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影狀態的李寒衣露出釋然的表情，身影漸漸淡去。獨臂老者呆立原地，鐵劍當啷一聲掉在地上。。
    你….老者聲音發顫，你竟然把劍種…
    還給了這片天地。唐蓮輕撫劍身，青色紋路從指尖蔓延到全身，又很快隱沒。窗外風雪驟停，晨曦微露，照在複原的聽雨閣上。
    唐蕊這才發現，閣內不知何時多了許多人——執法長老站在樓梯口，百裏東君倚著窗框，連那個賣花人都在角落擺弄著新鮮芍藥。所有人都望著唐蓮手中的劍，卻沒人敢上前一步。
    現在，唐蓮將長劍歸入憑空出現的竹鞘，該去會會那些看戲的人了。
    他走向樓梯，人群自動分開。經過執法長老時，老人袖中的楚字匕首突然鏽蝕成灰。
    閣外，晨光正好。雪月城的鍾聲悠然響起，驚起一群白鴿。鴿群掠過城主府時，某個窗口的透明小劍啪地裂開一道細紋。
    唐蓮走下聽雨閣最後一級台階時，青石板縫隙裏突然鑽出一簇冰藍色的花。
    花瓣透明如劍鋒，在晨光中微微顫動。他俯身觸碰，花朵瞬間化作一縷寒氣纏繞指尖。
    這是……唐蕊彎腰細看，卻發現石板下的泥土裏埋著無數細小的劍形冰晶。
    百裏東君從後方追來，胸前的傷疤泛著不自然的青紫色：師弟，劍塚的青銅門正在消失！
    唐蓮沒有回頭，隻是將纏著紅繩的長劍輕輕點地。以劍尖為中心，方圓十丈內的石板同時浮現出蛛網般的劍痕這些痕跡看似雜亂，卻隱約構成一個巨大的楚字。
    三百年前楚晗留下的劍陣。唐蓮的聲音很輕，整個雪月城，都建在他的劍意之上。
    執法長老突然從人群中衝出，枯瘦的手指抓向唐蓮手腕：豎子敢爾！他的指甲在觸及紅繩的刹那變得漆黑，袖中抖落七枚透骨釘，卻全部懸停在唐蓮衣襟前三寸。
    唐蓮抬眼，執法長老的瞳孔裏映出一柄緩緩轉動的青色小劍。老人突然跪倒在地，從耳鼻中鑽出細如發絲的黑色劍氣。
    您教導我十年劍理。唐蓮扶住搖搖欲墜的老人，卻從未說過，您曾是楚晗的持劍童子。
    四周響起一片抽氣聲。執法長老的皮膚開始龜裂，裂縫中透出暗淡的金光。他死死盯著唐蓮心口：劍種…….居然真的能……
    話未說完，他的身體突然散作一堆金沙。風中傳來細碎的劍鳴，金沙凝聚成一把三寸長的金色小劍，叮地落在唐蓮腳邊。
    唐蕊倒吸一口涼氣。她認得這種金砂——與當年楚晗佩劍的材質一模一樣。
    唐蓮拾起小劍，指尖撫過劍身上幾乎磨平的楚字銘文。金色小劍突然軟化，像水流般滲入他左手流雲紋路。
    霎時間，整座雪月城的地麵泛起金光，無數劍形虛影從地底升起，在空中組成一幅浩瀚的星圖。
    天啊……有人喃喃道，這才是真正的…
    劍塚。唐蓮接話。星圖中某處突然大亮，對應的地麵轟然塌陷，露出下方幽深的洞穴。
    凜冽的劍氣衝天而起，將雲層撕開一道口子，陽光如金紗般垂落。
    洞穴深處傳來鎖鏈掙動的聲響。唐蓮手中的青色長劍突然發出清越龍吟，紅繩自行解開，如靈蛇般遊向洞中。。
    唐蕊想跟上去，卻被百裏東君攔住：讓他獨自麵對。這位平日玩世不恭的師兄此刻麵色凝重，那是初代劍主留下的…..
    話音未落，整條街道突然傾斜！兩側建築像積木般向中間倒塌，露出地基下縱橫交錯的青銅鎖鏈。
    每根鎖鏈上都刻滿符咒，此刻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鏽蝕崩斷。
    唐蓮踏著墜落的磚石躍入洞穴。黑暗中，他看見紅繩纏繞在一具水晶棺上，棺中躺著個與楚晗畫像一模一樣的白衣人。詭異的是，這具身體沒有影子。
    果然。唐蓮輕聲道，楚晗的劍，從來就不是兵器。
    水晶棺突然透明化，露出棺底深不見底的劍痕。那痕跡新鮮得像是剛剛斬出，邊緣還跳動著青黑色的火苗。
    唐蓮背後的圖案劇烈灼燒起來，青雲與黑水瘋狂旋轉，在中心形成一個小小的漩渦。
    洞穴外傳來驚天動地的崩塌聲。唐蕊的驚呼隱約可聞：師兄！城主府的劍閣.……
    唐蓮沒有回頭。他注視著劍痕中緩緩升起的虛影——那是個戴青銅麵具的人，手中提著盞琉璃燈，燈芯竟是半截青霄劍。
    三百年了。麵具人的聲音像是千萬把劍在摩擦，李寒衣的徒弟，終於來還債了？
    唐蓮突然笑了。他鬆開手中劍，任由它懸浮在身前：您錯了。我是來…….手流雲紋與右手水波紋同時亮到極致，討債的。
    兩道紋路如活物般脫離皮膚，在空中交織成網，將麵具人籠罩。麵具哢地裂開一道縫，露出其後沒有五官的臉。
    有意思。無麵人手中的琉璃燈驟然大亮，那就看看，誰才是真正的……
    話未說完，唐蓮心口突然射出一道青光，準確擊中燈芯裏的半截青霄劍。
    不可思議的一幕發生了——斷劍竟開始緩慢生長，劍身上的鏽跡片片剝落，露出下方如玉的劍身。
    無麵人終於變了語氣：你竟然把劍種……
    種在了心裏。唐蓮接話。此刻他全身經脈都在發光，皮膚下流動的不再是血液，而是凝練到極致的劍氣.
    雪月城在唐蓮眼中徹底扭曲變形，巨大的建築輪廓、蜿蜒的街道、崩塌的廢墟，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原有的意義，被一股無形的、沛然莫禦的偉力強行揉捏，最終凝固成一柄橫亙天地的巨劍之形。
    那劍鋒直指暗紅翻湧的蒼穹，帶著冰冷的、亙古的殺伐之氣。
    城主府的位置，正是這巨劍的劍格凹槽，深陷，幽暗，如同巨獸擇人而噬的口。
    數十具冰冷的銅棺，便懸浮在這劍格凹槽上方的暗紅色天幕之下。
    棺體斑駁，覆蓋著歲月和某種粘稠力量留下的汙痕，它們靜止著，像凝固在汙濁血泊裏的死物。
    沒有麵孔的玄甲身影在打開的棺中靜立，無眼無鼻的麵甲對著下方，散發著空洞而令人窒息的死寂。
    一切的死寂中心，是劍閣最高層那扇洞開的窗。
    窗後，一個身影靜靜矗立，身形在逆光中模糊不清，唯有他手中捧著的那一盞器物，清晰得刺眼———盞通體剔透、流光溢彩的琉璃燈。
    燈座精巧絕倫，折射著下方廢墟與暗紅天光交織的詭譎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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