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喻的話，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在林家漾開了新的漣漪。
    柳氏和林大山的注意力立刻從林喻身上轉移到了大兒子林壯這裏。看著大兒子那憨厚又帶著期盼的眼神，老兩口心裏又是愧疚又是著急，當下便拍板，大壯的婚事必須抓緊！
    柳氏甚至等不及媒婆再次上門，第二天一早，就親自提了半籃子新蒸的白麵饃饃，去了村裏人緣最好、消息最靈通的張媒婆家。
    這張媒婆一聽是給林壯說親，立刻拍著胸脯打包票：“哎呦，柳家哥兒，你這可算找對人了！壯子那孩子，俺是看著長大的，老實肯幹，一把子力氣，現在家裏光景又好了，想說門好親事，那還不容易？包在俺身上！”
    果然，消息放出去沒多久，就有幾戶人家表示了意向。但林壯這次卻不像之前那般全憑父母做主，反而顯得有些猶豫和心不在焉。
    細心的柳氏看出了端倪，私下追問。林壯憋紅了臉，吭哧了半天，才小聲道：“阿爹……俺……俺覺得……招娣妹子就挺好……”
    “招娣？”柳氏愣了一下，隨即恍然大悟，“你是說……村東頭老林家那個招娣？”
    林壯重重地點了點頭，眼神裏帶著一絲難得的執拗。
    村東頭的林招娣，今年十九，比林壯小兩歲。模樣周正，性子溫和又勤快，是村裏出了名的好姑娘。可惜命不好，爹娘早逝，下麵還有兩個年幼的弟弟和一個癱瘓在床的奶奶，一家子的重擔全壓在她一個姑娘身上。這些年，不是沒人來說親，但一看到她家那個無底洞似的拖累，都打了退堂鼓。林招娣自己也硬氣，不肯拋下家人，親事便一年年耽擱了下來。
    柳氏心裏咯噔一下。招娣那孩子她自然是喜歡的，可她那一家子……那可是個大累贅啊！當初林大山就是嫌招娣家負擔太重，才硬逼著林壯娶了有些嫁妝但性子潑辣的趙氏。
    柳氏歎了口氣，看著兒子：“壯子，你可想清楚了？招娣家那情況……”
    “俺想清楚了！”林壯抬起頭，語氣罕見地堅定，“招娣妹子人好，能幹，能吃苦。俺有力氣，現在家裏也好過了，俺能幫她一起扛！總好過……總好過再找個像趙氏那樣攪家不賢的！”
    柳氏看著兒子眼中那份深藏已久的情愫和如今的決心，心軟了。是啊，吃過一次虧，兒子這是想找個知根知底、真心實意過日子的。她想了想，一咬牙：“成！隻要你願意，阿爹幫你！等你爹回來，俺跟他說！”
    出乎柳氏意料，林大山這次竟然沒怎麽反對，隻是悶著頭抽了半天旱煙，最後歎了口氣：“罷了，兒大不由娘。壯子自己樂意就行。招娣那孩子……確實是個好的，就是命苦了點。咱家現在……也不是完全扛不起。隻要她家裏人別太過分就行。”
    得了父母首肯，林壯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發自內心的笑容。張媒婆再次被請了來，一聽是去招娣家說和，更是眉開眼笑——這樁媒若是成了，林家肯定少不了謝媒禮！
    然而，正如林大山所料，幺蛾子很快就來了。
    張媒婆興衝衝地去了招娣家。
    招娣家的情況比以往更顯破敗，屋裏彌漫著一股草藥味和壓抑的氣息。招娣本人正在院裏漿洗一堆破舊衣物，手指凍得通紅，看到媒婆來了，先是驚訝，隨即臉上飛起兩朵紅雲，羞澀地低下了頭。她眼角餘光瞥見躲在院門外大樹後、緊張地朝裏張望的林壯，心裏更是如同小鹿亂撞。
    招娣的叔伯和嬸子接待了張媒婆。她奶奶臥病在床，意識時清醒時糊塗。
    起初，聽到是村裏如今日子紅火的林家來提親，對象還是那個老實能幹的林壯，招娣的叔伯嬸子簡直是喜出望外！這簡直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不僅能甩掉招娣這個“包袱”，說不定還能借此攀上林家，得些好處！
    然而，人的貪念一旦起來，便難以遏製。
    尤其是那精明的嬸子，眼珠一轉，拉著張媒婆到一邊，壓低聲音道：“張婆婆，不是俺們不答應。隻是您看俺們家這情況，招娣這一嫁出去，她奶奶和兩個弟弟可咋辦？俺們自家也艱難啊……”
    張媒婆是人精，立刻聽出了弦外之音，笑道：“林家既然來提親，自然是有誠意的。彩禮方麵，絕不會虧待了招娣姑娘。”
    “光是彩禮可不夠！”嬸子立刻順杆爬，“俺們要求也不高。第一，彩禮得要這個數！”她伸出兩根手指晃了晃二十兩），比尋常彩禮高出一大截。“第二，得讓林家給俺當家的在鎮上找個輕省活計！不能是下苦力的！第三，招娣嫁過去可以，但她得時常回來照顧她奶奶，還有，她兩個弟弟以後成親，林家也得幫襯著點！”
    這一連串的條件甩出來，連見多識廣的張媒婆都聽得直咂舌！這哪裏是嫁侄女，這簡直是賣女兒還要綁上全家未來啊！
    張媒婆臉色有些難看：“這……這條件是不是有點……”
    “一點都不能少！”招娣的叔伯也湊過來，板著臉道，“俺侄女這麽能幹，嫁給他林家是他們的福氣！要不是看林壯老實，俺還不樂意呢！”
    屋外的林壯聽得真切，一顆心漸漸沉了下去，臉上的喜悅消失無蹤，隻剩下苦澀。
    屋內的招娣，原本羞澀期盼的眼神也黯淡下來，死死咬著嘴唇，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卻倔強地沒有落下。她知道，自己的幸福，終究是抵不過叔伯嬸子的貪欲。
    張媒婆無奈，隻得先將這些條件帶回林家。
    柳氏和林大山一聽，氣得差點背過氣去！
    “二十兩彩禮？還要安排活計？還要一直幫襯她弟弟？他們怎麽不去搶！”林大山氣得直拍桌子，“這哪是結親，這是招贅了個祖宗回來還得養她全家！”
    柳氏也又氣又心疼：“招娣那孩子攤上這樣的親戚，真是倒了大黴了！這可怎麽辦？壯子……”
    林壯蹲在牆角，抱著頭，一聲不吭，渾身籠罩著沮喪和無力。
    一直安靜旁聽的林喻，緩緩放下手中把玩的一枚能量碎片他正在吸收修煉），眼神平靜無波。對於人心的貪婪，他見過太多，並不意外。
    “爹，阿爹，大哥，不必動氣。”他開口，聲音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此事，未必沒有轉圜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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