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子瑜覺得自己快要散架了。
    不是比喻，是字麵意義上的散架。丹田裏的星核以前運轉時如同溫順的河流，現在卻像脫韁的野馬，橫衝直撞。每一次旋轉都扯動著他的經脈，帶來針紮般的劇痛。更糟的是，從地底星骸礦心傳來的能量變得冰冷而粘稠，像無數條陰冷的蛇，正沿著他與礦心的連接，往他骨頭縫裏鑽，攪得他五髒六腑翻江倒海。喉頭一股腥甜不斷上湧，又被他死死咽了回去。
    他不能倒。目光落在懷裏的人身上時，這個念頭如同烙鐵般燙在他的意識裏。
    潘小婷輕得幾乎沒有重量，仿佛一片隨時會隨風飄走的羽毛。她左肩那個傷口觸目驚心，邊緣不規則，血肉模糊，最可怕的是，那窟窿還在以肉眼難以察覺的速度緩慢擴大。絲絲縷縷不祥的黑氣纏繞在傷口周圍，連她精純修煉多年的太陰星力，此刻也隻能勉強延緩，無法阻止那黑氣的侵蝕。他記得這肩膀，昨天還穩穩地扛著他布設防禦符陣用的星輝石，衣料摩擦間帶著她身上特有的清冷氣息。現在，那裏卻像一個被蛀空的朽木，生機正被一點點吞噬。
    “撐住……”他開口，聲音嘶啞得幾乎認不出是自己。顫抖的手指凝聚起溫潤的星輝，小心翼翼地向傷口渡去。然而，那點純淨的光芒一接觸到黑氣，就如同雪花掉進熔爐，瞬間發出“嗤”的輕響，消散無蹤。一種無力感攥緊了他的心髒，就像眼睜睜看著最珍視的琉璃盞從指尖滑落，明知道會摔得粉碎，卻連一片碎片都撈不回來。
    外界的轟鳴和嘶吼不斷傳來。石破天那邊沒了動靜，生死未知。墨淵的氣息也微弱下去，顯然受傷不輕。籠罩星域的星辰屏障劇烈晃動著，發出不堪重負的“哢嚓”聲，光芒明滅不定，仿佛下一刻就會徹底崩碎。而那個詭異的吞噬體，在屏障之外再次凝聚起幽暗的光束，核心處旋轉著令人心悸的黑芒，這一次，牢牢鎖定了他的頭顱。那光束散發出的寒意，不僅僅是物理上的低溫，更帶著一種直刺靈魂、意圖將一切存在都拖入虛無的惡意。
    操。張子瑜低低地笑了，嘴角扯動帶著痛意，眼底卻是一片燃燒的赤紅。行啊，都來是吧？他恍惚想起很多年前，在青雲鎮那條陰暗的巷子裏，被幾個大孩子堵在牆角拳打腳踢。那時候他還小，還能蜷縮起來，用雙臂護住腦袋，默默忍受。但現在不行了，身後是他必須守護的人，腳下是他剛剛築起的家園。退一步，就是萬丈深淵。
    去他媽的循序漸進，去他媽的穩紮穩打！
    他不再試圖安撫、引導那暴走的能量。神識如同決堤的洪水，帶著一股破罐子破摔的狠勁，狠狠地撞向丹田內那顆瘋狂旋轉的星核——
    給老子爆！
    “轟——！”
    意識深處仿佛炸開了一片混沌。眼前瞬間被亂閃的金星占據，耳朵裏灌滿了尖銳的嗡鳴，像有成千上萬隻夏蟬在他腦殼裏同時振翅。劇烈的痛苦幾乎要撕裂他的神魂，但在這極致的混亂中，一種奇異的清醒感反而升騰而起——星骸礦心深處，那一點最原始、最狂暴、平日被層層封印的本源力量，被他這不顧一切的自毀式衝擊給撼動了，撬開了縫隙！
    灼熱、混亂、充斥著毀滅與新生氣息的洪流，順著經脈逆向衝向他四肢百骸，所過之處，經絡如同被烙鐵燙過，帶來難以言喻的劇痛和一種詭異的充盈感。他渾身控製不住地顫抖，皮膚表麵泛起不正常的潮紅。
    與此同時，外界的天地也生出感應。原本就因大戰而紊亂的靈氣徹底沸騰，天空垂落的星光不再柔和，變得刺目而急切，如同受到召喚般，瘋狂地向他身體匯聚。在他體外，一個混沌色的能量漩渦迅速形成，卷起地麵的冰屑、碎石、甚至是一些低階妖獸的殘骸，發出低沉的呼嘯。
    他深吸一口氣，強忍著身體幾乎要解體的痛苦，動作卻異常輕柔地將潘小婷抱起，安置在祭壇相對完整的角落。指尖流淌出遠比平時濃鬱、卻異常溫和的星輝，層層疊疊，交織成一個厚實的光繭，將她小心翼翼地包裹起來，隔絕了外界的混亂與殺氣。
    做完這一切，他才緩緩轉過身。脖子有些僵硬，他隨意地掰了掰，骨骼發出“哢吧”的輕響。混沌色的能量漩渦在他抬起的掌心上方凝聚、旋轉，發出饑渴般的低鳴，周圍的空間都隨之微微扭曲。
    恰在此時，吞噬體蓄勢已久的幽暗光束，如同擇人而噬的毒蛇，激射而至，直撲麵門。
    張子瑜沒有閃避，甚至沒有做出任何防禦姿態。他隻是抬起那隻纏繞著混沌星璿的手，徑直抓向了那道足以湮滅神魂的黑光！
    “嗡——！”
    星璿與黑光悍然碰撞！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隻有一種令人牙酸的、能量被強行撕裂、攪碎、吞噬的怪異聲響。張子瑜整條手臂瞬間失去了知覺，狂暴的能量亂流順著胳膊衝擊他的身體，但他掌心那混沌星璿卻如同一個無底洞，瘋狂旋轉著，硬是將那毀滅性的黑光寸寸磨滅、吸納！星璿的體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膨脹了一圈，顏色變得更加深邃、混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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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這點本事？”他扯出一個帶著痛楚和瘋狂的笑容，聲音沙啞。下一刻，他掌心那膨脹的混沌星璿猛地逆轉——
    “還給你！”
    一道比吞噬體發出的黑光粗壯數倍、色澤更加深邃混沌的能量光柱，如同掙脫束縛的凶獸，轟然噴發！光柱所過之處，空間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呈現出肉眼可見的扭曲波紋。吞噬體似乎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脅，發出尖銳刺耳、非人非獸的厲嘯，瘋狂地扭曲、變形，試圖遁入虛空逃離。
    但混沌光柱的速度更快，範圍更廣！它如同擁有生命般，精準地捕捉到那團扭曲的暗影，將其徹底淹沒。
    沒有爆炸，沒有殘留的衝擊波。那詭異的吞噬體，就像一滴墨水落入了沸騰的強酸之中，連掙紮都顯得徒勞，在混沌光柱的持續衝刷下，迅速消融、分解，最終化為最基礎的能量粒子，徹底湮滅在空氣中，仿佛從未存在過。
    屏障之外，那頭龐大的冰獄魔猿似乎被這突如其來、霸道絕倫的一擊所震懾，但它猩紅的豎眼旋即鎖定了氣息暴漲、卻明顯狀態不穩的張子瑜。豎眼中幽藍死光再次急速凝聚，極致的冰寒讓周圍的空氣都凝結出厚厚的霜花，帶著凍結靈魂的威壓。
    “畜生，看什麽看？”張子瑜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身影在原地模糊了一下，下一瞬，竟憑借星域屏障的瞬間開啟與混沌能量的推動，直接出現在了屏障之外！包裹著混沌星璿的拳頭，沒有任何花哨，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狠狠地與魔猿那如同冰晶小山般砸來的巨拳對撞在一起！
    “咚——！！！”
    如同兩座山峰正麵相撞！肉眼可見的衝擊波呈環形驟然擴散，將方圓數十丈內的一切——無論是猙獰的妖獸還是凍結的地麵——盡數掀飛、震碎！魔猿那覆蓋著厚重幽藍冰甲的拳頭，在混沌星璿那蘊含著一絲本源法則的破壞力麵前，發出了清脆的碎裂聲，冰甲寸寸崩裂，連同裏麵的骨骼都扭曲變形，它發出了痛苦與暴怒混合的震天嚎叫。
    張子瑜自己也如同斷了線的風箏般倒飛出去，狠狠撞在後方搖搖欲墜的屏障光壁上，喉頭一甜，再也壓製不住，一口鮮血噴了出來。但他卻仿佛感覺不到疼痛，反而發出了更加暢快、卻帶著幾分慘烈的笑聲。他娘的，夠勁！就是胸口悶得厲害，估計肋骨斷了幾根。
    就在他全部心神都被外界的強敵吸引，體內力量因過度透支而開始反噬，意識都有些模糊之際，星域內部，一場更加隱蔽、更加致命的危機，悄然爆發。
    蘇曉剛剛手忙腳亂地啟動了幾個應急符陣，勉強幫氣息微弱的墨淵穩住傷勢，正想查看石破天的情況，眼角的餘光卻猛地瞥見祭壇旁那片由她精心照料的凝神草——其中一株，就在她眼前，以一種極其詭異的速度瞬間枯萎！不是正常的水分流失導致的枯黃，而是整株草瞬息間變得焦黑、碳化，仿佛被無形的火焰掠過。
    緊接著，一道細若發絲、卻凝練無比的暗藍色幽光，如同潛伏已久的毒蛇終於亮出了獠牙，從那株碳化的凝神草根部電射而出！它的目標並非在場的任何人，而是直指星辰祭壇下方，那與星骸礦心緊密相連、維係著整個星域運轉的核心符印！這一擊若是擊中，不僅星域根基可能受損，甚至可能引動礦心更深層次的異變，後果不堪設想！
    “不好！小心祭壇！”蘇曉魂飛魄散，尖叫聲劃破了星域內短暫的寂靜。她幾乎是本能地甩出身上僅存的三枚防禦型陣盤，試圖攔截那道詭異的幽光。然而，那暗藍幽光仿佛沒有實體，又或者蘊含著某種奇特的破禁屬性，竟視陣盤散發出的光罩如無物，速度絲毫不減地穿透而過！
    就在這千鈞一發、連墨淵都來不及反應的刹那——
    一直昏迷不醒、氣息奄奄的潘小婷，不知從何處湧出了一股力量，緊閉的眼睫劇烈顫動，右手極其艱難地、顫抖著抬起了一點點。指尖逼出了一縷微弱得幾乎看不見、卻異常純淨的本命月華，如同風中殘燭的最後一點光亮，精準無比地、堪堪擋在了那道暗藍幽光射向核心符印的必經之路上！
    “嗤……”
    一聲輕微到極致的聲響。那縷本命月華與暗藍幽光同時湮滅，消散於無形。潘小婷身體猛地一顫，噴出一小口烏黑的血液，頭一歪，徹底失去了意識，氣息變得更加微弱。
    但，那道來自暗處、陰毒無比的襲擊，終究是在最後關頭，被這以生命為代價的微弱光芒，險之又險地擋了下來。隻在核心符印光滑的表麵，留下了一道幾乎難以察覺的淺淡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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