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回 血淚盡訴平生恨,雷霆怒斬索命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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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相安無事地走了兩天。這片幻境似乎沒有盡頭,目光所及皆是絢爛到詭異的桃花與霞光。
璃月的傷勢在太陽水的神奇效力下已好了七七八八,但內心的困惑和戒備卻像藤蔓一樣纏繞著她。
她常常忍不住偷偷打量走在前麵的驚蟄。
他穿著那身過於耀眼的猩紅法神披風,身姿挺拔如鬆,步伐穩健,總是比她快半步,不著痕跡地為她擋開偶爾垂下的、帶著尖刺的藤蔓或是低窪處的積水。
他的側臉線條冷峻,鼻梁高挺,下頜線繃得有些緊,那雙深邃的紫眸大部分時間都警惕地掃視著周圍環境,隻有在偶爾回頭確認她是否安好時,才會瞬間融化,漾起一種讓她心慌意亂的溫柔。
“喂,” 有一次,趁著休息,璃月忍不住開口,試圖打破這令人窒息的沉默和那種莫名的氛圍,“你……總板著張臉,不累嗎?好像誰都欠你錢一樣。” 她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像平常一樣冷淡,甚至帶點挑剔。
驚蟄正用一片巨大的葉子從溪邊取水,聞言動作一頓,轉過身來。
他走到她身邊,將葉子遞給她,並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而是仔細端詳著她的臉色,眉頭微蹙:“走了這麽久,臉色還是有點白。是傷口又疼了?還是餓了?我包裏還有早上摘的蜜果,很甜,要不要吃點?”
他的關注點完全不在自己的表情上,而是精準地落在她的需求上。璃月被噎了一下,接過水,別開臉:“不餓。還有,別總用那種眼神看我。給你說過,我有家室。” 那種仿佛他是什麽易碎珍寶的眼神,讓她渾身不自在。
驚蟄從善如流地“嗯”了一聲,卻依舊在她身邊坐下,從包袱裏拿出兩顆紅得發紫、散發著濃鬱果香的果子,不由分說塞進她手裏:“不餓也吃點,補充體力。這裏的路看著平坦,走久了也耗神。”
過了一會兒,他又問:“渴不渴?這水清甜,再喝點?”
又走了一段,他放緩腳步與她並行:“累了就說,我們可以找個地方休息,不急著趕路。”
他的殷勤周到無孔不入,幾乎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璃月起初還硬邦邦地回絕,後來漸漸有些麻木,甚至產生了一種荒謬的錯覺——仿佛自己真是個需要人精心伺候的嬌氣大小姐。
但這種錯覺很快被璃月更大的不安取代。
他為什麽對自己這麽好?
非親非故,還挨過她的打罵……難道……難道他真的是貪圖美色,想……輕薄於她?
畢竟她對自己的容貌很有自知之明,而這人又是個認錯人的“瘋子”,行為不能以常理度之!
這個念頭讓璃月瞬間警鈴大作!不行!必須打消他這危險的念頭!
又一次休息時,眼看驚蟄又拿出清洗幹淨的野果遞過來,璃月深吸一口氣,擺出她認為最嚴肅、最像談正事的態度,打斷了驚蟄即將出口的“餓不餓”的詢問。
“那個……驚蟄,是吧?” 她盡量讓聲音聽起來平靜而有說服力,“我們好好談談。你看,你救了我,我很感激。但是,你真的認錯人了。我不是你的‘月兒’。”
驚蟄遞果子的手停在半空,紫眸靜靜看著她,沒承認也沒否認。
璃月硬著頭皮繼續,試圖展現自己的“價值”來轉移他的“邪念”:“這樣,你放我安全離開。我璃月說話算話!我是比奇刺客神殿的大長老,手下能人輩出,認識的名門閨秀、江湖俠女不知凡幾!”
她仔細觀察著驚蟄的表情,見他似乎沒有立刻反對,便加大了“籌碼”,開始如數家珍般推銷起來:
“你喜歡溫柔體貼、善解人意的?我們副長老的女兒,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說話輕聲細語,保證能把你伺候得舒舒服服!”
“或者……喜歡活潑可愛、古靈精怪的?我有個侄女,今年剛滿十八,功夫好,人也俏皮,整天嘰嘰喳喳像隻小雀兒,可有意思了!”
“要是……要是你就好冷豔高貴那一口?” 她絞盡腦汁,甚至不惜把自己的一些對頭都拉出來,“比奇皇城的‘血玫瑰’你知道嗎?巨商周淳生的女兒,雖然脾氣臭了點,但那身段那樣貌,絕對是一等一的!我都能幫你牽線!保證比你說的那個‘月兒’好相處多了!”
她越說越覺得自己這主意妙極了,既能脫身,又能“報答”他的救命之恩雖然方式詭異),簡直兩全其美。
她甚至帶著點期待看著驚蟄,希望他能被這“十幾個天姿國色”的條件打動。
驚蟄始終安靜地聽著,臉上沒什麽表情,直到她說完,才慢悠悠地拿起她極力推薦的那顆“蜜果”,咬了一口,細細品嚐著那甜膩的汁液。
然後,他抬起眼,紫眸中閃爍著一種讓璃月看不懂的、複雜至極的光芒,似笑非笑,又帶著難以言喻的深情和……一絲痛楚?
“哦?” 他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清晰,“聽起來都不錯。不過……”
他頓了頓,目光如同實質般落在璃月身上,每一個字都像精心打磨過的刀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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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過比較偏好……命運多舛一點的。”
驚蟄然後慢悠悠地說:“哦!就是那種命運催人淚下的……”他目光落在璃月身上,上下打量,直看得璃月渾身不自在。
“嗯……我就是喜歡那種,”他慢條斯理地開口,聲音帶著一種奇異的磁性,“大概五六歲的時候,就被壞人從家裏拐走,受盡苦楚的小可憐。”
璃月臉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驚蟄仿佛沒看見,繼續編:“然後呢,大概長到......反正沒有多大吧,會被一個道貌岸然的老混蛋欺負,嗯……挺慘的那種。”
璃月的手指無意識地蜷縮了一下。
“但她特別堅強,特別狠,少年就成名了,還把原來欺負她的那個地方的人,差不多……嗯,都殺光了。那個侮辱她的老混蛋和他一族,也都沒放過。”
璃月的呼吸開始變得有些急促,臉色微微發白。
“二十歲左右吧,她去刺殺一個不得了的大人物,失敗了,被……嗯,被一個本該是她最親的人親手封住了力量。然後呢,被那個大人物的一個手下看起來了。那手下對她倒是不錯,追求她,她呢,可能也是無奈,也可能是有點迷糊,就……失身了,還生了孩子。”
璃月的瞳孔劇烈收縮,身體開始微微發抖,她猛地想站起來,卻被驚蟄輕輕按住。
驚蟄的眼神變得無比深邃,緊緊鎖住她,聲音低沉而清晰,每一個字都像錘子砸在璃月心上:“後來呢,她遇到了一個少年,很愛很愛她的少年。他們在一起了十一年,過得特別特別好,好到她覺得這輩子都值了。最後,為了那個少年能離開一個地方,她騙了他,自己留在了那裏,直到……今天。”
他頓了頓,看著璃月慘白如紙、淚流滿麵的臉,輕輕吐出最後一句:“我就喜歡這樣的,經曆過無數黑暗,卻依舊堅韌,心裏還藏著最純粹的愛和善良,對自己狠,對愛人卻能付出一切的女孩。我就想找這樣的,過一輩子。”
“別說了!!!”璃月猛地推開他,聲音尖利破碎,淚水決堤般湧出,“瘋子!胡說八道!你編的什麽鬼故事!這根本不是喜歡!這是變態!” 她像是被踩到了最痛的傷口,情緒徹底失控。
這個故事太像她了,像得讓她恐懼!
他怎麽可能知道?!
這一定是巧合,是瘋子荒謬的臆想!
她再也無法忍受,猛地轉身,甚至用上了刺客的隱身技巧,身影瞬間模糊,消失在漫天飄落的桃花瓣中,隻留下原地一灘淚水和驚蟄一聲複雜的歎息。
這一次,璃月鐵了心要逃。隱身狀態下的她,將氣息收斂到極致,不顧一切地向桃林深處狂奔。她不信,絕對不信那個少年知道她的一切!那隻是可怕的巧合!
璃月的身影在桃林中踉蹌地穿梭,隱身術因心緒劇烈波動而時隱時現,更顯得她如同一個慌亂無助的遊魂。
她不顧一切地奔跑,腳下的花瓣被踐踏成泥,尖銳的枝條劃破了她的衣擺和手臂,帶來細密的刺痛,卻遠不及心中那翻江倒海的萬分之一痛楚。
“嗚……” 壓抑不住的嗚咽終於衝破了緊閉的唇瓣,變成了破碎的、絕望的哭泣。淚水如同決堤的洪水,洶湧而出,模糊了她的視線。
她跑不動了,猛地撲倒在一棵巨大的桃樹下,樹幹粗糙的觸感硌得生疼,她卻仿佛毫無知覺。
“為什麽……為什麽他會知道……怎麽可能……” 她蜷縮在樹下,雙手死死捂住臉,滾燙的淚水從指縫間不斷溢出,滴落在血色的花瓣上,暈開深色的痕跡。
那個瘋子少年平靜敘述出的每一個字,都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她靈魂最深、最不願觸碰的傷疤上。
五六歲被拐走……看盡世間冷暖…… 冰冷的記憶碎片翻湧上來:陌生人的嗬斥、饑餓的滋味、暗無天日的訓練、同伴冰冷的屍體……那些她用了數十年時間才用冷酷和強大強行鎮壓下去的童年陰影,此刻無比清晰地浮現出來。
被信任的人欺負…… 那個道貌岸然的影閣長老虛偽的笑容,那間密不透風的石室,那撕裂身心的痛苦和絕望……
她以為自己早已麻木,早已用仇人的鮮血洗刷幹淨,可此刻那屈辱和惡心感再次排山倒海般襲來,讓她渾身冰冷,止不住地幹嘔。
清理影閣…… 是的,她做到了。
一夜之間,匕首的寒光映照著飛濺的鮮血,曾經的噩夢被她親手終結。可那之後呢?
內心隻剩下更大的空洞和冰冷。
她以為那是強大,現在被那少年一語道破,那不過是另一種形式的“狠”和“絕望”。
挑戰戰神失敗,被父親封印…… 那是她心中最深的刺!
比奇戰神烈九的強大如山嶽般無法撼動,而來自親生父親劍聖齊忠孝的那一指封印,更是徹底擊碎了她最後的驕傲和依靠。
那種被力量被剝奪的無力感,是她淪為階下囚、命運不由自主的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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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風的看守與追求,無奈失身,生下貝亮…… 這更是她不願回顧的妥協與屈辱。
為了生存,或許還有一絲對溫暖的渴望,她接受了沙風的庇護,卻從未感受過真正的愛。
貝亮是她生命中意外的一抹暖色,卻也時刻提醒著她那段被動而灰暗的歲月。
這些深埋心底、從不與人言、甚至連自己都試圖遺忘的悲慘與不堪,此刻被一個陌生的少年用那樣平靜又篤定的語氣完整地複述出來!
這不是巧合!這絕對不是巧合!
可如果不是巧合,那又是什麽?
他到底是誰?
為什麽會對她的一切了如指掌?
這種被徹底看穿、毫無秘密可言的感覺,比麵對千軍萬馬更讓她恐懼!
仿佛她幾十年來精心構建的所有堡壘、所有偽裝,在這個少年麵前都如同紙糊一般,不堪一擊。
幾十年來,她一直是強大的刺客,是端莊的將軍夫人,現在又是駙馬的母親。她用冰冷包裹自己,用殺戮證明價值,用身份填補空虛。她幾乎快要成功地說服自己,那些過去早已死去。
可今天,這個瘋子的幾句話,就將她打回了原形——原來她還是那個在雪域冰湖上無助哭泣的小女孩,那個在影閣黑暗中瑟瑟發抖、任人欺淩的少女,那個被命運一次次玩弄、被迫做出各種選擇的可憐蟲!
“啊啊啊——!” 她終於忍不住發出一聲壓抑到極致的、如同受傷幼獸般的悲鳴,額頭重重抵在冰冷的樹幹上,肩膀劇烈地聳動著。
這不是委屈,不是憤怒,而是一種徹頭徹尾的、對自身命運的巨大悲哀和無力感。
原來她的一生,在別人眼中,竟是這樣一個清晰而慘烈的故事。
淚水模糊了霞光,扭曲了桃花的美景。
她哭得撕心裂肺,仿佛要將積攢了幾十年的眼淚在這一刻全部流盡。
這是她有記憶以來,第一次如此毫無保留地、為自己這可笑又可悲的身世而放聲痛哭。
整個世界仿佛隻剩下她一個人,和這無邊無際的、淹沒一切的悲傷。
驚蟄確實花了些時間尋找。
三天,他穿梭在桃林溪流間,紫眸中的焦慮和心疼越來越盛。
他的月兒,傷還沒好利索,又餓又渴,在這看似祥和實則危機四伏的幻境裏,太危險了。
第四天,璃月實在撐不住了。
隱身行走極其耗費體力,饑渴燒灼著她的喉嚨和胃。她看到不遠處一株矮樹上結著幾顆紅豔豔、散發著誘人甜香的果子。誘惑戰勝了警惕,她顯出身形,踉蹌著撲過去,伸手就去摘。
就在她的指尖碰到果實的瞬間!
“嗡嗡嗡嗡——!!!”
一陣令人頭皮發麻的密集振翅聲猛地從樹冠中爆發!
十幾隻貓咪大小、色彩斑斕到詭異的“蜜蜂”猛地鑽出!它們複眼閃爍著凶光,尾部尖銳的毒針閃爍著幽藍的光芒,如同閃電般朝璃月俯衝下來!
璃月嚇得魂飛魄散,轉身就想跑,可餓得發軟的雙腿根本不聽使喚!她尖叫著揮舞手臂格擋,一隻毒針狠狠刺入她的手臂,瞬間傳來一陣劇痛和麻痹感!
更可怕的是,這邊的動靜驚動了不遠處遊蕩的幾隻骷髏射手!它們空洞的眼眶轉向這邊,搭弓引箭,冰冷的骨箭帶著破空聲,精準地射向璃月!
“噗!”一支骨箭射中了她的肩膀舊傷附近),另一支擦著她的臉頰飛過,帶出一道血痕!
前後夾擊!劇痛、麻痹、恐懼瞬間將璃月淹沒!她狼狽地躲閃著,匕首被那個瘋子收跑了,就在自己刺殺他脖子那次 。
現在,隻能徒手揮擋,卻被更多的毒針刺中,身上很快又添了幾道箭傷。鮮血染紅了她的黑衣,視線開始模糊,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將她吞噬。
“驚蟄……對不起…我要死在這裏了…”在意識徹底模糊前,她腦海裏閃過的,竟然是那個瘋子的臉和他的懷抱。
就在她即將被蜂群淹沒、被骨箭射成刺蝟的刹那!
“給本座滾開!!!”
一聲如同九天雷霆般的怒吼震徹桃林!
無邊的紫色雷光如同怒龍般咆哮而來,瞬間將璃月周身的所有蜜蜂妖和骷髏射手盡數吞沒、汽化!
驚蟄的身影如同隕星般砸落在她身邊,一把將軟倒的她撈進懷裏。
看著懷裏傷痕累累、氣息奄奄、幾乎不成人形的璃月,驚蟄的眼睛瞬間紅了!滔天的殺意和心痛讓他幾乎失控!
“爾等找死!看不出這是本座的愛人?”他低吼一聲,龍牙法杖橫掃,又是幾道狂暴的雷電射出,將遠處幾隻聞聲趕來的骷髏射手和零星蜜蜂妖轟成了齏粉!
直到周圍再沒有任何活著的威脅,他才猛地跪倒在地,顫抖著手拿出最好的太陽水和療傷藥。
”對不起,不該刺激你,我錯了,對不起,我隻想逗逗你!是我不好,真的是我不好!”
他流淚的看著璃月緊閉雙眼、唇色發紫的樣子,毫不猶豫地仰頭灌下一口太陽水,然後小心翼翼地捏開她的下頜,俯下身,溫熱的唇瓣貼上她冰冷的、沾著血跡的唇,將蘊含著磅礴生命能量的藥液,一口一口,極其緩慢而堅定地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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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二十五年前,在石墓迷宮那冰冷的石地上,他對那個重傷昏迷的璃月所做的一樣。
許久,璃月的睫毛顫動了幾下,艱難地睜開了一條縫,模糊的視線裏,是驚蟄那張寫滿擔憂和心疼的俊臉,他的唇上還沾著水漬。
見她醒來,驚蟄眼底的戾氣瞬間化為濃濃的、幾乎要溢出來的溫柔和一絲……劫後餘生的後怕。
他輕輕擦去她唇邊的藥漬,沒有道歉,因為那樣會刺激她:
“看,月兒,我沒騙你吧?二十五年前,在石墓裏,你昏迷不醒喂不進藥,我就是這樣……嘴對嘴,把你救回來的。”他討好的想要逗笑她。
璃月怔怔地看著他,看著他眼中那不容錯辨的深情和仿佛穿越了漫長時光的篤定,感受著唇瓣上殘留的溫熱觸感和體內奔騰的生命力,這一次,心底那堅硬的、抗拒的冰牆,終於轟然裂開了一道巨大的縫隙。
淚水再次無聲滑落,卻不再是之前的憤怒和恐懼。
她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最終,眼前一黑,徹底暈倒在他懷裏,這一次,是脫力,也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安心。
驚蟄緊緊抱住她,將臉埋在她頸窩,深吸了一口她身上混合著血腥和桃花香的氣息,手臂收得緊緊的。
“月兒,再也……不許你跑了。我們回家!”他低聲呢喃,帶著失而複得的顫音。
欲知後事如何, 且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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