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輿論反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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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善長“靜觀其變、添柴加火”的策略,如同給本就暗流洶湧的士紳反抗浪潮,注入了一股陰風。以東山孔家為旗手,江南士林為喉舌的輿論攻勢,在經過短暫的醞釀後,終於以一種更加“冠冕堂皇”的方式,爆發了出來。
    這一日,並非大朝會,但奉天殿外的廣場上,卻黑壓壓地跪了一片人。並非文武百官,而是來自國子監、應天書院以及周邊幾個府縣學宮的數百名士子。他們身著青衿,頭戴方巾,神情肅穆,甚至帶著幾分悲壯。為首幾人,更是白發蒼蒼的老儒,乃是江南士林頗有聲望的耆宿。
    他們並非空手而來。在隊伍最前方,赫然擺放著幾件引人注目的物事:一柄用各色布條綴成的、象征“萬民擁戴”的萬民傘雖粗糙,但寓意明顯);幾大箱疊放整齊、墨跡未幹的聯名上書;還有一塊用白布覆蓋的木牌,不知是何物。
    值守宮門的侍衛和過往的官員都被這陣勢嚇了一跳,連忙層層上報。
    很快,消息傳到了正在武英殿與張晉、朱標商議銀行分行推進事宜的朱元璋耳中。
    “什麽?國子監和書院的士子跪宮?”朱元璋眉頭一皺,第一反應是有人要逼宮,“帶頭的是誰?所為何事?”
    太監戰戰兢兢地稟報:“回陛下,帶頭的是幾位致仕的老翰林和有名的大儒,士子有數百之眾。他們……他們說是‘為民請命’,懇請陛下……‘罷苛政,施仁政’。”太監的聲音越說越低。
    朱元璋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眼中寒光一閃。他看了一眼旁邊老神在在的張晉,冷笑道:“來了!到底還是來了!打著‘為民請命’的旗號,逼咱就範!”
    張晉啃著一顆水靈靈的桃子,含糊道:“喲,戲台子搭到你家門口了?陣仗不小啊老朱。‘萬民傘’都抬出來了,這是要給你唱一出‘海瑞罷官’……呃,不對,是‘洪武納諫’?”
    朱元璋沒理會他的調侃,冷哼一聲:“咱倒要看看,他們能說出什麽花來!擺駕奉天殿!”
    當朱元璋身著龍袍,陰沉著臉出現在奉天殿門前的丹陛之上時,廣場上跪著的士子們發出了一陣壓抑的騷動,隨即在為首老儒的帶領下,齊聲高呼:
    “學生等叩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陛下!如今清丈田畝,官吏如虎,騷擾鄉裏,民不聊生!攤丁入畝,實乃苛政,有違聖人之教‘仁政愛民’之本!學生等懇請陛下,體恤民瘼,罷黜苛政,恢複祖製!還天下一個朗朗乾坤!”
    聲音整齊劃一,顯然是經過排練的。話語中,將“清丈田畝”直接與“官吏如虎”、“民不聊生”掛鉤,將“攤丁入畝”定性為“苛政”,並抬出了“聖人之教”和“祖製”這兩麵大旗。
    朱元璋居高臨下,冷冷地掃視著下方黑壓壓的人群,目光尤其在為首那幾個老儒和那柄刺眼的“萬民傘”上停留了片刻。他強壓著怒火,沉聲道:“爾等身為士子,不在書院潛心攻讀聖賢書,為何聚集宮門,喧嘩滋事?所謂‘民不聊生’,有何憑據?”
    一位白發老儒顫巍巍地抬起頭,他是前朝進士,致仕多年,在士林中聲望極高:“陛下!老臣等絕非滋事!實乃聽聞四方百姓,苦於清丈久矣!胥吏借機勒索,豪強上下其手,小民田產被核增,賦稅陡增,以至鬻兒賣女者,時有耳聞!此乃老臣等聯名查訪所得,句句屬實!更有江南百姓,感念陛下昔日恩德,特製‘萬民傘’,托老臣等呈送陛下,望陛下能聽一聽這萬民之心聲啊!”
    說著,他示意身後士子揭開那塊白布。白布之下,並非什麽奇珍異寶,而是一塊簡陋的木牌,上麵用朱砂寫著幾個大字:“田賦猛於虎,仁政何處尋?”
    這一手,極其厲害!不僅口頭訴苦,還拿出了“萬民傘”和“血書牌”雖不是真血,但朱砂刺眼),將“民意”具象化,占據了道德製高點。
    周圍的官員們竊竊私語,不少出身士紳的官員麵露同情或憂色。這場麵,確實給皇帝造成了極大的壓力。若處理不當,極易背上“拒諫”、“暴虐”的惡名。
    朱元璋胸中怒火翻騰,他深知這所謂的“萬民傘”和“聯名上書”背後,必定是有人操縱。但他一時之間,竟有些難以駁斥。畢竟,對方打著“為民請命”的旗號,句句不離“聖人”、“仁政”。
    就在這時,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從朱元璋身後傳來:“哎喲喂,好大的陣仗!這‘萬民傘’……看著挺熱鬧,就是這布條顏色不太鮮亮,像是從舊衣服上扯下來的?還有這‘血書’……用的是朱砂吧?成本不低啊,哪位善人捐的款?”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張晉不知何時也溜達到了丹陛上,正歪著腦袋,一臉“好奇”地打量著那“萬民傘”和“血書牌”,嘴裏還叼著半拉桃子,說話含混不清,但那調侃戲謔的語氣,卻瞬間打破了場間悲壯肅穆的氣氛。
    跪著的士子們都是一愣,幾位老儒更是氣得胡子直抖。這哪來的狂徒?竟敢在如此莊重場合口出戲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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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元璋也被張晉這突如其來的“插科打諢”弄得一怔,但隨即心中一動,意識到張晉這是在用他的方式,攪亂對方的陣腳。
    張晉三兩口吃完桃子,把桃核隨手一扔精準地落入遠處的盆景裏),拍了拍手,走到朱元璋身邊,對著下方朗聲道:“幾位老先生,學生有個問題請教。你們說‘胥吏借機勒索,豪強上下其手’,導致‘小民田產被核增,賦稅陡增’。那我請問,清丈田畝,核的是誰的田?增的是誰的賦?”
    他不等對方回答,繼續大聲道:“是核增了那些隻有三五畝薄田、原本就按實繳稅的自耕農的田嗎?還是核增了那些隱匿田產、逃稅漏稅的士紳豪強的田?賦稅陡增,是增在了無力轉嫁稅負的小民頭上,還是增在了那些原本就該多交稅的田連阡陌的大戶頭上?”
    這番話,如同匕首,直指問題的核心——清丈田畝,到底損害了誰的利益?
    幾位老儒臉色微變,一人強辯道:“清丈之事,紛繁複雜,胥吏借此盤剝,貧富皆受其害……”
    “哦?是嗎?”張晉打斷他,臉上露出誇張的驚訝表情,“可我咋聽說,最近被抄家殺頭的,都是像江寧縣王大戶那樣,隱匿田產上百畝的‘豪強’呢?沒聽說哪個隻有幾畝地的自耕農因為清丈被逼得鬻兒賣女啊?難不成,諸位老先生口中的‘小民’,指的是家裏有幾百畝地還不用交稅的‘小民’?”
    “你……你強詞奪理!”老儒氣得渾身發抖。
    張晉卻不理他,轉身對朱元璋道:“老朱,我看這事兒有意思。這幫讀書人,口口聲聲‘為民請命’,可他們說的‘民’,好像跟咱們理解的不太一樣。要不,咱們請他們看看,什麽才是真正的‘民’意?”
    朱元璋此刻已經徹底明白了張晉的意圖,他眼中寒光一閃,點了點頭:“準!”
    張晉對身後侍立的太監低語幾句。太監匆匆而去。不一會兒,幾名侍衛抬上來一個用黃綢覆蓋的巨大的木架。
    張晉走上前,一把扯下黃綢!
    下麵露出的,正是他那幅精心繪製的、色彩斑斕的 “南直隸士紳土地兼並與賦稅轉嫁關聯圖” !
    巨大的圖表,用極其直觀的顏色和線條,將各府縣隱匿田畝的分布、士紳家族的勢力網絡、小農破產率預估、舊寶鈔貶值區域等,赤裸裸地呈現出來!尤其是那些從士紳勢力範圍輻射出去的、指向朝堂官員和宗室的虛線,更是觸目驚心!
    “諸位!”張晉指著圖表,聲音洪亮,“這才是民意!這圖上,紅色越深的地方,隱匿的田畝越多,盤踞的士紳豪強越密集!綠色越深的地方,小民破產的預估風險越高!黃色越深的地方,舊寶鈔越不值錢,百姓被盤剝得越狠!你們看看,你們口中的‘民’,是圖上的紅色,還是綠色?”
    他目光銳利地掃過下方目瞪口呆的士子們:“你們再看看,這些紅色區塊,連著的是哪些人的府邸?哪些人的家鄉?你們今天跪在這裏,是為圖上的‘綠色’請命,還是為‘紅色’保駕?!”
    這番言論,配合著那幅極具視覺衝擊力的“罪證圖”,如同驚雷,炸響在每個人心頭!許多士子看著圖上自己家鄉或師門所在的區域那刺眼的紅色和連接的虛線,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那幾位老儒更是渾身劇震,他們萬萬沒想到,皇帝和這個“妖人”張晉,竟然準備了如此犀利、如此直觀的“武器”!這圖,簡直是把他們的遮羞布扯得粉碎!
    朱元璋適時上前一步,聲音冰冷如鐵,帶著滔天的威嚴:“爾等口口聲聲‘民不聊生’!朕問你們,是朕清丈田畝、追繳逃稅、充實國庫導致民不聊生,還是那些隱匿田產、轉嫁稅負、盤剝小民的蠹蟲,導致民不聊生?!這圖,便是答案!”
    他目光如刀,掃過那柄“萬民傘”和“血書牌”,厲聲道:“這傘,這牌,若真代表民意,朕心甚慰!但若有人想借此挾持民意,為其私利張目,朕絕不姑息!毛驤!”
    “臣在!”毛驤如鬼魅般現身。
    “將今日在場所有士子姓名、籍貫、師承,給朕一一登記在冊!朕倒要看看,這‘萬民’之中,有多少是真心為民,有多少是……為人所驅,替人擋箭!”
    此言一出,廣場上一片死寂!剛才還群情激憤的士子們,此刻如墜冰窟,不少人冷汗涔涔而下!皇帝這是要秋後算賬啊!
    那幾位老儒麵如死灰,知道大勢已去。他們本想利用輿論逼宮,卻反被皇帝用更強大的“數據事實”和雷霆手段,狠狠打了回來!
    一場精心策劃的“跪宮請命”,在張晉的“大數據殺器”和朱元璋的絕對皇權麵前,土崩瓦解,成了一場鬧劇和……災難的開端。
    朱元璋看著癱軟在地的士子們,眼中沒有絲毫憐憫,隻有冰冷的殺意。他知道,這僅僅是個開始。真正的較量,還在後麵。而他已經握住了足以讓對手萬劫不複的……黑賬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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