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累了一天，子荔終於回到那破舊不堪的屋子，他伸手推開房門，隻聽“吱呀”一聲，在寂靜的夜晚顯得格外刺耳。屋內，那土炕破舊得不成樣子，坑窪不平的表麵，仿佛是歲月刻下的一道道傷痕。
    子荔緩緩走到土炕邊，抱了些柴草鋪在土炕上，然後整個人便蜷縮在那發黴的土炕上，無論好壞，這也算是一張床了，盡管寒酸，但比起在黑暗地底的日子要好上許多。隻是那股令人窒息的黴味讓人有些吃不消，他不禁皺了皺眉頭。
    黑暗籠罩著屋子，子荔摸索著掏出火石，“嚓嚓”幾聲，火星濺出，終於在空地上點燃一堆柴草，隨著秸稈劈啪作響，嗆人的濃煙一會就灌滿整個屋子，他被煙熏得眼淚直流，不停地咳嗽著，雙手在空中胡亂揮舞，試圖驅散這刺鼻的濃煙。
    子荔用一些柴草擰成把子，然後舉著火把，圍著屋子四周的牆邊牆角以及空中搖晃起來，那搖曳的火光，在黑暗中忽明忽暗。
    當最後一絲黴味被驅散時，隻剩下忽明忽暗的餘燼，子荔對著這個火堆默默出神，此時思緒如藤蔓般瘋長起來。
    “唉，又是一個不眠之夜。”他輕聲歎息。
    這幾日的經曆，如同一台過山車，在他的腦海中不斷上演，前麵還在暗無天日的礦洞揮鋤挖炭，後麵又從廢墟裏徒手刨出奄奄一息的孩童，再後來經曆了三場生死決鬥，現在又來到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被困在這陌生的村莊，俯下身子拉犁，隻為了能換口飯吃。
    命運就像一個調皮的孩子，總是在不經意間給他開著殘酷的玩笑，當真是世事無常啊。
    “明天會怎樣？後天又會發生什麽？”他心中充滿了迷茫。，
    此時姬瑩雪的倩影突然在腦海中浮現，
    她現在過的還好嗎？是否也在受苦受難？那些苦難是否磨滅了她嬌小姐的脾氣？
    一想到她從小養尊處優的十指，子荔的心像被鈍刀反複剜割，此刻她會不會也在某個漏風的破屋裏，就著油燈縫製戰衣？
    九歲那年寒冬，他蜷縮在柴房，身體不停地打顫，就在他以為自己快被餓死的時候，姬瑩雪偷偷塞給他一塊桂花糕，他放在嘴邊輕輕咬了一口，那甜蜜的味道，一直甜到心裏。
    十歲生辰，姬瑩雪悄悄送來一件新棉衣，那棉衣的針腳密密麻麻，一看就是她用心做的，衣襟上繡著歪歪扭扭的“荔”字，雖然繡工並不精湛，但卻飽含著她深深的情誼。
    “小荔子，快來幫我捉魚!”十二歲那年的夏日午後，陽光明媚，河水清澈見底，姬瑩雪赤腳踩進溪水中，濺起的水花打濕子荔的衣襟。
    他笨拙地用手去兜銀鱗翻躍的魚，可那些魚卻像是在和他捉迷藏，總是從他的指縫間溜走。她卻忽然轉身，水珠順著發梢滴落在他胸口，驚得他慌忙後退。那一刻，他的臉不由自主地紅了起來，心跳也開始加速。
    “小荔子，我要嫁給你！”十六歲中秋夜，月光如水，灑在大地上，看著那飄落滿地的桂花，他心中一陣慌亂，倉皇逃開時，聽見她在身後咯咯笑，笑聲裏帶著三分狡黠七分認真。那一刻，他的心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抓住，久久無法平靜。
    時光倒流，子荔仿佛又回到兩人共乘一騎欣賞落日餘暉的場景，那溫暖的陽光，灑在他們的身上，仿佛為他們披上了一層金色的紗衣，她靠在他的懷裏，兩人靜靜地看著那美麗的落日。
    那一刻，時間仿佛靜止了，整個世界都隻剩下他們兩個人。這個畫麵定格在他腦海裏，反複上演，揮之不去。
    子荔突然又想起幾年前，自己從軍出征的前夜，姬瑩雪悄悄將鴛鴦手帕塞到自己手中的情景。
    想著想著，他不由從胸口掏出這塊香帕，隻見朦朧的月光下，兩隻鴛鴦仿佛動起來，至今還能感受到她的那份指溫。五年軍旅生涯，這塊帕子成為他最珍視的物件，自己從軍的那五年裏，她日夜思念，憂鬱成疾，尤其是父母每日沒完沒了的逼婚，更讓她痛不欲生，她流過多少淚，受了多少委屈。
    抄家那日，官兵如狼似虎衝進姬府，他隔著人群看見她踉蹌著被推搡離去，發髻散亂如枯草，卻仍倔強地回頭望，眼神像淬了毒的匕首，那眼神中有怨憤，有不舍，有絕望，也有希冀，仿佛要把他刻進靈魂，每當想起這離別的一幕，就心如刀割。
    三河間的約定像懸在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既是他活下去的念想，又是日夜啃噬心腑的毒蟲，而如今這些轉眼已物是人非，連想知道她是否在世的訊息都成了奢望。
    平心而論，盡管姬瑩雪有小姐頤指氣使的脾氣，但她率直、純真、熱情、潑辣，敢想敢幹、敢愛敢恨，就像一顆璀璨的星星，在他的生命中閃耀著獨特的光芒。
    子荔開始努力回憶著姬瑩雪的長相，回憶她那筆直的鼻梁，，忽閃的大眼睛，飄逸的長發，婀娜的身姿，還有那火熱的嘴唇，傲人的胸脯……
    他突然感覺有些陶醉了，眼前閃現出一幅幅動人的畫麵：“小荔子，我來教你寫字。”她那溫柔的聲音，仿佛還在他的耳邊回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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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荔子，陪我一起練劍。”
    “小荔子，快來幫我捉魚。”
    “小荔子，我要嫁給你。”
    “小荔子，我要跟你一起私奔。”
    ……
    “我與她的三年之約，她還會記得嗎？三河間那個神秘地方在哪裏？自己真能去那裏嗎？她是否也能找到？”他的心中充滿了疑問和擔憂。
    現在他多麽想再聽到她那甜美的聲音，多想讓她再叫自己一聲小荔子，往往越是得不到的，越是最珍貴的，如今天各一方，望穿秋水，此恨綿綿無絕期。
    想著想著，子荔不由得熱淚盈眶，淚水順著臉頰滑落，滴落在手中的香帕上，他暗恨自己無能，暗恨自己懦弱，也暗恨自己冷漠，同時心中產生深深自責。
    如果當初有那股背水一戰的勇氣，現在情況又會如何？也許他們還能在一起，過著幸福美滿的生活；也許他們還能一起看日出日落，一起經曆人生的酸甜苦辣，可現在，一切都已經太晚了，他隻能在這破舊的屋子裏，對著那冰冷的餘燼，思念著遠方的她。
    夜，越來越深了，黑暗像一張巨大的網，將子荔緊緊地籠罩在其中，他蜷縮在土炕上，懷裏緊緊抱著那塊香帕，那是他心靈最後的歸宿。
    窗外月光如水，靜靜的灑在大地上，仿佛在安慰著這個孤獨而又痛苦的靈魂，他心中的痛苦和思念，就像那無盡的黑夜，永遠無法消散。
    子荔在回憶與現實、纏綿與痛苦、自責與悔恨中沉沉睡去。
    當窗外雄雞啼鳴、小鳥歌唱的時候，子荔從睡夢中醒來，新的一天又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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