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八回 金籠囚心十五日,血途迷途一線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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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在絕望的等待中,緩慢而沉重地流逝了兩天。
恩琪如同一個被抽走了靈魂的琉璃娃娃,終日枯坐在那麵巨大的魔鏡前,原本清澈靈動的眼眸失去了所有神采,隻剩下深不見底的擔憂與麻木。
她不吃不喝,任憑雲稷命人送來的、換著花樣的精美食物在矮幾上慢慢冷卻、變質。她的全部心神,都係在鏡中那片陰森恐怖的腐骨林裏。
鏡麵上,清晰地映出驚蟄四人艱難推進的景象。
三條神獸在無數蝕骨行屍的圍攻下傷痕累累,光芒黯淡,需要不斷消耗道力維持。
夜無憂的那具三級骷髏戰士,更是早已在一次悍不畏死的衝鋒中被拆成了碎片。驚蟄、銀靈、夜無憂和天策,每個人臉上都寫滿了疲憊,衣袍破損,身上或多或少都帶了傷。
他們仿佛陷入了一個無盡的泥潭,清理完一波行屍,立刻有更多的從陰暗的角落湧出,嘶吼著撲上來。戰鬥,無休無止。
看著驚蟄為了節省法力,甚至開始用逆火法杖進行近身格鬥,看著他被行屍的利爪劃破手臂,看著他眼中那壓抑的焦躁與怒火……恩琪的心,如同被無數細針反複穿刺,痛得幾乎無法呼吸。
她多麽希望自己能在他身邊,哪怕隻是用治愈術為他緩解一絲疲憊。
第三天傍晚,處理完王庭事務的雲稷回到寢殿。
他一眼便看到矮幾上原封未動、已然腐敗的食物,以及恩琪那更加蒼白憔悴、仿佛隨時會碎裂的側臉。他臉上那慣常的溫柔笑意瞬間凍結,眼神陰沉得可怕。
他沒有對恩琪說一句話,隻是目光冰冷地掃過侍立在一旁、瑟瑟發抖的兩名牛族少女。
“連伺候夫人都做不好,留你們何用?” 。
話音剛落,寢殿角落的陰影中悄然浮現兩道模糊的身影,迅如鬼魅般捂住那兩名侍女的嘴,在她們驚恐萬狀的眼神中,將她們拖了出去,整個過程悄無聲息。很快,門外傳來兩聲極其輕微、短促的悶響,隨即一切歸於死寂。
恩琪的身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但她死死咬住下唇,沒有回頭,依舊固執地盯著魔鏡。
雲稷揮了揮手,三名新的、臉上帶著恐懼與絕望的年輕牛族少女被帶了進來,匍匐在地,抖若篩糠。
“照顧好夫人。” 雲稷的聲音依舊溫柔,但話語的內容卻如同冰錐,“夫人今日若再不用膳飲水,你們……便隨之前那兩人一起去吧。”
他說完,深深看了一眼恩琪仿佛風一吹就會倒的單薄背影,轉身離開了寢殿。
他走後,那三名少女爬到恩琪腳邊,不住地磕頭,淚流滿麵,哀聲乞求:“夫人,求求您,吃一點吧!”
“夫人,您行行好,救救我們吧!”
“我們不想死啊,夫人……”
聽著耳邊淒楚的哀求,看著鏡中仍在為她浴血奮戰的驚蟄,恩琪緊閉的眼中,終於滑下兩行滾燙的淚水。
她可以為了愛情堅貞不屈,可以無視自身的痛苦,卻無法眼睜睜看著三個無辜的生命因自己而消逝。
這份善良,成了雲稷拿捏她最有效的武器。
她顫抖地伸出手,拿起一塊已經冷掉、但尚且能入口的糕點,機械地、如同嚼蠟般塞進嘴裏,又端起那杯冰冷的蜜露,艱難地咽了下去。
三名侍女如蒙大赦,泣不成聲地連連磕頭。
第四天,第五天……恩琪在侍女們驚恐而期盼的目光中,勉強自己進食少量清水和食物,維持著身體最基本的機能。
她的臉色依舊蒼白,原本略帶嬰兒肥的臉頰迅速凹陷下去,整個人瘦了一大圈,寬大的道袍穿在身上更顯空蕩,唯有那雙望向魔鏡的眼睛,依舊燃燒著不肯熄滅的、對驚蟄的信念與期盼。
第五日傍晚,雲稷再次到來。
他看到恩琪雖然依舊憔悴,但矮幾上的食物和水總算動過,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放鬆。但當他目光落在恩琪那瘦削得令人心疼的臉龐和深陷的眼窩時,心疼與怒火再次交織。
他走到魔鏡前,看著鏡中驚蟄等人雖然緩慢、卻依舊在堅定不移地向著寺廟方向推進的景象,眉頭微蹙。他伸出手,指尖金光流轉,準備關閉這麵讓他感到不悅的鏡子。
“不……”
一個極其微弱、幹澀,卻異常清晰的聲音,突然在寂靜的寢殿中響起。
雲稷的動作猛地一頓,霍然轉頭,難以置信地看向聲音的來源。
隻見一直如同雕塑般沉默的恩琪,不知何時已轉過頭來,那雙失去了許多光彩卻依舊清澈的眸子,正死死地盯著他,或者說,盯著他即將關閉魔鏡的手。
她蒼白的嘴唇微微顫抖著,用盡了這五天來積攢的所有力氣,重複了那三個字,聲音微弱,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持:
“我要看。”
五天來的第一句話。
不是為了求饒,不是為了食物,甚至不是為了她自己。
僅僅是為了,能夠繼續看著那個在屍山血海中,為她而來的身影。
雲稷看著她眼中那近乎偏執的堅持,伸出的手緩緩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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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沉默地與她對視了片刻,俊朗的臉上看不出喜怒,最終,他隻是輕輕歎了口氣,轉身離開了寢殿,留下了那麵依舊映照著外界殘酷戰況的魔鏡,以及鏡前那個形銷骨立、卻目光執著的少女。
這一句“我要看”,勝過千言萬語的抗爭。
雲稷的“寵溺”並未因恩琪的沉默與抗拒而有絲毫減少,反而變本加厲,手段也愈發令人窒息。
第七日傍晚,他並未直接去寢殿,而是命人在王庭中央那片以黑色巨石鋪就的廣場上,搭起了一座精巧的戲台。
戲台樣式竟與比奇皇城內著名的“群芳苑”戲台有七八分相似,懸掛的綢緞、點綴的燈火,都極力還原著外界的繁華景象。
當恩琪被三名戰戰兢兢的侍女“請”到廣場時,看到這熟悉的布景,眼中不禁閃過一絲恍惚。然而,雲稷接下來的話,瞬間將這點恍惚擊得粉碎。
他指著台下三個被牛族婦人緊緊摟在懷裏、約莫五六歲、睜著懵懂大眼睛的小牛族女童:“恩琪,你看,這是我的三位小侄女,她們從未看過外麵的戲曲。今日特意為她們,也為你,準備了這出《天河怨》,講述一位天神與凡間女子相戀,卻被無情天道拆散的淒美故事。”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恩琪蒼白依舊的臉上:“她們年紀尚小,若是因為無人欣賞,導致這戲班白忙一場,惹得我不快……她們的命運,恐怕會如那前幾日的侍女一般。你……忍心嗎?”
又是這一套!
用無辜者的性命,綁架她的善良!
恩琪看著那三個天真無邪的小女童,她們清澈的眼眸中充滿了對戲台的好奇,全然不知自己已成了脅迫的工具。
她最終,還是在那三個小女孩期盼的目光中,僵硬地在雲稷身旁預留的、鋪著柔軟獸皮的座位上坐了下來。
自始至終,她沒有看雲稷一眼,也沒有說一個字。
戲,開場了。
鑼鼓絲竹響起,扮演天神與凡間女子的演員在台上傾情演繹著相遇的驚喜、相愛的甜蜜,以及麵對天道阻隔時的痛苦與掙紮。唱腔婉轉,水袖翩躚,確實是比奇皇城頂尖的水準。
雲稷看得似乎很投入,偶爾還會隨著劇情輕聲點評。
當戲文唱到天神因觸犯天規被剝奪神位、打入凡間時,他忽然側過頭,對身旁如同冰雕般的恩琪低語,聲音帶著毫不掩飾的譏誚:
“你看,這就是你們信奉的神,你們遵循的天道。冰冷,無情,扼殺一切真情實感。隻因身份不同,便要強行拆散相愛之人,施加懲罰。這樣的神,這樣的道,值得你去信奉,值得你去守護嗎?”
恩琪置若罔聞,目光空洞地望著戲台,仿佛神魂早已遊離天外。她的沉默,是對他所有言論最有力的反擊。
雲稷也不在意,自顧自地說道:“在我看來,所謂天道,不過是強者製定的規則。既然這規則不公,那我便打破它!就像我若喜歡一樣東西,一個人,無論她是誰的妻子,無論有什麽規則阻隔,我都要得到!這才是真正的自由,真正的‘道’!”
他的話語偏執而瘋狂,在悠揚的戲樂聲中顯得格外刺耳。
一場精心準備的戲曲,就在這樣詭異的氣氛中落幕。
恩琪全程如同木偶,直到戲散場,那三個小女童被安全帶走,她才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氣,立刻起身,頭也不回地、幾乎是踉蹌著衝回了那間如同金絲鳥籠般的寢殿。
她的第一反應,依舊是撲向那麵魔鏡!
七天了!驚蟄他們已經在那個可怕的腐骨林裏困了整整七天!
然而,當她急切的目光投向鏡麵時,映入眼簾的景象卻讓她如墜冰窟!
鏡中顯示的,不再是驚蟄他們艱難向前推進的畫麵,而是……他們似乎在一條岔路口轉向,正在朝著與咆哮寺廟相反的方向奮力廝殺!周圍的蝕骨行屍依舊密密麻麻,他們仿佛陷入了無盡的循環,離目標越來越遠!
“不……怎麽會……” 恩琪失聲喃喃,絕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間纏繞住她的心髒。
不知何時,雲稷已悄然來到她的身後,看著鏡中景象,嘴角勾起一抹了然又帶著幾分得意的弧度。
“很疑惑嗎,恩琪?” 他聲音溫和,仿佛在解釋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問題,“腐骨林,並非一片坦途。它是一個巨大的迷宮,由上古陣法與魔氣共同構築,路徑隨時變幻,虛實交錯。沒有正確的指引,沒有我親自繪製的‘破妄地圖’,外人闖入,隻會像無頭蒼蠅一樣,在裏麵無限循環,直至力竭而亡。”
他伸出手,想要撫摸恩琪因絕望而顫抖的肩膀,語氣帶著一種掌控一切的從容:“看來,你的驚蟄,他們迷路了。而且,看起來……他們離這裏,越來越遠了。”
他的話語,如同最後一道驚雷,狠狠劈在恩琪已然脆弱不堪的精神壁壘上。
迷路……越來越遠……
看著鏡中驚蟄臉上那難以掩飾的疲憊與焦躁,看著他依舊奮力揮動法杖清除擋路的行屍,卻不知自己正在南轅北轍……恩琪隻覺得眼前一黑,最後一絲支撐著她的力氣仿佛也被抽走,嬌軀一晃,軟軟地向下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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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稷眼疾手快,一把將她攬入懷中,看著她蒼白如紙、淚痕交錯的小臉,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光芒,但很快被更深的占有欲所覆蓋。
他輕輕將她抱起,走向那張寬大華貴的床榻。
“睡吧,恩琪。等你醒來,或許就會明白,誰才是能給你真正安全和未來的人。”
窗外,是牛族王庭寂靜的夜;窗內,是絕望少女無聲的淚,與鏡中那漸行漸遠的、浴血奮戰的身影。
救援的希望,似乎隨著這詭異的迷宮,變得愈發渺茫。
日子在一種近乎凝固的絕望中,滑過了第十五天。
雲稷坐在恩琪身旁,望著魔鏡中依舊在腐骨林迷宮裏奮力廝殺、雖然人人帶傷、氣息不穩,卻依舊頑強生存著的驚蟄四人,他俊朗的眉宇間,第一次染上了難以掩飾的納悶與一絲不易察覺的焦躁。
那些蝕骨行屍是他精心布置的障礙,腐骨林迷宮更是他引以為傲的屏障。
按照常理,即便是外界頂尖的強者,在沒有指引的情況下,被困其中長達半月,也早該力竭被屍潮吞沒。
他原本的算計,是讓驚蟄他們“自然”地死在迷宮裏,如此,他既能擺脫這個情敵,又能在恩琪麵前維持“並非我親手所殺”的假象,更可以借此徹底擊碎恩琪的希望,讓她死心。
可這四個人,尤其是那個驚蟄,他們的韌性和生存能力遠超他的預估!
他們就像打不死的蟑螂,在無盡的屍潮和錯綜的迷宮裏,硬生生扛過了十五天!這讓他完美的計劃出現了裂痕,也讓他心中那股因恩琪始終如一的態度而積壓的鬱氣,越來越濃。
而恩琪,依舊是那個沉默的、仿佛失去了所有生氣的瓷娃娃。
十五天了,除了那句“我要看”,她再未對他開口說過任何一個字。無論他是極盡溫柔地討好,還是偏執瘋狂地傾訴,甚至是帶著脅迫的“寵溺”,她都無動於衷。
她的目光,永遠隻停留在魔鏡上,仿佛那鏡中浴血的身影,才是她整個世界唯一的光。
這十五天裏,除了最初兩天需要處理王庭積壓的事務,雲稷幾乎是寸步不離地守在她身邊。
他放棄了身為王者的威嚴,像個最癡情的普通少年,日複一日地對著一個沉默的側影,訴說著自己滿腔的愛意、不甘、以及對所謂“天道”的控訴。他堅信,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然而,他得到的,隻有令人窒息的沉默。
今天,看著鏡中驚蟄又一次險之又險地避開屍毒的圍攻,看著恩琪那雖然憔悴卻依舊死死盯著鏡中人的、仿佛燃燒著最後生命力的眼神,雲稷心中那根名為理智的弦,終於繃到了極限。
他猛地伸出手,不是朝向恩琪,而是狠狠一拳砸在身旁的黑石牆壁上!
堅硬的岩石被他蘊含力量的一拳砸出細密的裂紋,發出沉悶的響聲,嚇得旁邊的侍女們噤若寒蟬。
他轉過頭,那雙總是帶著溫柔或狂氣的琥珀色眼眸,此刻充滿了血絲,一種混合著挫敗、不甘、痛苦和深深無力感的情緒在他臉上交織。他死死盯著恩琪,聲音因為壓抑了太久而帶著一種破碎的沙啞:
“為什麽?!恩琪!你告訴我為什麽?!”
“十五天了!我為你做了這麽多!我放下身份,放下尊嚴,日日夜夜守著你,陪著你!我把我能想到的最好的一切都給你!”
“我知道我用錯了方法,我不該用別人的命逼你,可我……我隻是不知道還能怎麽做才能讓你看我一眼!”
“難道我做的這一切,哪怕一絲一毫,都無法打動你的心嗎?難道你的心,真的是石頭做的嗎?!”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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