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仙島的歲月，如同浸在蜜糖與暖陽裏流淌。
    離歌，這位曾讓瑪法大陸震顫、令泰坦巨人都為之退避的沙巴克戰神，徹底變了模樣。
    若說從前的他是萬載玄冰雕琢的利劍，如今的劍鋒依舊凜冽，劍柄卻被星澈牢牢攥在掌心，心甘情願地斂了所有鋒芒，笨拙又熾熱地捧出全部溫柔。
    寵妻？那簡直是刻進了他的骨血神魂。
    星澈坐在庭院中的秋千上，望著遠處雲霧繚繞中若隱若現的朱紅靈果，那是長在忘仙島最高峰雷雲崖頂的“赤霞珠”，滋味清甜，蘊含一絲雷霆精華，對滋養經脈極好。
    她隻是輕輕舔了下唇瓣，低語了一句：“那果子看著真水靈。”
    話音未落，身邊一陣風掠過。
    “等著！”離歌的身影已化作一道暗金流光，直衝雷雲崖而去。
    不過半盞茶功夫，天際雷聲隆隆，電蛇狂舞。白璃夫人剛走出屋子，便見一道人影帶著一身焦糊味兒，“砰”地落在院中。
    離歌頭發根根倒豎，如同炸開的刺蝟，臉上還沾著幾道黑灰，嶄新的玄色勁裝被劈開了幾道口子，露出底下微微發紅的皮膚。
    他手裏卻緊緊護著一個藤草編的小筐，裏麵滿滿當當全是晶瑩剔透、流轉著赤霞光暈的靈果，一個都沒破。
    “給。”他把筐子往星澈懷裏一塞，聲音悶悶的，帶著點被雷劈後的嗡鳴，眼神卻亮得驚人，仿佛剛打了一場勝仗。
    星澈看著他狼狽又執拗的樣子，琥珀色的右眼裏瞬間湧上水汽，又氣又心疼：“誰讓你去的！被劈傻了怎麽辦！” 嘴上埋怨，手卻緊緊攥住了他的衣角。
    離歌隻是咧了咧嘴，露出被熏得有點發黑的牙：“不礙事，皮實。”
    又一日，幾隻仙鶴在靈泉邊優雅踱步，雪白的羽毛在陽光下泛著珍珠般的光澤。
    星澈倚在離歌肩頭，看得入神，由衷讚歎：“仙鶴的羽毛真美，像最純淨的雲。”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當夜，星澈睡得正沉，忽被庭院中一陣淒厲的鶴唳和重物落水的“噗通”聲驚醒。
    她慌忙起身推開窗，借著月色，隻見自家夫君正狼狽地從靈泉裏爬上岸，手裏還死死攥著幾根長長的、沾著水珠的雪白鶴羽。而他身後，幾隻平日裏優雅出塵的仙鶴，此刻如同被踩了尾巴的鬥雞，紅著眼，伸長脖子，翅膀狂扇，追著他瘋狂地啄！
    離歌左支右絀，高大的身軀在仙鶴的圍攻下竟顯得有些可憐，頭發衣衫濕透，沾滿了草屑羽毛。
    “離歌！你在幹什麽！” 星澈又驚又急。
    離歌聞聲，百忙中回頭，看到她，眼睛一亮，竟還有空把手裏的羽毛往懷裏藏了藏，一邊狼狽躲閃一邊喊：“沒事！給夫人做把扇子！”
    最後還是玄霄天尊被驚動，一道清光拂過，安撫了暴怒的仙鶴。
    天尊看著被啄得衣衫襤褸、臉上還帶著幾道紅痕的傻兒子，再看看他懷裏護得嚴嚴實實的那幾根羽毛，無奈搖頭，隻留下一句：“明日給仙鶴賠禮，奉上三顆聚靈丹。”
    離歌連連點頭，眼睛卻隻望著窗邊一臉哭笑不得的星澈。
    最離譜的是星澈某日心血來潮，想為夫君洗手作羹湯。結果點心沒做成，廚房遭了殃。
    轟隆一聲悶響，濃煙滾滾，星澈頂著一張小花貓臉衝出來，手裏端著一盤烏漆嘛黑、形狀詭異的“焦炭團子”，眼神裏滿是挫敗和忐忑。
    離歌聞聲趕來，看著一片狼藉的廚房和妻子手中那盤“凶器”，二話不說，直接拈起一塊最大的，在星澈“別吃！”的驚呼中，麵不改色地塞進嘴裏，用力咀嚼。
    哢嚓…嘎嘣…那聲音聽得人牙酸。
    他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硬生生咽了下去，然後深吸一口氣，努力擠出一個堪稱溫柔雖然有點扭曲）的笑容，對著滿臉緊張的星澈，一字一句，無比真誠地評價：“夫人…廚藝…嗯…別具風味！心意最重！”
    星澈看著他強忍不適還要努力安慰自己的樣子，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笑著笑著，眼淚也跟著掉了下來，撲進他懷裏用力捶他：“傻子！大傻子！”
    離歌隻是緊緊抱著她，下巴抵著她的發頂，任由她捶打，胸腔裏發出低沉而滿足的笑聲。隻要她笑，別說焦炭團子，就是毒藥，他也甘之如飴。
    日子就在這般雞飛狗跳又甜得發膩的日常中緩緩滑過。
    星澈右眼的光明讓她重新擁抱了世界的色彩，但左眼那道猙獰的疤痕和永恒的黑暗，依舊是離歌心底最深的刺，是他午夜夢回時無法釋懷的痛楚與愧疚。
    他搜羅天下奇珍，求教父親玄霄，翻閱古籍丹方，隻盼有一線生機能還她完整的光明。
    又是一個滿月之夜。
    皎潔的月華如銀紗般傾瀉在忘仙島，庭院中的草木都鍍上了一層夢幻的光暈。
    星澈坐在靈泉邊的青石上，離歌靠在一旁的大石上假寐。那隻巨大的月靈懸浮在星澈身側，沐浴著純淨的月華，通體流轉著柔和清冷的銀輝，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凝實、靈動，仿佛擁有了自己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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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澈伸出手，指尖帶著無限的溫柔與遺憾，輕輕撫摸著月靈光滑微涼、如同月光凝成的翎羽。
    她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悵惘，像是在對月靈訴說，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小月…你陪了我這麽久，從葬龍淵到巨人神殿，從黑暗到光明…你是我最忠誠的夥伴，是離歌之外，我最信賴的依靠。
    可惜…我的左眼看不見了，永遠也無法…無法雙眼完全看齊你這般美麗的模樣…”
    她的指尖劃過月靈優雅的脖頸，帶著深深的眷戀和一絲無法彌補的遺憾。
    就在她話音落下的刹那！
    異變陡生！
    一直安靜懸浮、吸收月華的月靈，龐大的身軀猛地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刺目欲盲的璀璨銀光！
    那光芒純淨、浩瀚，帶著亙古蒼涼的月之本源氣息，瞬間照亮了整個庭院，將滿月的光輝都壓了下去！
    “唳——！！！”
    一聲清越到極致、仿佛穿透時空界限、帶著無盡眷戀與決絕意誌的鳴叫，響徹雲霄！震得離歌瞬間驚醒，玄霄天尊夫婦也驚動掠出！
    隻見那巨大的月靈之軀，在這聲貫穿靈魂的長鳴中，轟然崩解！
    沒有爆炸，沒有衝擊。它如同最精純的月光，瞬間化作億萬點流動的、跳躍的、如同液態星辰般的銀色光點！
    這些光點如同受到最本源的召喚，匯聚成一道璀璨奪目的銀色洪流，帶著一往無前、不容抗拒的氣勢，朝著星澈緊閉的左眼——那道猙獰疤痕之下——洶湧澎湃地灌注而去！
    “澈兒！” 離歌目眥欲裂，想撲過去阻止，卻被一股柔和卻無比浩瀚的力量輕輕推開——那是玄霄天尊的手。
    “莫動！” 玄霄天尊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與震撼，眼中神光暴漲，死死盯著那道月華洪流，“是獻祭！是月靈精靈以自身本源與魂魄，為她重鑄光明！”
    星澈隻覺得左眼處傳來一陣難以言喻的感覺。並非疼痛，而是一種極致的冰涼與溫暖交織的奇異感受，仿佛沉寂萬載的凍土被溫柔的春泉浸潤、衝刷。
    那冰涼驅散了盤踞在眼窩深處的陰毒死寂，那溫暖則如同最精純的生命本源，在她壞死的視神經廢墟上，重新編織、構築、點燃！
    她無法動彈，隻能被動地感受著。
    億萬月華光點在她左眼深處匯聚、旋轉、凝結，仿佛一顆微縮的月亮正在她眼中誕生！
    她“看到”了！不是用右眼，而是用一種靈魂層麵的“內視”——她“看到”一片混沌的黑暗被銀輝刺破，無數斷裂枯萎的“絲線”視神經）在月華的滋養下重新煥發生機，如同月光下的藤蔓般舒展、連接、構築成全新的、玄奧無比的光之通路！
    時間仿佛被拉長，又仿佛隻過了一瞬。
    當最後一點銀輝沒入星澈的左眼，庭院中刺目的光芒驟然斂去，隻餘下清冷的月華依舊。
    星澈身體一軟，被離歌瞬間衝上緊緊抱住。
    “澈兒！澈兒你怎麽樣？” 離歌的聲音帶著恐懼的顫抖，手指小心翼翼地去觸碰她的左眼。
    長長的、如同蝶翼般的睫毛，在離歌屏住的呼吸和所有人緊張到極致目光中，輕輕顫動了一下。
    然後，緩緩地、帶著一絲新生的迷茫與脆弱，睜開了。
    刹那間，天地仿佛為之一靜。
    那是一隻怎樣的眼眸啊！
    右眼，依舊是清澈靈動、如同最純淨蜜糖般的琥珀色，盛滿了劫後餘生的驚喜、巨大的茫然和對離歌全然的依賴。
    而左眼——那隻曾經被黑暗永恒禁錮的眼眸——此刻，卻化作了世間最不可思議的瑰寶！
    深邃的瞳仁並非尋常的黑色或褐色，而是流轉著無盡星輝的宇宙深空！
    無數細碎的、璀璨的銀色光點在其中緩緩旋轉、明滅、流淌，如同將一片微縮的星河、將最純淨的月華精髓都封印在了其中！
    這星河流轉的眼眸，帶著一種非人的、空靈夢幻的美，仿佛能看透世間虛妄，直抵靈魂本源。
    它與右眼的琥珀暖色形成了驚心動魄的對比，卻又奇異地和諧交融，共同構成了這世間獨一無二的絕色風華。
    星華左眸，琥珀右瞳。清冷與溫暖，深邃與靈動，在她臉上達到了極致的統一。
    她眨了眨眼，左眼星河流轉，右眼水光瀲灩。她看到了離歌近在咫尺、寫滿了巨大震撼與失而複得狂喜的俊顏，看到了他眼中自己那雙奇異雙眸的倒影。
    她緩緩抬起手，帶著不可思議的顫抖，輕輕撫上自己的左眼。
    指尖傳來溫潤的觸感，而“視野”裏，是離歌臉上每一寸肌膚的紋理，是他眼中那幾乎要滿溢出來的、濃烈到將她徹底淹沒的疼惜與愛戀。
    前所未有的清晰！前所未有的明亮！
    甚至比右眼更甚！她不僅看到了光，仿佛還看到了光中蘊含的細微能量流動，看到了離歌周身那無形卻磅礴的鬥氣輝光！
    “離歌…” 她開口，聲音帶著新生的沙啞和巨大的哽咽，左眼的星河因洶湧的情緒而加速流轉，璀璨得令人窒息，“我…看見了…都看見了…小月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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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歌猛地將她死死摟進懷裏，聲音哽咽在喉嚨裏，隻剩下滾燙的淚水無聲地滑落，滴在她散發著月華清香的發間。
    “看見了就好…看見了就好…”
    他反複呢喃，所有的語言在此刻都顯得蒼白。
    他的傻姑娘，終於被這天地間最純淨的月光精靈，以自身為祭，還以了完整的光明與無瑕的絕世容顏。
    玄霄天尊長舒一口氣，眼中精光閃動，撫須歎道：“月靈化眸，精靈獻祭…此乃天地奇緣，至情至性所感。澈兒，你左眼已非凡目，乃月華本源所鑄，可視靈光，洞幽微，此乃大造化。”
    白璃夫人早已淚流滿麵，緊緊握著夫君的手，看著相擁的一對璧人，滿心都是欣慰與後怕。
    小恩琪從母親身後探出小腦袋，看著嫂嫂那雙漂亮得不像話的“星星眼睛”，張大了小嘴，奶聲奶氣地驚歎：“嫂嫂的眼睛…會發光！比燈籠還亮！”
    星澈破涕為笑，從離歌懷中微微掙開，看向恩琪，左眼星河溫柔流轉，右眼琥珀暖意融融：“恩琪也很亮呀。”
    她再次望向離歌，那雙舉世無雙的眼眸裏，清晰地映著他同樣含淚帶笑的俊朗麵容。
    她伸出手，指尖拂過他臉上未幹的淚痕，感受著他溫熱真實的肌膚，心中被前所未有的巨大幸福和一絲對月靈永恒的感念所填滿。
    離歌捉住她的手，放在唇邊，印下一個珍重無比的吻，目光灼灼，如同最堅定的誓言：“此生，我離歌，絕不負你這雙眼，絕不負你這顆心。”
    星澈回望著他，左眼星河璀璨，右眼笑意盈盈，輕聲應道：“嗯，我信。”
    月光如水，靜靜流淌在忘仙島。
    庭院中，相擁的身影仿佛融入了這片靜謐的仙境。曾經的苦難與黑暗，在這一刻，都被那雙新生的、蘊藏星月的眼眸溫柔照亮。
    前路或許仍有風雨，但手握彼此，心向光明，便是人間至暖的歸途。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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