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脫族酋長臻弼的營帳，穹廬以玄色熊皮為簾，中央火塘燃著鬆脂火，青銅獸首三足鼎蒸騰著羊奶的香氣。
    姬瑩雪、紫薇與公子戟正襟端坐於虎皮毯上，墨脫酋長臻弼身披狼裘，腰懸九環青銅帶侍立身旁，小小、姬墨、姬過、趙璿、黑旋風、姬信、呂郢、董懷等人分坐兩側，周遭環列六十多個部族酋長，皆以青銅劍鞘叩擊地麵示禮。
    “卑禾羌酋長如地裏參見女君、參見西羌少主！”
    姬瑩雪端坐在主位上，抬手虛扶，溫和地說：“如酋長請起，我族素聞如酋長驍勇善戰，古今難覓，若得英雄相助，實乃我西羌之大幸。
    如地裏叩首三次以示感謝，額間的青疤觸地。
    “如酋長可同意我們到貴族挖炭煉鐵？”姬瑩雪問道。
    “恕在下愚鈍，貴族擁有先進的農耕和冶鐵秘術，敝族正求之不得，安敢不同意？”如地裏左膝觸地，右手持著狼骨，神色莊重地說道，“今日在下前來，就是有請女君和少主屈尊，移駕卑禾羌族。”接著，他以堅定的目光望向姬瑩雪和小小，“在下願以雪嶺三泉為證，卑禾羌願獻鐵精礦脈、赤火炭精，以求女君授我族鐵犁和虎牙之術！”
    “酋長這次是否帶來了那鐵精礦石的樣本？”
    如地裏恭敬地說：“我族已備百頭犛牛馱運隕鐵，三處礦脈皆以白樺標記。”說罷，他身後的隨從解下鹿皮囊，露出暗紅色的鐵礦石，“此乃先祖埋藏的虎鐵，唯有貴族秘術方可煉其鋒芒。”
    小小一見礦石，不禁大喜過望，然後以劍擊掌，發出清脆的聲響，隨後丹懷中抱著用精鐵新鑄的連發弩機，大步走進帳篷，那烏黑的弩機輪廓泛起幽光，散發著一種神秘而強大的氣息。
    如地裏猛然起身，雙眼緊緊盯著弩機，神情激動地說：“此物……此物乃虎牙之齒！卑禾羌願獻二十匹烏孫良馬，求女君賜予此等利器！”
    姬瑩雪輕撫案上的鐵犁模具，神情嚴肅地說道：“鐵器如虎狼之齒，若得此寶，需以部族血誓為引。”她環顧帳內諸酋長，目光威嚴，“若諸君皆願以鐵精為盟，我族便開啟冶鐵之門。”
    霎時帳內群情振奮，應者此起彼伏。燈火搖曳，眾人影子投射在繪滿圖騰的帳篷上，宛如遠古神靈在見證著這場改變西北部族命運的盟誓。
    浩亹水北岸的山坡在晨霧中若隱若現，宛如一幅神秘的畫卷。
    姬墨、姬過、呂郢、丹和小小等人來到浩亹水北岸，潮濕的霧氣裹著腐殖土特有的腥甜氣息撲麵而來。
    呂郢的鹿皮靴每走一步都會陷入鬆軟的土層，蕨類植物蜷曲的新芽掛著露珠，在青銅脛甲上劃出細密水痕。當第三次在苔蘚上打滑時，他忽然駐足——靴底傳來的堅硬觸感迥異於林間常見的玄武岩碎塊。
    呂郢心中一動，單膝跪地，青銅劍穗垂在沾滿黑泥的犀牛皮護腰上。
    他小心翼翼地提著小錘，用錘尖輕叩黑石。
    藏匿在鱗毛蕨叢中的山雀驚飛而起，翅尖掃落的露珠正落在石塊之上。
    “諸位請看。”他用鐵質小錘輕敲石麵，碎屑簌簌落下露出烏黑斷麵，這塊石炭在歲月和風雨的侵蝕下，表麵呈現黑灰色，而斷麵處則呈現出烏黑發亮的光澤。
    眾人急忙圍了過來，仔細觀察著這些碎石塊。
    當正午的日頭穿透雲層時，火塘裏的鬆脂已竄起半尺高的橙黃火苗，待到火塘中的木柴燃起，呂郢將十幾塊大大小小的石炭均勻置入其中，然後用鐵鉗夾起一塊石炭察看，隻見石炭表麵細密的晶格紋路在陽光下閃過虹彩。
    呂郢一麵忙碌著，還不忘教導著丹——自己這位比較得意的弟子：“煉鐵要將木炭鋪在底層，石炭壓在上層。”他手腕翻轉間，鐵範在火塘邊緣磕出清脆響聲。
    丹望著火焰燃起，喉結不停的上下滾動，心中對石炭煉鐵之術充滿了渴望，但又不敢輕易打斷呂郢的操作。
    待到木柴濃煙過後，這些石炭就開始靜靜的燃燒起來，當第一縷青煙裹著淡淡的硫磺味騰起，丹剛要伸出的撥火棍被呂郢的青銅護腕攔在半空。
    “看火苗！”呂郢的聲音混著炭火劈啪聲。
    丹定睛一看，隻見這些石炭濃煙少，溫度高，底層炭塊泛著熔金般的赤紅，中層青焰如磷火遊走，最上層竟躍動著幽藍的火舌。
    這奇異的景象令丹驚歎不已，他想試試炭火溫度，將手指放到離火焰一尺多遠的地方，誰知還沒靠近，嘴裏就發出嗤一聲輕喊：“我草。”那熾熱的溫度讓他迅速縮回了手。
    呂郢從鹿皮囊取出三塊不同純度的鐵精，仔細地說：“記住，石炭要鋪三指厚，鐵精得貼著炭層……”
    不大一會，鐵精已在火中扭曲變形，慢慢化成液態，然後融化成通紅發亮的液體，嗤一聲流入鐵範之中。
    “嗤！”鐵水墜入陶模的瞬間，丹的鹿皮手套被濺起的火星燎穿，他吃痛地叫了一聲，但眼睛卻緊緊盯著那正在成型的鐵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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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呂郢的青銅護腕在火光中泛著冷光，他將新鑄的鐵片浸入冷水：“看斷口！金屬脆響如冰裂，斷麵銀白細密如魚鱗。”
    丹的瞳孔猛地收縮——這與他多年前在冀縣煉鐵時所用的石炭多麽相似，沒想到踏破鐵鞋，如今卻近在眼前，低聲嘶吼：“我們終於也有了。”
    呂郢看到眼前歡快的場麵，頓時露出滿意的微笑。
    小小勒住棗紅馬的韁繩，望著遍地赤紅結晶在夕陽中泛著暗金色的光澤，轉頭問道：“酋長，這一帶都富含赤火炭精？”
    如地裏催動赤血寶馬上前幾步，鑲著綠鬆石的皮靴磕在馬腹，神色自豪地說：“這裏方圓十幾裏都是露天礦脈。”他揚起馬鞭指向西方，遠處山影如蟄伏的巨獸，“虎牙鐵山通體赤紅，暴雨過後整座山就像燒紅的烙鐵，商隊都叫它火焰山。”
    小小順著鞭梢望去，山脊在暮色中蜿蜒如龍脊，風裏卷來細碎的鐵砂，他忽然拽緊韁繩，戰馬人立而起，心中湧起一股強烈的好奇：“此山背後是哪裏？”
    如地裏神色頓時變得嚴肅起來，他扯開羊皮水囊灌了口馬奶酒，喉結滾動著說：“此山背後是大漠戈壁，赤地千裏，幹旱無水，寸草不生，是人獸難以逾越的生命禁地。去年冬天，三個離群的商人進入沙漠，不幸化為幹屍。”
    小小心中有些擔憂，但還是寬心道：“酋長，我們隻要浩亹水北岸的這片荒山，不會打擾貴族放牧，秋收後我們會將第一批鐵犁送到酋長帳前。”
    如地裏誠惶誠恐地說：“一切但憑大神機做主。”
    如地裏望著小小真誠的眼睛，突然感到有些親切起來，他轉身對部眾命令道，“都聽見了？無論卑禾羌的哪一塊土地，任由大神機挖炭煉鐵，任何人不得阻攔。”
    “屬下遵命。”
    聲音驚起棲息在礦脈上的紅嘴鴉，小小望著四散的鳥群輕笑起來。
    如地裏赫然發現，小小甲胄上竟落著與火焰山相同的赤色鐵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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