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倪克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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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迪斯調動起所有感知,不僅僅是視覺,更多的是神格對周圍法則的感應。
他“看”到了。
腳下並非實地,而是一條由流動的陰影與凝實的寂靜鋪就的道路,蜿蜒向下,深入無法測度的深淵。
道路兩旁,是無邊無際的灰色原野,彌漫著淡淡的、令人心神安寧卻又帶著永恒倦怠的霧氣。那是修普諾斯力量的自然逸散。
偶爾,能看到一些模糊、透明、散發著微弱光暈的身影在霧氣中茫然徘徊。它們是亡魂,新近抵達此地的靈魂,尚未完全適應這死後的世界,隻是依循著本能,向著冥界更深處的召喚蹣跚前行。
它們對哈迪斯的存在毫無所覺。
哈迪斯沿著陰影之路前行。他能感覺到,這條道路本身就在“引導”著他,去向某個特定的目的地。這是倪克斯的意誌體現。
不知前行了多久,或許隻是一瞬,或許是永恒。前方的黑暗中,出現了一點微光。
那光芒並非溫暖,而是清冷、幽邃,如同冬夜凝結的冰晶,又像是洞察一切命運的眼眸。隨著靠近,光芒逐漸擴大,顯現出其源頭——一座靜謐、古老,仿佛由黑夜本身編織而成的神殿。
神殿沒有宏偉的立柱,沒有華麗的雕飾,它更像是一片凝固的夜空,門廊是流轉的星雲,牆壁上鑲嵌著如同命運紡線般閃爍的微光。
神殿門前,並無守衛,隻有無邊的寂靜與一種令人心生敬畏的威嚴。
哈迪斯知道,他到了。黑夜女神倪克斯的居所。
他整理了一下心神,邁步走入神殿。
神殿內部的空間遠比外部看起來要遼闊,仿佛置身於無垠的宇宙星空之下。
腳下是光滑如鏡的黑色地麵。而在神殿的最深處,一團最為深邃、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線的黑暗核心中,端坐著一位女神。
她並非固定的形態,時而是一位籠罩在厚重夜幕長袍中的威嚴女性,麵容模糊,唯有雙眼如同蘊含了所有星辰生滅的軌跡,深邃得令人窒息此為自然法則女神—阿德剌斯忒亞adrasteia);
時而又化作一位手持紡錘與命運之線、眼神淡漠看穿過去未來的古老女神此為必然定數女神—阿南刻ananke)。
時而又顯現出第三種形態,帶著麵紗神秘而奇幻的女神和因果命運女神—赫瑪墨涅heiarene)。
三相一體。這便是原始古神倪克斯,黑夜的本體。
哈迪斯在她麵前停下腳步,感受到那股浩瀚無匹、遠超強大神力的威壓,他收斂了所有氣息,如同最謙卑的朝聖者,深深躬身行禮:
“偉大的倪克斯大神,遵從您的召喚,哈迪斯前來覲見。”
他沒有使用“俄爾波斯”的偽裝。在這位能看穿命運絲線的古老存在麵前,任何偽裝都毫無意義。
神殿內一片寂靜,隻有無形的命運紡線似乎在無聲地穿梭。
良久,那團核心的黑暗中,傳來了聲音。那聲音並非通過空氣傳播,而是直接響徹在哈迪斯的靈魂深處,帶著多重回響,仿佛無數個聲音在同時訴說,又和諧統一:
“從克羅諾斯貪婪之口中掙脫的種子……”
“於大地母神庇護下萌芽的根須……”
“在熔岩與智慧之火中錘煉的意誌……”
“你來了,哈迪斯。”
每一個短句,都仿佛概括了哈迪斯的一段重要經曆,帶著洞悉一切的淡然。
我聽到了命運的紡錘,為你發出了不一樣的鳴響。”倪克斯的聲音繼續回蕩,“你本應是沉寂於黑暗中的養分,卻成為了撕裂既定軌跡的變數。”
哈迪斯保持著躬身的姿態,謹慎地回應:“不敢妄稱變數,隻是遵循求生與強大的本能,僥幸掙脫了囚籠。”
“僥幸?”倪克斯的三重麵容上似乎同時掠過一絲極淡的、難以言喻的波動,像是冷笑,又像是讚許。
“命運從無僥幸。你的逃脫,是無數因果交織下的必然,是早已編織在時間經緯中的一個……‘可能性’。”
她的話玄奧難解,卻又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
“我召你前來,並非為了讚賞你的‘僥幸’。”倪克斯的目光聚焦在哈迪斯身上,“冥界,這片亡者的國度,這片與塔爾塔羅斯毗鄰的陰影之地,需要秩序。”
“秩序?”哈迪斯心中一動,隱約捕捉到了什麽。
“亡魂渾噩,徘徊無依。強大的古老存在各據一方,漠視這片領域的混亂。塔爾塔羅斯的侵蝕無時無刻不在試圖滲透、扭曲這裏的法則。”倪克斯的聲音帶著一種古老的疲憊與一絲不容置疑的決斷。
“是時候,為這片永恒的黑暗,確立一個‘中心’,一個能統籌亡魂、界定疆域、抵禦侵蝕的‘核心’。”
哈迪斯的心髒猛地一跳。他抬起頭,望向那三相女神:“您是說……”
“你身負‘地下’的權能,與冥界本就存在天然的親和。你擁有‘隱秘’,可避開不必要的目光。你掌握了‘淨化’,能對抗深淵的汙染。你甚至開始觸及‘知識’與‘總結’,這正是建立秩序所需的智慧。”倪克斯緩緩道來,仿佛在陳述一個早已注定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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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哈迪斯,是當前最適合,也是命運紡線指向的,為冥界帶來秩序的存在。”
這是明示!倪克斯在暗示,甚至可以說是直接指定,他哈迪斯,將成為冥界的主宰!
巨大的衝擊讓哈迪斯一時無言。他預想過倪克斯的召見可能與冥界有關,可能與未來的命運有關,卻沒想到會是如此直接、如此重磅的“任命”。
“為何是我?”哈迪斯壓下心中的波瀾,問出了關鍵問題,“據我所知,您與厄瑞玻斯大神,乃至塔爾塔羅斯本身,都擁有掌控冥界的力量。”
“我們?”倪克斯的三重麵容上似乎同時閃過一絲漠然,“我們是規則的化身,是概念的本源。黑夜、黑暗、深淵……我們即是‘存在’本身。管理亡魂,界定疆域,建立神庭……那是‘統治者’的工作,而非‘本源’的職責。我們無需,也不屑於此。”
她的語氣平淡,卻帶著屬於原始古神的絕對高傲。她們是構成世界的基礎,是現象本身,而非管理現象的神明。
“至於塔爾塔羅斯,”倪克斯的聲音冷了幾分,“他的本質是無序與瘋狂,是囚禁與折磨。讓他來‘統治’冥界?那將是所有亡魂,乃至整個世界的災難。我們需要的是一個能建立‘秩序’的統治者,而非一個散播‘混亂’的暴君。”
解釋清晰而冷酷。原始神們超然物外,而唯一有“興趣”且有能力插手冥界本質的塔爾塔羅斯,其傾向又是絕對的危險。
所以,她選擇了他。一個擁有潛力、背景相對“幹淨”、且與冥界有天然聯係的新生代強大神力。
“這是一個機會,哈迪斯。”倪克斯的聲音帶上了一絲蠱惑,又像是純粹的陳述,“也是一個挑戰。你將麵對的,不僅僅是混亂的亡魂與荒蕪的土地,還有那些早已習慣於此地無序狀態的古老存在,以及來自深淵永不停止的低語與侵蝕。”
“你若接受,我將為你初步點亮前路,“予”你在此地建立秩序的‘名分’。但剩下的,需要你用力量與智慧去奪取,去構建。”
哈迪斯沉默著,腦海中飛速權衡。
成為冥界之主,意味著他將擁有一個完全屬於他自己的、獨立於奧林匹斯與大地的神域!這意味著無與倫比的權柄與力量。
但同樣,這也意味著巨大的責任與無盡的危險。他要麵對冥界固有的混亂,要應付可能存在的本地強大亡靈或神怪,更要時刻警惕塔爾塔羅斯的侵蝕。這絕非易事。
然而,他有選擇嗎?拒絕倪克斯?這位古老的女神或許不會直接懲罰,但失去她的支持,他在冥界將寸步難行,甚至可能引起她的不悅,後果難料。
更何況,這本身也是他內心深處渴望的力量與領域。
機遇與風險並存。而哈迪斯,從來都不是畏懼挑戰之神。
他挺直了身軀,目光堅定地迎向那三相女神:
“我接受,偉大的倪克斯大神。我,哈迪斯,願成為冥界秩序之主。”
當他話音落下的瞬間,整個神殿似乎微微震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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