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回 荒漠孤影伴酒行,拳碎劫匪露崢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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盟重城因“醉仙居徒手焚神獸”的消息而沸騰喧囂時,風暴的中心卻悄然消失了。
離歌走了。
在一個天色未明的淩晨,當酒館的喧囂徹底沉寂,連星瀾也尚未到來的時刻。他沒有留下隻言片語,甚至沒有再看一眼那個他蜷縮了許久的角落。
如同他來時一樣突兀,他拖著依舊被酒精麻痹、卻多了一絲本能警醒的沉重身軀,像一縷孤魂,悄無聲息地融入了盟重城黎明前的薄霧,向著南方,向著那片無垠的荒漠,向著沙巴克的方向,踽踽獨行。
他並非畏懼暴露,沙巴克城主的身份早已是過眼雲煙。
他隻是厭煩,厭煩那些聚焦的目光,厭煩那被驚擾的死寂,厭煩一切需要與人產生聯係的喧囂。
酒精構築的混沌壁壘被那本能的一擊撕開了一道縫隙,他隻想逃,逃回更徹底的孤獨裏去,逃回隻有絕望和回憶相伴的荒漠深處。
那裏,或許還能在風沙中,捕捉到一絲屬於香石的、早已消散的幻影。
然而,他注定無法徹底孤獨。
就在他踏出盟重城西門,黃沙的粗糲感剛剛透過破舊的鞋底傳來時,身後傳來了急促的馬蹄聲和車輪碾過碎石的聲音。
“籲——!”
一輛由兩匹健碩駑馬拉著、堆滿了大大小小酒壇的簡易板車,帶著一股濃鬱的酒香,風塵仆仆地停在了他身邊。駕車的人,正是星瀾。
少年依舊穿著那身青衫,隻是外麵罩了一件擋風沙的鬥篷,臉上沾了些塵土,卻掩蓋不住那雙清澈眼眸中的執著。他跳下車,拍了拍身上的沙塵,看著前方那個在初升朝陽下拉出長長孤影的頹廢男人,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仿佛隻是巧遇:
“大哥!這麽巧?你也往南走?正好,我這兒酒多,一個人喝不完,一起上路唄?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他的語氣輕鬆自然,仿佛在邀請一個老朋友郊遊,絕口不提離歌的不告而別,也似乎完全不在意對方那拒人千裏的死寂氣息。
離歌的腳步甚至沒有停頓一下,仿佛沒聽見,也沒看見這個人這輛車。
他依舊拖著沉重的步子,目光空洞地望著前方漫無邊際的黃沙,徑直向前走去。
星瀾也不氣餒,仿佛早已料到。
他利落地跳回車上,輕輕一抖韁繩,馬車便吱呀吱呀地跟在了離歌身後,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
車輪在沙地上留下兩道清晰的轍痕,與離歌蹣跚的腳印並行。
於是,在這片廣袤死寂的荒漠上,出現了一幅奇異的景象:一個衣衫襤褸、如同行屍走肉般的醉漢,沉默地在前方跋涉;一輛堆滿酒壇的馬車,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麵;車上坐著一個麵容俊秀、眼神清亮的少年,對著前方的背影,開始了他日複一日的、仿佛永遠不會枯竭的“自言自語”。
“……大哥,你看這天,藍得跟海似的,可惜這裏隻有沙子。無妄海那邊的海才叫好看,特別是晚上,月光灑下來,海麵像鋪了一層碎銀子……”
星瀾的聲音在空曠的荒漠上傳得很遠,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活力,試圖驅散這無邊的死寂。
離歌毫無反應,隻有腳下的沙子發出單調的“沙沙”聲。
“……對了,昨天聽人說,沙巴克那邊好像新開了個地下角鬥場,挺亂的。不過大哥你肯定不關心這個……”星瀾自顧自地說著,目光偶爾掃過離歌的背影,眼底深處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憂慮和堅持。
日頭漸漸升高,毒辣的陽光炙烤著黃沙,空氣扭曲蒸騰。離歌的步伐越發沉重,汗水混著沙塵從他額角流下,但他依舊固執地走著,仿佛要將這具軀殼的疲憊也一並耗盡。
星瀾適時地從車上搬下一個中等大小的酒壇,拍開封泥,濃鬱的酒香頓時彌漫開來。他快走幾步,追上離歌,將酒壇遞到他手邊。
“大哥,喝口酒解解渴?沙地裏走,水分蒸發快。”
離歌的腳步終於頓了頓。他渾濁的目光落在酒壇上,喉結滾動了一下。
他沒有看星瀾,隻是機械地伸出手,接過酒壇,仰頭便灌。辛辣的液體灼燒著喉嚨,帶來短暫的麻痹和熟悉的混沌感,仿佛能暫時淹沒那撕心裂肺的痛楚。
咕咚,咕咚……
琥珀色的酒液順著他的下巴、脖頸流下,浸濕了本就汙濁的衣襟。
星瀾看著他近乎自虐般的痛飲,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很快又舒展開,隻是默默地又搬了一壇酒放在車上備用。
就這樣,一人,一車,在無盡的黃沙中緩緩前行。星瀾的故事從無妄海邊的海鮮說到比奇城的奇聞,從沃瑪森林的草藥說到封魔穀的石雕,話題天馬行空,永不重複。
離歌除了偶爾接過星瀾遞來的酒壇痛飲,再無其他反應。荒漠的風卷起沙塵,將他們的身影塗抹得模糊不清。
幾天後的一個黃昏。
夕陽將荒漠染成一片淒豔的血紅。他們正穿過一片風化嚴重的岩石地帶,嶙峋的怪石投下猙獰的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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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幾聲呼哨從兩側的巨石後響起!
“站住!”
“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從此過,留下買路財!”
伴隨著粗野的呼喝,七八條精壯的身影從岩石後跳了出來,攔住了去路。
這些人清一色穿著便於行動的皮甲,手持煉獄、修羅等沉重兵器,裸露的臂膀肌肉虯結,臉上帶著荒漠生存磨礪出的凶狠與貪婪。
他們身上散發著濃烈的煞氣,顯然不是普通的流民,而是專門在這荒僻商道上劫掠的悍匪,而且從他們握刀的姿勢和眼神來看,都練過紮實的武技,至少是精通基本劍法和攻殺劍法的武士!
為首的是一個臉上帶著刀疤的光頭巨漢,他扛著一把巨大的修羅斧,目光如同餓狼般掃過離歌的破衣爛衫,又貪婪地盯住星瀾身後的馬車,特別是車上那些密封的酒壇。
“嘿嘿,小子,車上的貨,還有你身上值錢的東西,都給老子留下!”
刀疤臉獰笑著,用斧頭指了指星瀾,又指了指馬車,“至於這個醉鬼……”
他輕蔑地瞥了一眼搖搖晃晃、仿佛隨時會倒下的離歌,“扔一邊去,別礙事!”
星瀾勒住馬車,臉上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驚慌”,他下意識地握緊了腰間的護身短劍偽裝用),身體微微緊繃,似乎想擋在離歌身前,又顯得底氣不足:“各、各位好漢,我們隻是過路的,車上都是些不值錢的酒……”
“少廢話!”
一個持煉獄的瘦高劫匪不耐煩地打斷,眼中凶光畢露,“酒?正好給兄弟們解渴!東西留下,人滾蛋!不然……”他揮了揮手中的煉獄,鬥氣光芒在斧刃上隱隱流轉,威脅之意不言而喻。
幾個劫匪獰笑著圍攏上來,根本沒把那個醉醺醺、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的男人放在眼裏,目標直指看似更好拿捏、且擁有“財物”的星瀾和馬車。
就在那瘦高劫匪的手即將抓住馬車邊緣,另一個劫匪的刀尖快要指向星瀾胸口時——
一直如同背景板般沉默搖晃的離歌,動了!
沒有怒吼,沒有征兆!
他的身影瞬間消失在原地,隻留下一道模糊的殘影和腳下炸開的沙塵!
下一秒,他如同鬼魅般,已經用最簡單粗暴的“野蠻衝撞”技巧,無視了距離,直接撞進了劫匪群的中心!
“砰!砰!砰!”
沉悶的肉體撞擊聲接連響起!
離歌的動作快得超出了視覺捕捉的極限!
他根本沒用腰間的劍如果他還記得帶的話),甚至沒有動用任何華麗的技能。他隻是抬起了拳頭!
那枯瘦、布滿老繭、指節凸起的拳頭,在夕陽的血色餘暉下,帶著一種返璞歸真的、純粹的力量軌跡,閃電般揮出!
一拳!
正中最前麵、伸手抓馬車的瘦高劫匪麵門!
那劫匪臉上的獰笑瞬間凝固,整個人如同被攻城錘擊中,鼻梁塌陷,鮮血狂噴,哼都沒哼一聲就倒飛出去,重重砸在一塊風化的岩石上,癱軟如泥!
再一拳!
砸在旁邊一個舉刀砍向星瀾的劫匪胸口!
哢嚓!清晰的骨裂聲響起!那劫匪眼珠暴突,口中噴出混雜著內髒碎塊的鮮血,煉獄脫手飛出,身體如同破麻袋般倒栽出去!
第三拳!
轟向側麵一個試圖偷襲的劫匪小腹!
那劫匪感覺像是被狂奔的野牛頂中,五髒六腑瞬間移位,劇痛讓他蜷縮成蝦米,連膽汁都吐了出來,瞬間失去戰鬥力!
電光火石之間!
離歌的身影在劫匪群中幾個閃爍,每一次停頓,便有一記樸實無華卻又重若千鈞的拳頭轟出!
每一拳都精準地命中要害!
每一拳都帶著摧枯拉朽的力量!
每一拳都伴隨著骨骼碎裂的刺耳聲響和劫匪淒厲短促的慘嚎!
僅僅幾個呼吸!
剛才還凶神惡煞、圍攏上來的七八個武士劫匪,已經全部躺在了地上!
有的捂著臉痛苦翻滾,有的抱著胸口蜷縮抽搐,有的直接昏死過去,鮮血染紅了黃色的沙地。
隻剩下那個為首的光頭刀疤臉,還僵立在原地,他手中的修羅斧甚至還沒來得及完全舉起,臉上的獰笑早已被無邊的驚恐和難以置信所取代!
他像是見了鬼一樣看著離歌!
看著那個依舊衣衫襤褸、渾身酒氣、眼神空洞的男人!
看著他枯瘦的拳頭上,滴落的、屬於他兄弟們的鮮血!
這……這他媽是什麽怪物?!
徒手!隻用拳頭!瞬間放倒了七八個精通武技的悍匪?!
這絕不是普通高手能做到的!
離歌緩緩收回滴血的拳頭,甚至沒有看地上哀嚎的劫匪一眼,更沒有看那個嚇傻的光頭首領。
他那雙空洞的眼睛,仿佛穿透了眼前的血腥,望向了荒漠更深處,沙巴克的方向。
他甩了甩手上的血漬,仿佛隻是拂去了幾粒灰塵,然後,邁開腳步,繼續他那蹣跚而孤獨的旅程,仿佛剛才那場短暫而血腥的遭遇,從未發生過。
星瀾站在馬車邊,看著離歌浴血而行的背影,又看了看地上橫七豎八、痛苦呻吟的劫匪,最後目光落在那光頭首領因極度恐懼而扭曲的臉上。
少年清澈的眼中沒有絲毫意外,隻有一種深深的、近乎悲憫的了然。
他輕輕歎了口氣,
跳上馬車,抖了抖韁繩。
馬車吱呀作響,再次跟上了前方那個在血色夕陽下、拖著長長孤影的、如同荒漠本身一樣死寂的男人。
車輪碾過沙地,也碾過劫匪們痛苦的呻吟,向著無垠的荒漠深處駛去,留下身後一片狼藉和揮之不去的、名為“離歌”的恐怖傳說。
欲知後事如何, 且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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