知道,雪再冷,也凍不住要發芽的心”。“這燈要擺在跟脈苗四周,”三十九歲的她往燈盞裏撒合心果粉,鬢角的白絲上凝著霜花,“極北的冰紋布做燈罩,西陲的沙棗油當燈油,東海的貝殼片做燈座,南疆的紅土泥封邊,最後用咱們青陽鎮的棉線做燈芯,說這樣夜裏的雪光映著燈,就像無數雙眼睛在守著新魂,讓它安安穩穩往高長。”最小的南疆娃突然指著燈芯喊:“姐姐你看!種在動!”果然,續脈花種在合心果粉裏微微鼓,像要頂破雪殼,往燈外的新魂處鑽。
西陲的商隊在冬至這天送來了消息,老嫗的孫子在荒原深處建起了新的暖脈樁,樁旁的跟脈苗已頂著雪冒出了新芽,芽尖纏著從青陽鎮帶去的紅繩,繩尾係著塊青陽鎮的黑土塊,說“土塊裏的纏根往南長,荒原的新魂往北伸,總有天能在半道接上,把歲安傳到兩頭去”。商隊的小夥計往跟脈苗的纏根處撒沙棗粉,粉落在雪上,立刻化出一個個小坑,“他托我帶句話,說荒原的雪再大,隻要想著根在南邊牽著,新魂就敢往出鑽”。
沙棗粉剛觸到凍土,跟脈苗的西陲纏根突然往商隊來的方向竄,根須頂著雪往粉裏鑽,像在貪婪地吸著故鄉的味。傳牌的光順著纏根往荒原的方向飄,雪霧裏突然浮出個模糊的影:老嫗的孫子蹲在荒原的暖脈樁旁,往新魂上蓋鬆針,嘴裏念叨著“快點長,長到能看見青陽鎮的暖安燈”,他的棉袍上沾著雪,像裹了層銀,卻把臉貼在芽尖上,嗬出的白氣在芽上凝成了霜,又被他用手輕輕擦掉。阿恒想起老嫗總說“人在哪,根就往哪長,新魂就往哪鑽”,此刻看著沙棗粉在雪上化的坑,才懂所謂牽掛,不過是你往我這撒把粉,我往你那伸根須,把荒原的雪、青陽鎮的燈,都揉進新魂的綠裏,說“我想著你呢”。
傍晚的夕陽把雪染成了金紅,跟脈苗的新魂在霞光裏挺得更直,護芽筐的影子在雪地上拉得老長,像個張開的臂彎。阿恒坐在火塘邊,看兒子往新魂周圍的雪上澆溫酒,酒液滲進凍土,冒出絲絲白汽,纏根立刻往汽處鑽,像在給新魂暖腳。“山民說這叫‘融雪暖’,”他往酒汽裏撒合心果核,“讓歲酒的甜順著根往新魂那爬,把雪的冷都融成水,好讓新魂喝飽了,開春就使勁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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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孫子舉著個新刻的木牌跑過來,牌上的“安”字刻得歪歪扭扭,刻痕裏嵌著極北的冰碴、西陲的沙粒、東海的海鹽、南疆的紅土,是他用凍裂的手指刻了半宿的。“我要把這牌插在新魂旁邊,”孩子往雪地裏插牌時,棉手套上的雪落在牌麵,立刻化了,“讓它看著新魂長大,等明年這個時候,就知道咱們守得有多牢,讓它安安穩穩的,別生病。”阿恒摸著孩子凍得發紅的耳朵,那裏還留著雪凍的紅印,像顆小小的朱砂痣。他突然發現木牌的底座沾著根纏根的須,須上還纏著點極北的冰紋布絲,像新魂自己伸手,抓住了這塊牌。
夜裏的月光把暖安燈照得透亮,雪做的燈盞在月光裏泛著銀,燈芯處的續脈花種竟真的發了芽,嫩白的芽尖頂著層雪,像給燈戴了頂小帽子。阿恒坐在火塘邊,看小孫子趴在新魂旁的雪窩裏睡著了,懷裏抱著那塊“安”字木牌,牌麵的冰碴化在他臉上,像淌了滿臉的淚。孩子的手攥著根紅繩,繩尾係著片跟脈苗的新葉,葉背的暖痕在月光裏輕輕顫,像藏著無數個安穩的夢。火塘裏的柴劈啪響,爆出的火星落在纏根旁,跟脈苗與西陲沙棗樹的纏根竟同時往火星處蜷,像在互相護著,恍惚間,阿恒竟看見脈星坐在火塘邊,手裏也拿著塊木牌,正往牌上刻“守”字,說“守著新魂,就像守著日子,再冷都有盼頭”。
天快亮時,新魂突然往上竄了半寸,綠得更鮮亮了,芽根的纏根在凍土下織出個更密的網,把極北的冰根、西陲的沙根、東海的貝根、南疆的紅根都裹得更緊,像在說“咱們一塊兒使勁,護著它長大”。阿恒起身時,暖安燈的雪盞已化了大半,續脈花的新芽卻從燈裏鑽了出來,正好往跟脈苗的新魂處靠,像兩個孩子在雪地裏碰了碰鼻尖。他湊近看,新魂的葉脈裏,脈星當年綁的紅繩、老嫗纏的沙棗纖維、瞎眼爺爺係的冰紋布、船長刻的貝殼片,都在慢慢融成綠色的汁液,讓新魂長得更有勁。
拿起刻刀時,指腹在刀柄上磨出的繭突然發燙。新木牌是西陲送來的沙棗木,紋裏浸著沙棗的甜,刻“安”字最後一筆時,刀身震了震——地底下傳來“簌簌”的響,是纏根在土裏舒展,與極北的冰根交纏時帶起霜花的甜,與西陲的沙根相握時蹭出沙棗的香,與東海的貝根相繞時碰出浪的鹹,與南疆的紅根相融時浸出土的腥。所有的味在土裏匯成股暖流,順著纏根往新魂處湧,像在說“歲安了,放心長吧”。
小孫子揉著眼睛跑出來,手裏舉著那片跟脈苗的新葉,葉尖的暖痕在晨光裏泛著紅。“爺爺你聽!新魂在唱歌呢!”孩子把葉往新魂旁放,果然,風穿過芽尖的細縫,發出極輕的“嗚嗚”聲——像是極北冰原的風穿過石縫、西陲荒原的駝鈴漫過沙丘、東海的浪拍打著礁石、南疆的山歌唱紅了土坡,都往青陽鎮的新魂處聚,最後在暖脈樹的枝椏間融成一團,像無數個安穩的聲在說“我們都在呢”。
阿恒摸著沙棗木牌上的“安”字,突然覺得眼眶發燙。他想起脈星臨終前,把新魂的芽尖與纏根的結係在一塊兒,說“新魂靠著纏根,纏根護著新魂,這樣不管雪多大,歲都能安,日子都能穩”。那時他握著老人逐漸變冷的手,隻覺得心裏發酸,此刻望著小孫子舉著新葉在晨光裏跑,聽著滿世界的安穩聲往這聚,突然明白所謂歲月,不過是新魂破雪出,纏根護歲安,讓每個冬天的雪地裏,都有抹倔強的綠在說“我在長”,讓每個等待的人都知道,所有的守,都不會空,所有的盼,都在往出鑽,說“歲安了,我們的暖,還在繼續呢”。
晨光漫過暖脈樹的冠頂時,跟脈苗的新魂往雪光裏鑽得更高了,極北的冰紋布、西陲的沙棗繩、東海的貝殼絲、南疆的紅土紗,都在芽尖閃著光,像無數個歲安的星。小孫子的“安”字木牌插在新魂旁,牌底的纏根須纏著牌腳,像新魂自己伸手,把這份安穩攥得緊緊的。
風穿過跟脈苗的枝椏,帶著沙棗的甜、雪的涼、紅土的腥,像無數人在說:“新魂破雪出,纏根護歲安,咱的暖,要在歲裏,一直安下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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