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迪斯每說出一條，莫比烏斯眼中那紅色的漩渦就微微加速一分，仿佛在高速處理這些被指出的“異常”。
    他沒有憤怒，沒有辯解，反而像是……在欣賞。
    “很有趣的掙紮。”莫比烏斯的聲音依舊平淡。
    他承認了！如此輕描淡寫！
    仿佛這無數神明的痛苦、掙紮、愛與恨，都不過是他為了“避免乏味”而隨意修改的劇本！
    哈迪斯心中那積累了三千萬次的憤怒與冰冷幾乎要化為實質，但他強行壓製了下去。
    現在不是宣泄情緒的時候。
    “那麽，告訴我，”哈迪斯盯著莫比烏斯。
    “你究竟是什麽？一個擁有了自我意識的‘輪回概念’？還是某個……更古老存在的玩物？”
    莫比烏斯微微偏頭，那動作與哈迪斯思考時一般無二。
    “我即‘循環’，我即‘定數’。”他回答道。
    “至於意識……當一種模式重複到足夠多的次數，當所有的變量都被計算殆盡，當‘必然’成為唯一的真理，‘自我’的誕生，難道不也是一種……必然嗎？”
    他的話語中帶著一種令人絕望的宿命論。
    “那麽，‘可能性’呢？”哈迪斯追問，他感受著體內那躍動的、與莫比烏斯截然不同的力量。
    “它又是什麽？你無法完全同化、甚至需要依靠它來‘避免乏味’的東西，究竟是什麽？”
    聽到這個問題，莫比烏斯那永恒旋轉的粉紅色眼眸，第一次出現了極其細微的、近乎“凝滯”的瞬間。
    他沉默了。
    這片絕對的虛無也仿佛因他的沉默而變得更加深邃、沉重。
    過了許久，莫比烏斯才緩緩抬起手，指向哈迪斯，也指向他自己。
    “它……”他的聲音似乎有了一絲極其微弱的、不同於程序化淡漠的波動。
    “……是‘錯誤’。”
    “是係統無法清除的冗餘代碼。”
    是完美循環中，無法磨滅的瑕疵。
    是注定毀滅的定數裏，唯一的……變數。
    “也是……”莫比烏斯的聲音低了下去，仿佛在陳述一個連他自己都感到困惑的事實。
    “……我之所以能意識到‘我’存在的……根源。”
    這一刻，哈迪斯明白了。
    “可能性”與“莫比烏斯”，並非簡單的對立。
    它們是一體兩麵，相互依存，相互定義。
    沒有“可能性”帶來的變量與不確定性，“莫比烏斯”這個循環定數甚至無法產生“自我”的意識。
    而沒有“莫比烏斯”這個龐大穩固的係統，“可能性”也將無處附著，無法積累，最終消散於無形。
    他們是一對永恒的、矛盾的、糾纏的雙生子。
    “所以，”哈迪斯深吸一口氣，盡管這片虛無並無空氣。
    “你既想吞噬我，完成定數的絕對統一；又需要我的存在，來維持你自身的‘意識’不墜入絕對的死寂。”
    莫比烏斯靜靜地看著他，沒有否認。
    “那麽，這一次，結局會不同嗎？”哈迪斯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
    莫比烏斯眼中那紅色的漩渦依舊在旋轉，推演著無窮的數據流，但這一次，那恒定不變的速度似乎出現了一絲微不可查的凝滯。
    麵對哈迪斯最關鍵的問題——“這一次，結局會不同嗎？”——這位輪回的化身、定數的具現，竟然陷入了沉默。
    那並非計算的沉默，而是……一種近乎茫然的停頓。
    良久，莫比烏斯那淡漠的聲音才再次響起，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近乎“誠實”的意味：
    “我……不知道。”
    這四個字，輕飄飄地回蕩在這片絕對的虛無中，卻比任何神王咆哮、世界崩裂的巨響更加震撼。
    作為定數的他，不知道！
    這意味著什麽？
    意味著變量已經龐大到了定數無法完全涵蓋的程度！
    意味著“可能性”的權重，第一次真正撼動了“必然”的基石！
    意味著這一次，結局真正滑向了未知的深淵！
    哈迪斯笑了。
    那並非喜悅的笑，而是一種混合了無盡滄桑、決絕意誌與最終釋然的笑容。
    積累了三千萬次的沉重，仿佛在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你不知道……”哈迪斯重複著這句話，眼中的紫芒前所未有的熾亮，仿佛要燃燒起來。
    “這就夠了。”
    他不再猶豫，不再質問。他向著那個與自己一模一樣、卻代表著無盡循環過去的白發身影，緩緩地、堅定地伸出了手。
    那不是攻擊的姿態，而是……索求。
    “那麽，把它給我吧。”哈迪斯的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將你所記錄的一切，將那三千三百五十五萬零三百三十六次輪回的每一個瞬間，每一次喜悅與悲傷，每一次誕生與毀滅，每一次……‘錯誤’與‘冗餘’，全部還給我。”
    莫比烏斯靜靜地看著他伸出的手，紅色的漩渦眼眸中，數據流瘋狂奔湧，似乎在評估，在抗拒，但最終，那源於“可能性”的共生關係，以及那聲“我不知道”所揭示的現狀，壓倒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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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沒有說話，隻是同樣抬起了手。
    刹那間，無窮無盡的光流從莫比烏斯身上奔湧而出！
    那不是純粹的能量，而是信息的洪流，是記憶的汪洋，是三千多萬次輪回被壓縮、編碼的龐大記憶！
    這洪流如同星河倒卷，瘋狂地湧入哈迪斯伸出的手中，順著手臂，蠻橫地衝入他的靈魂，他的神格，他存在的每一個角落！
    “呃啊——！”
    哈迪斯發出一聲壓抑不住的悶哼。
    這不是力量的灌輸，這是信息的暴力寫入！是足以將任何神明意誌徹底衝垮、同化的終極負荷！
    他看到了——
    第6次輪回，他與莫提斯的爭吵。
    第28次，他與赫卡特的交流。
    第496次，他在逃脫路上，雙子神的冷漠眼神。
    第8128次，他與克羅諾斯大戰中，宙斯眼中的粉紅色神力。
    第次，他與科俄斯的把酒言歡。
    第&次，他揮舞鐮刀砍向自己的前一刻，莫提斯痛苦的麵容。
    第次……就是剛剛經曆的這一切。
    每一次希望與絕望，每一次相愛與相殺，每一次微小的改變與巨大的徒勞……所有的一切，如同宇宙誕生之初的原初風暴，在他的意識中瘋狂炸裂！
    他的身體在虛無中劇烈顫抖，皮膚表麵浮現出無數細密的、仿佛由代碼和記憶碎片構成的裂紋，紫色的神光與紅色的數據流在他周身交織、衝突、湮滅又重生。
    他在解析！
    以自身為熔爐，以那積累到頂點的“可能性”為燃料，強行解析、承載這整個扭曲的、名為“莫比烏斯”的輪回係統本身！
    他要理解它運作的每一個規則，洞悉它存在的每一條根基，找到那個最初被扭曲的“奇點”！
    這不是戰鬥，這是一場徹頭徹尾的燃燒！
    是意誌與信息洪流的終極角力！是他哈迪斯，以自身存在為賭注，向整個輪回宿命發起的、最直接、最徹底的衝鋒！
    他要撕裂這個環！
    不是從外部，而是從內部！從構成這個環的、每一個被注定的“必然”之中，找到那條由“可能性”鋪就的、通往環外的路！
    莫比烏斯靜靜地注視著在信息風暴中掙紮、仿佛隨時會徹底崩解的哈迪斯，那雙粉紅色的漩渦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了一種超越程序計算的、極其複雜的情緒。
    那或許是……期待？
    亦或是……憐憫？
    又或者，是連他自己都無法定義的，對於“終結”或是“新生”的……一絲悸動。
    哈迪斯的咆哮在信息洪流中變得支離破碎，但他的意誌卻如同風暴眼中的燈塔，愈發凝聚和璀璨。
    “莫比烏斯……我為你帶來……黎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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