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蕊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隻見城主府上空的青光中，那個模糊身影正在慢慢消散。而在身影完全消失前，他做了一個奇怪的動作—將佩劍從腰間解下，輕輕放在了地上。
    他放下了劍。唐蓮輕聲道，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我們也該走了。
    去哪兒？唐蕊緊張地問。
    唐蓮沒有回答，隻是攤開手掌。掌心那個漩渦狀的紋路緩緩旋轉，漸漸浮現出三個模糊的畫麵：一片竹林，一座孤墳，還有一間亮著燈的酒肆。
    百裏東君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吐出一口淤血後反而氣色好了許多：三處選擇……酒仙留下的三處機緣。他複雜地看向唐蓮，看來你真正繼承的不是劍法，而是……
    ………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斷了他的話。十幾個雪月城弟子匆匆趕來，為首的正是執法長老。
    老人看見滿地銅棺殘骸時明顯怔了怔，但很快恢複嚴肅：奉城主令，請唐蓮即刻前往劍塚！
    唐蓮與唐蕊對視一眼，輕輕搖頭：請轉告城主，唐蓮另有要事。
    放肆！執法長老怒喝，劍塚提前開啟乃百年大事，你身為.…
    他的話沒能說完。因為唐蓮左眼的金光突然大盛，照出了執法長老袖中藏著的東西——一把刻著楚字的匕首勺.
    空氣瞬間凝固。
    唐蕊的銅鏡碎片已經抵在長老咽喉，百裏東君不知何時繞到了後方。
    而唐蓮隻是靜靜地看著這位從小教導自己的長輩：三百年前，您也是這麽站在楚晗身邊的嗎？
    執法長老的麵容突然扭曲起來，皮膚下有什麽東西在蠕動。他發出不似人聲的嘶吼：你以為結束了？劍種才剛剛發芽….
    他的頭顱突然爆開，卻不是鮮血腦漿，而是一團金黑交織的霧氣。霧氣中浮現出無數張人臉，都在重複同一句話：我們都在看著你……
    唐蓮右手黑芒一閃，霧氣頓時被吸入掌心漩渦。他低頭看著紋路中多出的一縷金線，輕聲道：我知道。
    遠處傳來鍾聲，劍塚的青光開始收縮。唐蓮轉身走向城門方向，衣袂翻飛間，隱約可見他背上浮現出一幅奇特的圖案—左邊是青雲托劍，右邊是黑水藏鋒，而在兩者交匯處，有一片空白。
    師兄等等我！唐蕊小跑著追上去，咱們到底去哪兒啊？
    唐蓮腳步不停，從懷裏摸出片竹葉——這是剛才那縷青煙所化，現在葉麵上出現了新的字跡：城南三十裏，醉仙居。
    百裏東君望著兩人遠去的背影，突然笑了。他拍拍身上的塵土，朝相反方向的劍塚走去，嘴裏哼起一首古老的歌謠：
    青霄斷，霜天殘，不如醉裏看青山……
    歌聲飄蕩在晨光裏，驚起一群白鴿。鴿群飛過城主府時，某個窗口閃過一道寒光——有人正在擦拭一柄通體透明的小劍。
    唐蕊跟在唐蓮身後，總覺得師兄的腳步聲有些奇怪。她低頭一看，不由驚呼出聲——唐蓮每一步落下，青磚上都會綻開一朵霜花，轉瞬又化作水漬滲入磚縫。
    師兄，你的鞋……唐蕊話音未落，前方巷口突然轉出個賣花人。
    這人戴著寬大鬥笠，竹筐裏滿是沾著晨露的芍藥，可雪月城這個季節根本不該有芍藥盛開。
    唐蓮左手拇指抵住掌心漩渦紋路。賣花人突然停下腳步，竹筐裏的芍藥竟都變成了紙紮的白花。
    借過。唐蓮平靜道。賣花人低笑一聲側身讓路，鬥笠下露出半張布滿咒紋的臉。擦肩而過時，唐蕊清楚聽見他說：
    劍塚裏的茶要涼了。
    走出城門三裏地，官道旁的茶棚裏坐著個修補陶器的老匠人。老人腳邊堆著碎片，正專注地將青瓷片拚回原狀。唐蓮經過時，老人頭也不抬地說：年輕人，你的劍漏風。
    唐蓮右手的墨色水波紋路突然跳動。老匠人手中的青瓷片叮地拚合完整，裂紋處滲出暗紅液體，竟是把薄如蟬翼的血刃。
    唐蕊的銅鏡已滑至指尖，卻見唐蓮搖了搖頭。老人將修複好的瓷瓶遞來，內壁映出個倒懸的樓閣——正是雪月城聽雨閣的輪廓。
    代我向老李頭問好。老人突然用煙杆敲碎瓷瓶，飛濺的碎片在空中組成個楚字，又散落成灰.
    正午時分，兩人在岔路口遇見個奇怪的車隊。十二個穿紅衣的轎夫抬著空轎子，轎簾上繡著金線螭紋。為首的老嬤嬤攔住他們：新娘子可算到了，吉時不能誤。唐蓮左眼的金光掃過轎廂，木質轎底突然生出青苔。
    老嬤嬤臉色驟變，幹枯的手抓向唐蕊手腕。唐蓮右手虛按，老嬤嬤的袖口突然鑽出條黑水凝成的小蛇，咬住她自己虎口。
    楚家的喜轎也敢攔路？老嬤嬤厲喝。轎夫們齊聲怪笑，紅衣下擺滲出黑色黏液。
    唐蓮踏前一步，腳下青磚裂縫裏突然刺出七根翠竹，將轎隊圍成個牢籠。
    竹影搖曳間，唐蕊看見師兄背上那幅空白圖案正在變化——青雲與黑水交界處，隱約浮現出半截劍尖。
    走。唐蓮拽著她快步離開。身後傳來竹枝折斷聲，夾雜著老嬤嬤怨毒的詛咒：劍塚裏的聘禮備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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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頭偏西時，醉仙居的燈籠已在望。破舊酒旗被風吹得獵獵作響，旗杆下蹲著個玩骨牌的小童。
    唐蓮經過時，小童突然推倒牌堆，四散的骨牌竟拚出個箭頭，直指酒肆後院。
    後院古井邊坐著個獨臂老者，正用井水擦拭鐵劍。聽見腳步聲，他頭也不抬地說：李寒衣的徒弟，也敢喝我的酒？
    唐蓮掌心的漩渦紋路突然發燙。老者猛地抬頭，渾濁的右眼裏映出唐蓮背上完整的圖案——此刻青雲黑水間，赫然立著個執劍人影。
    原來如此。老者扔來隻酒葫蘆，劍種發芽時，記得澆一捧井水。
    葫蘆入手瞬間，唐蓮左手的流雲紋突然蔓延至肘部。井水咕咚翻湧，浮起半塊青銅碎片，上麵刻著青霄二字。
    唐蕊突然指向天空：師兄看！
    雪月城方向升起第二道青光，與劍塚光柱交織成巨大的劍形。
    光劍頂端，隱約可見酒仙的蓑衣人影正在揮劍斬向虛空。斬擊處裂開道黑色縫隙，無數銅棺碎片正從中傾瀉而下。
    獨臂老者拍案而起：老瘋子真要開天門？他的鐵劍突然自行出鞘，劍鋒所指之處，醉仙居的燈籠全部轉為血色。
    唐蓮掌心的竹葉突然燃燒，灰燼組成新的字跡：子時三刻，劍塚生門。
    遠處傳來地動山搖的轟鳴。唐蕊突然發現，師兄的影子在夕陽下變成了兩個一個執劍，一個握鞘。
    唐蓮盯著掌心的灰燼字跡，眉頭微皺。子時三刻，劍塚生門——這意味著他們必須在午夜之前趕到劍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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