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李善長的最後掙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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衍聖公孔希學那道近乎跪地求饒的“請罪折”,像一陣凜冽的寒風,吹散了朝堂上最後一點試圖阻撓“攤丁入畝”的僥幸心理。連聖人之後都低頭了,誰還敢硬扛皇帝那柄滴血的屠刀和那個叫張晉的“妖人”手裏鬼畫符般的“罪證圖”?
應天城內的各大衙門,尤其是戶部和都察院,往日那種拖遝、推諉的習氣為之一掃,變得前所未有的“高效”起來。各級官員,無論心裏怎麽想,麵上都擺出了一副堅決擁護新政、雷厲風行的姿態。清丈田畝的公文,以前需要層層審批,耗上十天半月,現在幾乎是即收即辦,快馬加鞭發往各地。
然而,在這表麵的一片“欣欣向榮”之下,真正的暗流,卻轉向了更隱蔽、也更陰險的方向。既然明著對抗是死路一條,那麽,就在執行層麵上,給你下絆子、使陰招!而這條戰線的核心,自然落在了主管天下錢糧戶籍的戶部,以及那位雖然稱病在家,但影響力依舊盤根錯節的韓國公李善長身上。
李善長的府邸,這些日子大門緊閉,謝絕一切訪客,一副徹底置身事外的模樣。但夜深人靜之時,書房內的燭火,卻常常亮至後半夜。
“國公爺,各地清丈的細則章程,尤其是田畝等則的核定、新舊錢糧的折算比率,戶部那邊……是不是可以……”一個黑影站在書房角落,低聲稟報著,他是李善長安插在戶部的一名心腹郎中。
李善長靠在太師椅上,燭光映著他略顯憔悴但眼神依舊銳利的臉。他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緩緩問道:“西苑那個‘清丈總局’,近日有何動靜?”
“回公爺,那張晉……行事詭譎。他不用戶部舊有的算手和書吏,而是從國子監和民間招募了一大批年輕識字的生員,教授一種名為‘阿拉伯數字’和‘珠算口訣’的奇技淫巧,運算速度極快。更可怕的是,他們製作了一種巨大的‘方格匯總表’,將各府縣報上的田畝數據分門別類填入,何人何地有多少田,應納多少稅,一目了然。想要在賬目上做手腳……難如登天。”
李善長的手指輕輕敲擊著扶手,發出沉悶的聲響。他早就料到,那張晉必有非常手段,卻沒想到是如此刁鑽!這已不是小修小補的貪墨,而是要從根子上重塑一套他們無法理解和操控的新體係!
“還有,”心腹繼續道,“那張晉似乎並不完全相信地方報上的數據。他……他搞了一種叫‘抽樣複核’的法子。由總局直接派出小隊,手持一種奇怪的‘標準步弓’和畫著格子的‘勘丈圖’,隨機奔赴各地,實地抽查丈量。一旦發現地方上報數據與抽查結果出入過大,立刻飛馬報予毛驤的錦衣衛!已有好幾個縣的知縣和戶房書吏,因此丟了烏紗帽,甚至……掉了腦袋!”
李善長閉上眼,深吸一口氣。狠!太狠了!這張晉,不僅技術碾壓,還配合著朱元璋的屠刀!這是不給任何人留活路啊!
“國公爺,如今戶部上下,人心惶惶。許多慣例……都不敢再行了。再這樣下去,恐怕……”心腹的聲音帶著恐懼。
李善長猛地睜開眼,眼中閃過一絲決絕的狠厲:“慣例不行,就創造新的‘慣例’!賬目做不了手腳,就在‘人’和‘物’上做文章!”
他壓低了聲音,一字一句地吩咐:“去,找幾個絕對可靠、家族根基深厚、與各地田畝牽連最深的人。告訴他們,清丈之勢,已不可逆。但,清丈之後,還有征收、解運、入庫!新鈔雖好,但百姓繳納,仍需實物折色!這裏麵,可做的文章,多了去了!”
“公爺的意思是……”
“比如,壓低百姓繳納糧棉的折色比例,讓他們實際負擔加重,怨氣自然指向朝廷新政!比如,在解運途中,‘損耗’它個兩三成!比如,入庫時,以次充好,拖延驗收!總之,要讓這新政,看起來勞民傷財,怨聲載道!要讓陛下覺得,這新政,非但沒有增收,反而弄得天下疲憊,得不償失!”
李善長的臉上露出一絲陰冷的笑容:“他朱元璋不是信那張晉的‘數據’嗎?咱們就給他製造點‘數據’看看!看他那套鬼畫符,能不能算出人心裏的怨氣,能不能稱出糧倉裏的黴爛!”
“妙啊!”心腹眼睛一亮,“此法不著痕跡,卻能從根本上敗壞新政名聲!隻是……風險極大,若被毛驤……”
“所以要找根基最深、牽扯最廣的人去做!”李善長打斷他,“法不責眾!隻要形成風氣,陛下難道能把所有州縣官都殺光嗎?到時候,為了穩定,他不得不妥協!甚至……不得不重新倚重咱們這些老臣!”
一場針對新政的、更加陰險的“軟抵抗”計劃,在李善長的書房裏悄然製定。這一次,他們的武器不再是朝堂辯論和士林清議,而是官僚係統的慣性、執行層麵的腐敗、以及刻意製造的民怨。
幾乎與此同時,西苑清丈總局內,張晉正對著一份剛剛送到的、關於山東某縣“抽樣複核”與地方上報數據嚴重不符的急報,皺起了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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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朱,你看這兒,”張晉把急報遞給過來視察的朱元璋,“咱們抽查的這個王家屯,地方上報耕地五百頃,咱們的人實地丈量,起碼有五百八十頃!差了整整八十頃!這可不是誤差,這是明目張膽的欺瞞!”
朱元璋接過急報,臉色瞬間陰沉:“哼!看來咱的刀,還是不夠快!毛驤!”
“臣在!”
“立刻派人,鎖拿該縣知縣及戶房所有書吏!嚴加審訊!咱倒要看看,是誰給他們的膽子!”
“是!”
張晉卻摸著下巴,若有所思:“老朱,我總覺得不對勁。這知縣又不是傻子,明明知道咱們會抽查,還敢這麽明目張膽地虛報?這不像是在貪墨,更像是在……故意製造混亂?”
朱元璋眼神一凝:“你是說?”
“我懷疑,有人想在執行層麵,給咱們下爛藥!”張晉走到他那張巨大的“大明田畝數據總圖”前,指著上麵幾條剛剛標注出的、數據異常波動的曲線,“你看,最近幾天,好幾個地方報上來的數據,都出現了類似的‘異常’。有的是畝產估值離奇偏低,有的是舊賦折價突然增高……雖然看起來都是小事,但匯總起來,就會給人一種印象——新政繁瑣,基層怨聲載道,執行效果差勁。”
朱元璋死死盯著那張圖,作為一代雄主,他立刻明白了張晉的潛台詞——有人想用“軟刀子”殺人,用官僚體係的惰性和腐敗,來生生拖垮、逼停他的新政!
“好!好得很!”朱元璋怒極反笑,“跟咱玩陰的是吧?毛驤!”
“臣在!”
“給咱盯緊戶部!盯緊所有錢糧征收、解運的環節!尤其是那些舊吏出身、關係盤根錯節的人!一有異常,無論涉及誰,先抓後奏!”
“臣遵旨!”
一場在“數據”和“執行”層麵的無聲較量,悄然升級。一邊是李善長為首的舊勢力,試圖用官僚係統的“潛規則”和刻意製造的“民怨”來腐蝕新政;另一邊是朱元璋和張晉,手握“大數據”屠刀和錦衣衛的獠牙,試圖斬斷一切伸向新政的黑手。
這場較量,沒有朝堂上的劍拔弩張,卻更加凶險,因為它直接關係到新政的成敗和天下的穩定。朱元璋的殺意,已經不再僅僅針對幾個貪官汙吏,而是指向了整個阻礙他推行意誌的舊官僚體係。
而張晉,則開始在他的“大數據”模型裏,加入新的變量——基層執行力評估、政策扭曲風險預警。他要做的,不僅是算出有多少田,還要算出,有多少“人”,在想著法地搗亂。
風暴,從廟堂之高,轉向了江湖之遠。每一份賬冊,每一粒糧食,都可能成為下一顆引爆雷霆的炸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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