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迷霧中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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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心,蕭。”
    這三個字如同燒紅的烙鐵,燙在沈毓初的心尖上,讓她坐立難安。
    皇族……母親的警告竟直接指向了天家!這意味著什麽?
    母親一個深閨婦人,如何會與皇族隱秘產生瓜葛,甚至因此招致殺身之禍?
    是知道了不該知道的秘密,還是……無意中成為了某場陰謀的棋子?
    無數個疑問在她腦中盤旋,讓她幾乎喘不過氣。
    她強迫自己冷靜,將密信小心翼翼地藏回簪內暗格。
    現在不是慌亂的時候,線索既然指向皇族,那麽她所處的靖王府,這個看似遠離風暴中心、實則因其主人身份而無法真正脫離的漩渦,反而成了最有可能找到答案的地方。
    首要之事,是立足,是擁有一定的自主權。
    蕭北晗那句“府裏的事,你自己看著辦”雖是隨口之言,卻是一把可用的鑰匙。
    “小桃,”沈毓初喚來丫鬟,聲音恢複了平日的溫和,卻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堅定,“去請王府的管事嬤嬤和各處主要的管事娘子,半個時辰後,在錦瑟院的花廳回話。”
    小桃愣了一下,小姐這是要……管家?
    她看著沈毓初平靜無波的眼神,莫名感到一股底氣,連忙應聲去了。
    消息傳出,王府下人間泛起一陣微瀾。
    新王妃昨日剛進門,王爺連新房都沒宿,今日就要召見管事?
    不少人心存觀望,尤其是柳姨娘安插的人手,更是帶著幾分不屑與等著看笑話的心態。
    半個時辰後,錦瑟院的花廳內,稀稀落落來了七八個管事的嬤嬤和娘子,態度算不上恭敬,眼神遊離,顯然沒把這位新王妃放在眼裏。
    柳姨娘甚至沒有親自到場,隻派了個身邊的大丫鬟過來,說是“姨娘身子不適”,姿態拿得十足。
    沈毓初端坐主位,依舊是一身素淨衣裙,神色溫婉,甚至帶著點怯生生的味道。
    她靜靜地看著下麵心思各異的眾人,沒有立刻說話,隻是端起手邊的茶杯,輕輕撥弄著浮沫,動作優雅卻透著一股無形的壓力。
    廳內原本細微的議論聲漸漸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聚焦在她身上。
    “今日請各位過來,沒別的事。”
    沈毓初放下茶杯,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王爺將府中事務交於我,我初來乍到,許多規矩不懂,還需各位嬤嬤、娘子多多幫襯。”
    她語氣謙和,下麵幾個老嬤嬤臉色稍霽,剛想倚老賣老說幾句,卻聽沈毓初話鋒微轉:
    “不過,既在其位,當謀其政。有些基本的章程,還是要立的。”
    她目光緩緩掃過眾人,“從明日起,各處需將每日的采買明細、人員調度、器物損耗,造冊登記,每五日送至我這裏複核。庫房存取,需有我和王爺手令,或是我加蓋印信的對牌,方可執行。”
    底下頓時響起一陣細微的騷動。
    這新王妃,看著溫吞,一上來就要抓錢、抓人、抓物?這可是動了很多人暗中撈油水的路子!
    一個掌管采買的胖嬤嬤忍不住開口,皮笑肉不笑:“王妃娘娘,這……府裏一向是月底盤賬,每日造冊,未免太過繁瑣,怕是人手不夠……”
    “繁瑣?”
    沈毓初抬眸看她,眼神依舊溫和,卻讓那胖嬤嬤莫名心頭一凜,“嬤嬤是覺得,將王府的賬目理清楚,是件繁瑣之事?還是覺得,以往月底盤賬時,總能找出些糊塗賬、爛賬,才是省事的法子?”
    她聲音輕柔,話語卻像刀子一樣直戳要害。
    那胖嬤嬤臉色一白,噎住了。
    沈毓初不再看她,目光轉向其他人:
    “人手若不夠,可以精簡冗餘,提拔得用的。我要的是清楚明白,不是敷衍了事。若有人覺得這差事辦不來,現在便可提出,我另擇賢能。”
    廳內鴉雀無聲。
    誰也沒想到這看似怯懦的王妃,言辭如此犀利,態度如此強硬。
    她並非疾言厲色,但那平靜語氣下的不容置疑,比嗬斥更讓人心驚。
    “另外,”沈毓初仿佛沒看到眾人的臉色,繼續道,“我身邊隻有小桃一個丫頭,諸多不便。聽聞王爺之前撥了個會些拳腳的丫頭叫墨竹的?以後便讓她來錦瑟院伺候吧。”
    這是直接要人了,而且點名要的是蕭北晗親自安排的人。
    眾人心思各異,這新王妃,似乎並不像表麵看起來那麽簡單聽話。
    初次見麵,沈毓初沒有過多糾纏,立下幾條基本規矩,點了墨竹的名,便讓眾人散了。
    她知道,敲山震虎即可,真正的較量還在後頭。
    但經此一事,至少讓王府下人明白,她這個王妃,不是泥塑木雕,更不是可以隨意糊弄的。
    眾人心思各異地退下後,沈毓初獨坐花廳,指尖輕輕敲擊著桌麵。
    立威隻是手段,調查才是目的。
    母親密信指向皇族,而靖王府就是皇族的一部分。
    她需要更深入地了解這座王府,了解那個戴著麵具的王爺。
    傍晚時分,蕭北晗才從西山回來,一身騎裝襯得他身姿挺拔,額角帶著薄汗,更添幾分不羈的風流。
    他徑直回了自己的“臨風閣”,似乎完全忘了自己還有個新婚妻子。
    然而,晚膳時分,他卻出乎意料地出現在了錦瑟院。
    “王爺?”
    沈毓初正在用膳,見他進來,連忙起身,臉上適時地露出驚訝與一絲惶恐。
    蕭北晗擺擺手,自顧自地在桌旁坐下,看了眼桌上簡單的四菜一湯,挑了挑眉:“王妃就吃這些?”
    他語氣隨意,仿佛白日裏那個甩手掌櫃不是他。
    “妾身……習慣清淡。”
    沈毓初低聲道,心中卻快速盤算著他的來意。
    “嗯,挺好,養生。”
    蕭北晗拿起筷子,夾了一箸青菜,似乎真的隻是來吃飯的。
    席間他隻偶爾問幾句“住得可還習慣?”“下人可還聽話?”之類的閑話,沈毓初皆一一謹慎應答。
    直到膳畢,漱了口,蕭北晗端著茶杯,狀似無意地問了一句:“聽說,愛妃今日召見了府裏的管事?”
    來了。
    沈毓初心頭一緊,麵上卻愈發溫順:“是,妾身想著,既蒙王爺信任,不敢懈怠,便想著先熟悉一下府中事務,立些章程,以免生出不必要的麻煩。”
    蕭北晗桃花眼微眯,打量著她,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哦?立了什麽章程?說來本王聽聽。”
    沈毓初便將日間所說的幾條規矩複述了一遍,語氣謙卑,仿佛隻是在征求他的意見。
    蕭北晗聽完,手指漫不經心地摩挲著杯沿,半晌,才懶洋洋地道:“既然交給了你,你看著辦便是。隻要別把本王的王府拆了,隨你折騰。”
    他頓了頓,目光似有深意地掠過她發間那支普通的銀簪,“不過,愛妃初來乍到,有些事,急不得。這王府裏的水,比你想象的要深,慢慢來,看清楚再下腳,免得……濕了鞋。”
    他這話,是提醒?還是警告?沈毓初垂眸:“妾身謹記王爺教誨。”
    “嗯。”
    蕭北晗放下茶杯,站起身,“墨竹那丫頭,明日便讓她過來。那丫頭手腳麻利,也會些功夫,放在你身邊,本王也放心些。”
    他說完,也不多留,再次施施然離去。
    他主動提及墨竹,是順水推舟,還是早有此意?他最後那句“放心”,又是什麽意思?
    沈毓初發現,蕭北晗的每一句話,似乎都藏著機鋒,需要她細細品味。
    夜裏,沈毓初再次拿出密信,對著燈光,反複揣摩“小心,蕭”之後那些更複雜的符號。
    母親絕不會隻留下一個模糊的警告,後麵必然有關鍵信息。
    她嚐試著用白日裏破解第一個詞的方法,繼續推演。
    汗水再次浸濕了她的額發,精神卻高度集中。
    終於,在接近子時的時候,她再次破譯出了幾個零散的詞:
    “高”、“舊案”、“藥”、“宮”
    高?是指地位高,還是……姓氏?舊案?什麽舊案?藥……果然與藥材有關!宮……皇宮!
    這些碎片化的詞語,拚湊出一個更加令人心驚的輪廓。
    母親卷入的,似乎是一樁與皇宮、與某位地位崇高之人、與某種藥物相關的陳年舊案!
    她想起徐媽媽提到的,母親去世前讓她查的“氣味不對”的藥材。
    難道那些藥材,最終流入了宮中?而母親,因為察覺了這一點,才被滅口?
    那麽,“高”……會不會是指宮裏那位侍奉三朝、地位超然、連皇帝都敬幾分的高公公?!
    這個猜測讓沈毓初手腳冰涼。
    如果牽扯到高公公,那背後牽扯的勢力,該是何等的盤根錯節,凶險萬分!
    她將密信緊緊攥在手心,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壓力,但也有一股不屈的鬥誌在胸腔燃燒。
    不管前方是龍潭還是虎穴,她都已經踏上了這條路,再無回頭可能。
    而蕭北晗,他知道多少?他在這盤錯綜複雜的棋局中,又扮演著怎樣的角色?是旁觀者,還是……局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