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蓮的劍勢未減，反而更盛。他感受到體內兩股血脈的激烈碰撞，每一次心跳都像有千萬根針在血管裏遊走。但此刻他已明白——這不是詛咒，而是鑰匙。
    老城主用千年布局，等的就是這一刻。無心突然開口。他的佛火不知何時已完全熄滅，袈裟下隱約可見暗河紋路。
    善惡之門從未真正關閉，它隻是換了一種形式存在——就在你體內。
    劍光劈至血河盡頭時，整座地宮突然陷入詭異的靜止。飄散的塵埃凝固在空中，飛濺的血珠停駐如琥珀。在這片靜止中，唯有一道身影緩緩走來。
    白發如雪，青衫磊落。來人每走一步，腳下就綻開一朵血色蓮花。。
    楚.…師父？唐蓮的劍微微顫抖。眼前之人，赫然是當年傳授他劍法的恩師楚晗。但那雙眼睛——左眼澄澈如初春湖水，右眼渾濁似百年寒潭。
    好徒兒。楚晗輕笑，聲音卻忽男忽女，時而清朗時而沙啞，這一劍，比為師教你的所有劍法都要精彩。
    唐蓮的瞳孔驟然收縮。他注意到楚晗的右手——食指與無名指長度完全相同，這是老城主最顯著的特征！
    你不是楚晗。唐蓮的斷劍燃起青藍火焰，你到底是誰？
    重要嗎？楚晗——或者說頂著楚晗麵容的人歎息，雪月城是我，暗河也是我。正派魁首是我，魔教老祖也是我。這江湖，本就是我的一麵鏡子。
    他抬手輕點，靜止的空間泛起漣漪。唐蓮突然看到無數畫麵閃過—
    二十年前雷音寺中，年輕的楚晗將劍刺入自己胸口；
    玄甲軍營地下，暗河老祖親手剝下自己的臉皮；
    雪月城禁地，老城主對著三十六口銅棺喃喃自語
    所有畫麵中的主角，都有著同樣的眼神。
    明白了嗎？假楚晗微笑，善惡本是一體，就像你的雷霆劍。
    唐蓮的呼吸變得粗重。他忽然想起小時候楚晗教他練劍時說過的話：劍法的最高境界，不是斬敵，而是斬心。
    當時他不明白。現在他懂了。
    所以….你要我斬什麽？唐蓮的聲音沙啞得可怕。
    假楚晗的笑容擴大了。他伸手按在自己心口，緩緩道：斬斷這循環。
    下一秒，令所有人毛骨悚然的事情發生了——假楚晗的五官開始融化，皮膚下浮現出無數張人臉。唐蓮在其中看到了雪月城長老、暗河殺手、甚至還有..他自己的臉！
    百代江湖，不過一場輪回。千萬個聲音同時響起，斬了我，你便是新的輪回。
    唐蕊突然慘叫一聲。她腕間的銀鐲完全化作血蛇，正順著她的手臂往上纏繞。更可怕的是，她的麵容正在緩慢變化——漸漸向唐蓮的模樣靠攏！
    師兄…救我….唐蕊的聲音開始失真，時而男聲時而女聲。
    百裏東君猛地噴出一口黑血。他胸口的劍鞘碎片正在發光，皮膚下有什麽東西在蠕動。原來如此…焚蠱酒.…從來就不是解藥…他慘笑著，是培養蠱蟲的…養分..
    無心盤坐在地，佛珠顆顆爆裂。他的左半邊身體開始透明化，隱約可見裏麵蜷縮著一個嬰兒——那嬰兒胸口，赫然是劍形胎記！
    唐蓮看著這一切，忽然平靜下來.
    他舉起斷劍，劍尖對準自己的心口。
    你贏了。他輕聲道，這一劍，我斬。
    劍刃刺入血肉的刹那，整個世界開始崩塌。唐蓮聽到無數聲音在耳邊嘶吼，看到萬千畫麵在眼前閃回。最後定格的一幕，是年幼的自己站在雪月城演武場上，楚晗摸著他的頭說：
    記住，持劍之人，當為執棋~者，而非棋子。
    黑暗吞噬了一切。。
    當唐蓮再次睜開眼睛時，發現自己站在一片虛無中。
    沒有血河，沒有地宮，沒有紛爭。隻有無邊的白，和懸浮在麵前的一柄劍——完整的雷霆劍。
    劍身晶瑩剔透，左半青如碧空，右半藍似深海。劍柄處纏繞著兩條小龍，一金一黑，首尾相銜。
    這是
    你的心劍。熟悉的聲音響起。
    唐蓮轉頭，看到另一個自己站在那裏。不同的是，這人左眼金色，右眼黑色。
    心魔？唐蓮皺眉。
    不，是選擇。對方微笑，拿起劍，你就是新的執棋者。放下劍，輪回繼續。
    唐蓮凝視著懸浮的雷霆劍。劍身上倒映出無數畫麵
    如果他執劍：雪月城化為血海，暗河支流幹涸，三十六位長老在烈火中哀嚎；
    如果他棄劍：唐蕊變成另一個自己，百裏東君淪為蠱巢，無心體內的嬰兒破體而出…
    沒有第三條路嗎？唐蓮輕聲問。
    有。心魔指向劍柄處兩條小龍，讓它們真正融合。
    唐蓮伸手握住劍柄。刹那間，難以形容的劇痛席卷全身。他感覺自己的靈魂被撕成兩半，又強行糅合在一起。
    劍柄上的小龍開始遊動，金與黑交織，漸漸化作混沌的灰色。
    虛無空間開始震顫。心魔的身影逐漸模糊，最後說了一句話：
    記住，真正的江湖，不在善惡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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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在你心裏。
    刺目的白光爆發。
    唐蓮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雪月城的房間裏。
    窗外陽光正好，梨花紛飛。桌上放著兩把劍——青霄劍和霜天劍，根本沒有所謂的雷霆劍。
    師兄！你終於醒了！唐蕊推門而入，手裏端著藥碗。她的手腕光潔如玉，哪有什麽銀鐲。
    我.….昏迷了多久？唐蓮聲音幹澀。
    三天三夜。唐蕊眼圈發紅，你在練劍時突然走火入魔，差點…
    唐蓮低頭看自己的胸口——劍形胎記還在，但再無黑氣纏繞。
    一切仿佛隻是場噩夢。
    直到他無意間瞥見鏡中的自己。
    左眼瞳孔深處，有一點金光；
    右眼瞳孔深處，有一點黑芒。
    窗外，一隻金蠶和一條黑蛇從梨樹下鑽出，彼此纏繞著消失在泥土中。
    唐蓮盯著銅鏡中的自己，左眼金光，右眼黑芒，仿佛善惡兩念具現於瞳。他抬手觸碰鏡麵，指尖剛觸及冰冷的銅鏡，鏡中倒影卻突然咧嘴一笑—那根本不是他的臉。
    是楚晗的。
    啪！
    銅鏡毫無征兆地碎裂，碎片劃破唐蓮的指尖，一滴血珠墜地，竟在青石板上腐蝕出一個小洞。唐蕊驚得後退半步，藥碗咣當摔在地上。
    師兄.….你的血…
    唐蓮沉默地看著自己的手指。傷口處，一縷黑氣纏繞，轉瞬又被金光吞噬。他忽然抬頭：師父在哪？
    唐蕊臉色微變：楚師叔三日前下山了，說是去…她頓了頓，去玄甲軍舊營。
    ——正是血河地宮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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