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惠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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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鸞這隻小小蝴蝶不經意間扇動的翅膀,終究在紫禁城深潭般的命運裏,蕩開了意想不到的漣漪。
沈眉莊腹中的龍裔安穩地生長著,那些本應在暗處滋生的汙穢伎倆,或因承鸞無意間粘著“惠娘娘”的親近而投鼠忌器,或因華貴妃年世蘭因承鸞之故對碎玉軒一脈釋放的微妙善意而有所收斂,更或因……皇後宜修看著承鸞那雙酷似幼時弘暉的純澈眼眸時,心頭掠過的片刻柔軟與疲憊。那場本應置沈眉莊於萬劫不複的假孕風波,竟如煙雲般悄然散去,未曾驚起波瀾。
數月後,六阿哥弘曕的啼哭響徹鹹福宮。皇帝龍顏大悅,沈眉莊晉位惠妃,恩寵更勝從前。皇後端坐景仁宮主位,聽著宮人的稟報,指尖撚過一串冰涼的翡翠佛珠,神色平靜無波。她甚至懶得抬一抬眼皮去關注那繈褓中的嬰孩。一個漢軍旗妃嬪所出的皇子……嗬。那層名為“嫡庶”、名為“滿漢”的冰冷壁壘,早已在弘暉夭折那日便如同天塹般橫亙在她心中。弘曕再伶俐,他的血脈便已注定與那至高之位無緣。無論將來哪個皇子禦極,她,烏拉那拉·宜修,都將是無可動搖的母後皇太後。這份篤定,讓她對鹹福宮的喜氣生出一種近乎漠然的超脫。
真正讓景仁宮沉寂多年的死水泛起波瀾的,是承鸞一句童言無忌的問話。
那是在禦花園,承鸞正踮著腳,試圖摘下枝頭一朵開得正盛的玉簪花,皇後難得有閑情在一旁看著。承鸞忽然轉過頭,粉嫩的小臉上滿是純然的好奇:“皇額娘,鸞兒有三哥哥四哥哥。還有去養病的二哥哥,那大哥哥是誰呀?鸞兒怎麽從來沒見過?”
“大哥”兩個字,像兩枚淬了冰的針,猝不及防,狠狠紮進皇後心底最潰爛、最不敢觸碰的舊傷。弘暉……她那早夭的、唯一的骨肉!承鸞稚嫩的聲音如同驚雷,炸得她眼前驟然一黑,精心維持的端莊麵具瞬間碎裂,露出底下慘白的底色。她猛地攥緊了手中的佛珠,指節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身體幾不可察地晃了一下,全靠身後剪秋眼疾手快地攙扶才穩住身形。她死死盯著承鸞那雙清澈見底、毫無雜質的眼睛,那裏麵隻有純粹的不解與探尋,沒有一絲一毫的惡意,卻比任何刻意的揭瘡疤都更讓她痛徹心扉。
“皇額娘?”承鸞被皇後瞬間劇變的臉色嚇住了,小手無措地揪著自己的衣角,怯生生地問,“鸞兒……說錯話了嗎?”
皇後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冰冷的空氣湧入肺腑,帶來一陣刺痛,卻也強行壓下了喉頭的腥甜和眼底翻湧的濕意。她勉強扯出一個極其僵硬的笑容,聲音幹澀得如同砂紙摩擦:“不……鸞兒沒錯。”她伸出手,指尖冰涼,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輕輕撫過承鸞柔軟的發頂,動作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近乎貪婪的珍重,“是皇額娘的……大哥……他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
承鸞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小小的心裏卻記住了皇額娘那一刻眼中深不見底的悲傷。她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抓住皇後冰涼的指尖,試圖傳遞一點溫暖:“皇額娘別難過,鸞兒陪著你。”
這句稚嫩的安慰,如同投入死水的一顆小石子,終究還是蕩開了微瀾。
這番談話被皇帝知道了。
數日後,一道旨意自養心殿發出,震驚六宮:追封早夭嫡長子、皇後所出之弘暉為端親王。更令眾人側目的是,皇帝竟下旨,從近支宗室中擇一聰慧敦厚的幼子,過繼到端親王弘暉名下,承襲香火,以慰皇後慈懷。
旨意傳到景仁宮時,皇後正在佛前誦經。當剪秋含著淚,帶著難以置信的狂喜稟報完旨意內容,那串撚了多年的翡翠佛珠“啪嗒”一聲,斷線般滾落在地,碧綠的珠子四散蹦跳,發出清脆而淩亂的聲響。
皇後僵直地跪在蒲團上,背對著滿殿跪地賀喜的宮人,肩膀劇烈地顫抖起來。她死死咬住下唇,嚐到了鐵鏽般的血腥味,才勉強抑製住那幾乎要衝破喉嚨的悲鳴。多少年了?弘暉的名字如同一個禁忌,深埋心底,連午夜夢回都不敢輕易觸碰。她以為皇帝早已忘卻,她以為這深宮之中,除了她自己,再無人記得那個小小的、冰冷的身軀。如今……竟因承鸞一句無心之語,她的暉兒,不僅有了親王追封,更有了承繼香火的嗣子!這份遲來的哀榮與慰藉,像遲來的甘霖,卻澆在她早已幹涸龜裂的心田上,帶來的是近乎滅頂的酸楚與……一絲微弱卻真實的暖意。
她緩緩轉過身,臉上淚痕縱橫交錯,精心描繪的妝容早已斑駁。她沒有理會滿地的佛珠,目光穿過跪伏的人群,仿佛要穿透重重宮牆,落在那翊坤宮蹦蹦跳跳的小身影上。那孩子……是暉兒冥冥之中,送來寬慰她這孤寂殘生的嗎?
從此,景仁宮對翊坤宮的態度,發生了微妙而深刻的轉變。皇後對承鸞的喜愛,不再僅僅是浮於表麵的長輩慈愛,更摻雜了一種近乎移情的、深沉而複雜的庇護。宮宴上,承鸞案前的點心永遠是最精致、最合她口味的;若偶感風寒,景仁宮送來的補品必定是最快、最上乘的;甚至有一次,一位新晉的、不知深淺的低階嬪禦在禦花園言語間對承鸞稍有輕慢,轉天便被皇後以“言行無狀,藐視皇嗣”為由,罰了三個月的份例,禁足宮中思過,雷霆手段震得六宮噤若寒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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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貴妃年世蘭冷眼旁觀著這一切。皇後對承鸞那近乎護雛般的回護,讓她既覺意外,又隱隱鬆了一口氣。在這步步驚心的深宮,多一份來自中宮的、實打實的庇護,對鸞兒而言,總是多一層保障。她撫摸著女兒日漸長高的小身板,看著她在皇後麵前愈發嬌憨自在的模樣,心中那根因朝瑰和親、因皇帝歎息而緊繃的弦,似乎也稍稍鬆弛了些許。
“母妃,”承鸞從景仁宮請安回來,撲進年世蘭懷裏,獻寶似的舉起一串皇後新賞的、用極品蜜蠟和珊瑚珠子串成的玲瓏手釧,小臉在母親華貴的衣料上蹭了蹭,帶著皇後宮中特有的沉水香氣,聲音軟糯又帶著點小得意,“皇額娘說,這是鸞兒乖,特意給鸞兒的!皇額娘對鸞兒最好了!”
年世蘭摟著女兒,丹鳳眼中眸光流轉,最終化作唇邊一抹深沉難辨的笑意。她輕輕捏了捏承鸞粉嫩的臉頰,低語道:“是啊,我們鸞兒,如今可是皇後娘娘心尖兒上的寶貝了。” 那語氣,不知是欣慰,還是摻雜了更複雜的思量。承鸞似懂非懂,隻知母妃在誇她,笑得眉眼彎彎,將那串象征著皇後特殊寵眷的蜜蠟珊瑚手釧,寶貝似的藏進了自己最心愛的小妝奩深處。那妝奩裏,還靜靜躺著溫宜姐姐送的小荷包、眉莊娘娘繡的香囊、甄娘娘給的瓷娃娃,以及……安娘娘那套流光溢彩的牡丹宮裝。
小小的承鸞公主,在懵懂之中,她的羽翼所及之處,已悄然改寫了數人的命途,成為這紫禁城風雲裏,一枚分量漸重、牽動各方的特殊棋子。而她所依仗的,不過是孩童最純粹的赤子之心,以及那份被重重宮闕、被各種複雜心思所共同嬌寵著的、看似無邪的偏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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