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回 鐵血沙城擂戰鼓 六路烽煙聚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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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巴克。
這座矗立在無盡荒漠邊緣的巨城,如同用生鐵和血塊澆鑄而成。
高聳入雲的城牆,由巨大的、未經打磨的黑色玄武岩塊壘砌,上麵布滿了刀劈斧鑿、烈焰焚燒的痕跡,以及大片大片早已幹涸發黑、滲入石縫、再也無法洗去的陳年血跡。
這是數十年血火淬煉出的勳章,無聲地訴說著無數慘烈的攻防。
粗獷、野蠻、帶著一種撲麵而來的血腥壓迫感,是這座城永恒不變的底色。
此刻,雄城正從沉睡中醒來。
厚重的城門在絞盤沉悶刺耳的“嘎吱”聲中,被數十名赤裸著上身、筋肉虯結的力士緩緩推開。
門外,是廣袤無垠、在晨光下泛著暗金色的荒涼戈壁;
門內,是如同蟻穴般縱橫交錯的街巷。
低矮的石屋、巨大的獸皮帳篷混雜在一起,炊煙與尚未散盡的、劣質烈酒和汗臭混合的濁氣嫋嫋升起。
鐵匠鋪的爐火最先燃旺,傳來“叮叮當當”急促而密集的鍛打聲,火星四濺。
搬運貨物的號子聲、商隊駝鈴的叮當聲、粗魯的叫罵聲、女人尖利的叱罵聲……
無數聲音匯聚成一片嘈雜而充滿原始生機的聲浪,伴隨著飛揚的塵土,在狹窄的街道上空翻滾湧動。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城外那片巨大的、被踩踏得寸草不生的黃土地——演武場。
它緊貼著沙巴克高聳的城牆,像一片巨大的、焦渴的傷疤。此刻,演武場中央已有隊列在晨練。
人數不算多,約莫數百,但動作整齊劃一,帶著一股久經沙場的肅殺。
沉重的長矛在破空聲中突刺,寬闊的巨劍帶起沉悶的風嘯劈砍,每一次呼喝都如同悶雷滾過地麵。
塵土被巨大的腳步和兵刃攪動,形成一片低矮的、灰黃色的塵霧,籠罩在隊列上方,如同某種活物在呼吸。陽光艱難地穿透這片塵霧,落在那些被汗水浸透、沾滿泥汙的古銅色肌膚和冰冷的金屬甲片上,折射出刺目的光點。
離歌的目光,如同鷹隼鎖定了獵物,死死地釘在那片翻騰的塵霧上,釘在那些如同鋼鐵叢林般舞動的兵刃上。
他棱角分明的側臉在晨光中顯得愈發冷峻,下頜線繃緊如刀鋒。
昨晚夜裏在新房中麵對星澈時強行壓下的驚濤駭浪,此刻在他深不見底的眼底重新翻湧起來,那是一種混合著沉重壓力、刻骨危機感,以及一種近乎灼熱的、對絕對力量的渴求!
星澈站在他身側,能清晰地感受到從他身上散發出的那股無形的、緊繃如弦的氣勢。
她的指尖在披風下冰涼一片,昨夜那屍山血海、魔焰滔天的畫麵不受控製地再次衝擊著她的腦海。
而離歌此刻的眼神,那毫不掩飾的、對力量的貪婪與急迫,更是讓她心頭沉甸甸的,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
就在這時,平台邊緣通往塔內的沉重石門被無聲地推開一道縫隙。
一個身影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地閃了出來,單膝跪在離歌身後數步之外。
來人一身緊束的黑色皮甲,身形精悍如獵豹,臉上覆蓋著半張冰冷的金屬麵具,隻露出一雙毫無感情波動的眼睛——正是離歌最核心的血鴨衛首領,代號“梟”。
“主上。”梟的聲音如同砂紙摩擦,低沉而幹澀,沒有絲毫多餘的情緒。
離歌沒有回頭,他的目光依舊如同焊死在演武場那片翻騰的沙塵上,聲音卻陡然拔高,帶著斬釘截鐵、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在這高塔之巔炸開,瞬間壓過了下方城市所有的喧囂,清晰地傳入了梟的耳中:
“傳令!”
“一:即日起,沙巴克全境,開府庫,征糧秣!所有糧倉、武庫,由梟衛親自接管盤查,登記造冊!一粒米,一塊鐵,都要給我算清楚!”
“二:擴軍!兵部即刻發布‘血狼令’!凡我沙巴克治下,十六歲以上、六十歲以下男丁,無論出身貴賤,凡有氣力能執兵刃者,皆可應征!重賞!軍功擢升,翻倍!傷殘撫恤,翻倍!陣亡者,其家眷由城主府供養至終老!”
他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冰水裏撈出來,帶著刺骨的寒意和千鈞的重量。
“三:重開毒蛇山穀‘黑石礦坑’!所有礦奴,全部趕下去!日夜輪替,不得停歇!告訴他們,挖出礦石,是生路!挖不出來,就是死路!”離歌的聲音冷酷得不帶一絲溫度,“我要礦石!要鐵!要銅!要所有能打造兵甲的東西!不惜一切代價!”
“四:征召所有登記在冊的、有品階的武者!無論世家供奉,還是閑散遊俠!告訴他們,沙巴克需要他們的刀劍!凡應召者,按品階授予軍職,享供奉!抗命者……”離歌的嘴角勾起一抹極其冷酷的弧度,“視同叛逆,梟衛……殺無赦!”
最後三個字,如同淬了冰的匕首,狠狠紮在冰冷的黑曜石地麵上。
“五:通告所有與我們接壤的城邦、部落!告訴他們,沙巴克需要盟友,更需要物資!糧食、藥材、戰馬、精鐵……有多少,我要多少!價格,隨他們開!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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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猛地轉過身,那雙翻湧著風暴的眼睛第一次看向跪伏在地的梟,那目光中的壓迫感幾乎讓空氣凝固,“告訴他們,膽敢趁火打劫,或者背後捅刀子的……”
離歌的聲音陡然低沉下去,卻帶著一種令人骨髓都凍結的森然,“我離歌,必滅其族!屠其城!雞犬不留!”
一連串冰冷、高效、甚至帶著血腥氣的命令,如同狂風驟雨般砸下,沒有半分猶豫和溫情,隻有赤裸裸的戰爭動員!
梟的頭顱垂得更低,麵具下的眼神毫無波瀾,隻有絕對的服從:“遵主上令!”聲音幹脆利落。
他沒有任何疑問,也不需要疑問。主上的意誌,便是沙巴克前進的方向標,無論那方向指向何方,是生門還是死路。
離歌的目光重新投向腳下那片巨大的演武場,投向更遠處荒涼的地平線。他的胸膛微微起伏,方才那番殺氣騰騰的宣告,似乎稍稍宣泄了他心底積壓的沉重。
然而,那深沉的憂慮和迫在眉睫的危機感,並未散去分毫,反而如同陰雲,在他眉宇間凝結得更加厚重。
他微微側過臉,目光落在身旁的星澈身上。
星澈正看著他,臉色在晨光下顯得有些蒼白,那雙清澈的眼眸裏盛滿了擔憂、驚悸,還有一種努力想要理解、想要分擔卻力不從心的茫然。
她纖細的身體在獵獵風中顯得有些單薄。
離歌眼底深處那翻騰的驚濤,在看到妻子臉龐的瞬間,似乎被強行壓下了一絲。
他伸出手,動作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僵硬,輕輕握住了星澈冰涼的手。
他的手掌寬厚、溫暖,將星澈微涼的手指包裹住。
“冷麽?”他低聲問,聲音比起方才的冷酷肅殺,已然放柔了不止一分。
那關切是真實的,卻也無法完全掩蓋他眉宇間那抹揮之不去的沉重陰霾。
星澈搖了搖頭,指尖在他溫熱的掌心微微蜷縮了一下,汲取著那一點暖意。
她想說些什麽,想問問那開天神劍,想問問那鋪天蓋地的魔物,更想問問他此刻心底到底壓著怎樣沉重如山的負擔。
可話到嘴邊,卻隻化作一句帶著顫音的輕語:“不冷……你也要小心。”
離歌沒有回答,隻是握緊了她的手,目光再次投向遠方。
那深邃的眼眸深處,仿佛有無數念頭在激烈地碰撞、權衡。
沙巴克的戰爭機器已被他強行啟動,巨大的齒輪開始發出刺耳的、帶著血腥味的轟鳴。
然而,僅僅依靠凡俗的兵甲和人力,真的能抵擋住星澈預知中那如同天傾般的魔災嗎?
昨夜星澈描述的景象,那撕裂天地的惡魔光華,那幾年前看到的域外天魔……
每一個細節都如同燒紅的烙鐵,深深燙在他的意識裏。
他的目光掃過演武場中那些奮力操練的士兵。
沙塵彌漫,士兵的呼喝如同困獸的低吼,每一記沉重的兵刃破空聲,都像是砸在他緊繃的心弦上。
星澈的目光沒有停留在那片喧囂的沙塵上。
她的視線越過了沙巴克高聳的、染滿曆史血色的城牆,越過了城外那片被踩踏得寸草不生的演武場,投向更遠處。
那裏,是黃沙與天際模糊的交界線,是盟重省荒涼的盡頭。而在這盡頭之外……
一個念頭,如同深埋地底的種子,被離歌那沉重如山的憂慮和腳下這座巨城發出的、帶著血腥味的轟鳴所震動,驟然頂破了堅硬的地殼,在她心頭抽芽、瘋長!
那屍山血海、魔物如潮的畫麵再次清晰地衝擊著她,遠比昨夜更加具體,更加龐大!
僅僅依靠沙巴克,依靠盟重省這貧瘠土地上征召的士兵,在那毀滅的洪流麵前,恐怕連一朵微小的浪花都算不上!
離歌那開天神劍的光華再盛,也需要無數血肉之軀去支撐,去爭取那一線生機!
“離歌。”她的聲音響起,像一根纖細卻堅韌的絲線,瞬間拽住了他沉向深淵的思緒。
離歌猛地轉過頭。那雙翻湧著驚濤駭浪的眸子,帶著被打斷的冷厲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探尋,如同實質般釘在她臉上。
塔頂的風吹亂了她額前的碎發,露出光潔的額頭和那雙此刻異常明亮的眼睛。
“隻靠盟重……”星澈迎著他審視的目光,毫不退縮,聲音清晰地重複,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冷靜,“不夠。”
離歌的眉頭瞬間擰緊,如同打了一個死結。
他盯著她,薄唇抿成一條冷硬的直線,沒有立刻反駁,但那眼神中的質疑如同冰冷的潮水,幾乎要將她淹沒。
不夠?
盟重是沙巴克的根基,是他經營多年、以鐵血鑄就的堡壘!
除了這裏,還能去哪裏找兵源?
星澈沒有等待他的質疑出口。
她纖細的手臂抬起,裹在披風下的手指,帶著一種與嬌弱外表截然不同的、近乎指點江山的決斷,向著不同的方向虛虛點出。
每一個方向,都代表著一片廣袤而充滿未知可能的土地。
“南方,”她的指尖劃破清冷的空氣,指向地平線模糊的南端,“比奇城,千年王都,沃土千裏,人口千萬。他們富庶,安逸,但安逸之下,未必沒有渴望功勳的熱血男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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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訴他們,沙巴克在招募守衛瑪法的勇士!用金幣,用榮耀,敲開他們的門!”
指尖倏然轉向東南方,那裏仿佛有茂密森林的幻影在晨光中搖曳:
“沃瑪森林!那裏是精靈與古老智慧的棲居之地,詭秘莫測。
他們或許與世隔絕,但魔物的威脅,同樣會燒到他們的樹屋!
去找那些能與自然溝通的德魯伊,那些神出鬼沒的叢林獵手!
我們需要他們的箭,他們的陷阱,他們對森林的洞察!”
手臂揮向北麵,指向那片傳說中隻有狂風與粗獷漢子的荒原:
“蠻荒平原!那裏的人,血管裏流淌的是風暴!他們桀驁,他們野蠻,他們信奉最原始的力量!
沙巴克的‘血狼令’,正是為他們準備的!
告訴他們,這裏有無盡的戰場,有唾手可得的財富!
用最烈的酒,最狂野的許諾,點燃他們的戰意!”
指尖沒有停頓,微微西移,仿佛點在了一片在沙海中若隱若現的綠洲幻影上:
“沙漠綠洲…那些散落的部族,能在絕境中生存下來,每一個都是天生的戰士和向導。
他們或許掌握著古老的沙漠秘術,能召喚沙暴,驅使毒蠍…
我們需要他們的堅韌,更需要他們在這片大地上的生存智慧!”
最後,她的手臂堅定地指向遙遠的、仿佛有皚皚雪峰虛影的北方天際:
“雪域高原!寒風是他們的磨刀石,冰雪鑄造了他們的筋骨!
那裏的戰士,無畏冰霜,是天然的屏障!
告訴他們,魔物的爪牙,同樣會玷汙他們的聖山!
我們需要他們的勇猛,需要他們在寒冰地獄中也能戰鬥到底的力量!”
她的聲音並不激昂,卻如同清泉滴落玉盤,清脆而條理分明。
每一個方向,每一個地名,都精準地點出了其獨特的人口、資源或潛在的戰力。
她那清澈的眼眸此刻亮得驚人,仿佛倒映著整個瑪法大陸的山川河流,閃爍著一種離歌從未在她身上見過的、洞察全局的智慧光芒。
“瑪法很大,離歌。”星澈收回手臂,重新裹緊了披風,目光沉靜地回望著他。
無比堅定,“沙巴克是盟重的王冠,但瑪法的力量,不應隻困在這片黃沙裏。把‘血狼令’……撒出去!
撒遍瑪法的每一個角落!
讓所有還能握緊武器、心中還有熱血的人,都知道沙巴克在準備一場決定生死的戰爭!
告訴他們,這裏,是最後的防線!”
離歌定定地站在那裏,如同被一道無形的驚雷劈中。高塔上的風似乎在這一刻都凝滯了。
他眼底那翻湧的驚濤駭浪,那沉凝如鐵的憂慮,如同被投入巨石的冰湖,驟然炸開!
冰封的湖麵裂開巨大的縫隙,一道耀眼的光芒,帶著難以置信的震動和一種豁然開朗的狂喜,從那裂縫中迸射出來!
他隻看到了沙巴克,看到了盟重,看到了腳下這片他苦心經營、浸透血汗的土地。
他像一個即將溺斃的人,死死抓住身邊唯一的浮木,卻忘記了,大海何其遼闊,遠處或許就有堅實的陸地!
星澈這看似輕描淡寫的“點撥”,瞬間將他狹窄的視野猛地撕開!
瑪法大陸的廣袤圖卷,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帶著無限可能地在他戰略的棋盤上展開!
他猛地吸了一口氣,那冰冷的、帶著沙塵氣息的空氣湧入肺腑,竟帶著一種令人振奮的清冽!
方才下達一連串鐵血命令時積壓在胸口的巨石,似乎被這陣風,被妻子這雙看透迷霧的眼眸,吹散了一絲縫隙!
“說得好!”離歌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壓抑不住的激賞和果斷!
他猛地鬆開星澈的手,一步跨到影衛“梟”的麵前,那目光灼灼,如同燃燒的炭火,再不見絲毫猶豫!
“梟!立刻挑選十人!不,二十人!要最機敏、最悍勇、最熟悉外域、最能隨機應變的精銳!他的語速快如疾風驟雨,“分成六隊!比奇、沃瑪森林、蠻荒平原、沙漠綠洲、雪域高原……還有……”
離歌的聲音微微一頓,目光下意識地掃過身旁的星澈星澈正安靜地看著他,那雙清澈的眼眸裏,似乎掠過一絲極快的、難以捕捉的情緒。
“封魔穀!”離歌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第六隊,去封魔穀!告訴那些被遺忘在封印邊緣的家夥,沙巴克需要他們的刀!
告訴他們,魔物的威脅,第一個撕開的就是他們家門口的封印!
不想被啃得骨頭都不剩,就拿起武器,來沙巴克!”
“是!”梟的頭顱重重一點,麵具下的眼神閃過一絲銳利的光芒。
主上的命令就是鐵律,無論目標是富庶的王都還是危險的絕地。
“告訴他們!”離歌的聲音如同金鐵交鳴,在這高塔之巔回蕩,帶著一種即將席卷瑪法的磅礴氣勢,“沙巴克敞開大門!
這裏有無盡的軍功,有潑天的財富!更有守衛家園、與毀滅魔災決一死戰的榮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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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應征者,待遇從優!凡立軍功者,沙巴克絕不吝嗇封賞!凡敢阻撓征召者……”
他眼中寒光一閃,“殺!”
“遵命!”梟的身影如同融入陰影的獵豹,瞬間消失在開啟的石門之後,隻留下那冰冷的殺伐餘音在風中震顫。
離歌猛地轉過身,大步走回星澈身邊。
他不再看腳下的城池,目光灼灼地投向星澈剛才手指點過的、那遼闊無垠的遠方天際。
陽光終於掙脫了地平線的束縛,大片大片地灑落下來,將他挺拔的身影鍍上一層耀眼的金邊。
那緊鎖的眉頭並未完全舒展,沉重依然刻在眉宇之間,但一種全新的、帶著無限可能的勃勃生機,如同初升的朝陽,正在他眼底熊熊燃燒!
他伸出手,這一次,動作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力量和激賞,緊緊握住了星澈微涼的手。
星澈依偎在他身側,感受著他掌心傳來的滾燙和那份重新點燃的、如同燎原之火般的戰意。
她望向南方、東方、北方……那些被點名的、即將迎來沙巴克使者的廣袤土地。
一絲微弱的希望,如同風中搖曳的燭火,在她心頭悄然亮起。
也許……也許那血色的未來,並非完全無法改變?
她的目光,在掃過北方那象征著封魔穀的虛無方向時,微微閃爍了一下。
一絲複雜難明的心緒悄然掠過。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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