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嗡鳴，天旋地轉。
    張耀掙紮著睜開眼看著身旁躺著陳桃花瘦得隻剩一把骨頭。
    現在的她的呼吸很淺幾乎聽不見。
    “我……”
    張耀的聲音在黑暗裏抖著，好半天才擠出幾個字。
    “我回來了？”
    那些過往的片段撕裂著腦子。
    張耀想起了自己一腳踹向她隆起的肚子。
    她弓著身子倒地血從腿間洇開。
    女兒餓得直哭。
    他卻攥著那幾塊錢，隻顧買酒。
    最後冰冷的河水吞噬了她們娘倆。
    “不，這次不會了。”
    屋裏一股黴味混著汗臭熏得人犯惡心。
    木床破舊搖晃牆皮斑駁。
    這地方跟記憶裏分毫不差。
    “媽媽我餓……”
    床角傳來稚嫩的童音。
    此時王二芸坐在破棉被裏眼眶紅腫看著陳桃花。
    陳桃花身子猛地一顫一把將孩子摟進懷裏。
    “二芸別哭，媽媽這就給你找吃的。”
    陳桃花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但可以很明顯的感受到他說的每一個字都在小心翼翼的，生怕把自己吵醒了。
    張耀喉嚨發緊眼前這一幕壓得他喘不過氣。
    他過去確實是個混賬。
    媳婦懷著孩子還得下地掙錢養家。
    而他自己卻隻顧著酒。
    “桃花我…”
    張耀剛一開口陳桃花就縮成一團。
    “我沒吵醒你。真沒。”
    “二芸也乖，她不會再哭了。”
    陳桃花的哭腔蜂擁而來
    一股悶氣堵在張耀胸口。
    她瘦成這樣，卻死死把懷裏的小東西護著。
    自己本應該是他的天，現在卻成了他最害怕的煞星。
    “你放心，我現在不會再打你們了。”
    張耀張開嘴嗓音沙啞的說道。
    陳桃花愣了一下冷笑一聲。
    “這又是你想要騙我的，對吧？”
    “每次你喝醉了第二天都這麽說然後呢？”
    “照樣打我，照樣踢我肚子。”
    陳桃花哭的發啞的嗓音裏麵忽然傳出了一股壓不住的怒火。
    “張耀你就是個騙子，一個徹頭徹尾的騙子！”
    張耀喉嚨幹澀。
    他說的這些話，哪一句不是他自己親口對他說的？但每一次自己都沒有說到做到，都成了空話
    “桃花你不要不信我，可這次真不一樣了。
    ”張耀慢慢坐起身，想靠近她們，但卻又害怕自己嚇到他們。
    陳桃花膝蓋一軟直直跪了下去，頭在地上磕得砰砰響。
    “算我求求你了，不要打孩子，你要打就打我吧。”此時他的嗓音忽然發出了顫抖：“我什麽都聽你的，你讓我幹什麽就幹什麽。”
    “可二芸還小，她真還小啊！”
    她的額頭都已經磕破了。
    額頭上的血順著臉頰往下淌染紅了下巴。
    張耀胸口忽然出現了一陣絞痛。
    眼前這女人被自己活活折磨得不成人樣。
    她把所有尊嚴都踩在地上隻為護住懷裏那點血肉。
    “起來別跪了。”
    張耀伸手想扶她。陳桃花卻以為他要打人抱著王二芸往牆角縮。
    “不要別打我們。”
    “我馬上去給你做飯，馬上就去。”
    王二芸被媽媽抱得死緊，小臉憋得通紅一聲不吭。
    她不哭了可小身子還在不受控製地抖。
    三歲大的孩子早早學會了屋裏要起風時先把自己藏好。
    “我真不會再打你們了。”
    張耀蹲下身與她們拉開距離。
    “桃花我發誓，這輩子再不會動你們一根手指頭。”
    陳桃花死死盯著他一動不動。
    “你發這麽多誓有什麽用？你發了多少誓？但是你哪次說到做到了？”
    “每次都說要改要改，要改，但每次都不會改，每次結果都是一樣。”
    “昨天你還把我踢得在地上爬不起來今天就忘了？”
    昨天……
    昨天他確實因為飯沒及時上桌抬了腳。
    她那時肚子八個月鼓得老高，被他一腳踹在腰上疼得在地上弓起身子。
    “我記得。”
    “每一次我怎麽動的手，怎麽下的腳，我都一清二楚。”
    張耀抬頭看著陳桃花的眼睛。
    “桃花說什麽都沒用，可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
    陳桃花冷笑。
    “機會？我給了你多少次機會？”
    “三年了，張耀整整三年！”
    “你哪天不喝酒？哪天不打我？”
    “我一個大肚子的女人還得下地幹活養家，回來還得伺候你這個廢物。”
    “你說一下我憑什麽要給你機會了？”
    陳桃花的話字字句句在他心口上攪動。
    他無法反駁，這些都是他應得的。
    “因為我稀罕你們。”
    “我活得不人不鬼可我真稀罕你們。”
    “稀罕？”
    陳桃花眼淚刷地流下來。
    “你管這叫稀罕？”
    “你看看二芸，三歲的孩子瘦得隻剩一把骨頭，你說你稀罕他。”
    “你看看我懷著孩子還得去地裏幹活，差點累死在田裏，你說你稀罕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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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耀你的稀罕就是拳頭和腳踢嗎？”
    王二芸在媽媽懷裏小聲抽泣。
    “媽媽不哭，二芸乖。”
    小丫頭伸出小手給媽媽擦眼淚。
    “爹不打娘好不好？二芸以後不吃飯了。”
    三歲大的孩子就用這種法子護著娘。
    張耀胸口再次傳來一陣劇痛。。
    別的孩子撒嬌要糖吃他的女兒卻得用不吃飯來換娘一個安生。
    “二芸爹以後不打娘了。”張耀嗓音裏帶著哭腔，“爹跟你保證再不會了。”
    王二芸怯生生地望他一眼。
    “爹說話算數嗎？”
    “算數。”
    張耀使勁點頭，“爹跟你保證。”
    陳桃花冷冷地瞧著這一幕。
    “演戲演夠了沒有？”
    “張耀，我告訴你，這一套我早就看膩了。”
    “你每次酒醒了都裝好人，然後呢？一沾酒就原形畢露。”
    張耀垂下頭。她說的，沒有一句不真。清醒時懊悔，沾了酒，他就六親不認。
    “我不喝酒了。”張耀直視陳桃花，沒躲，“從今兒起，我戒酒。”
    “哈！”
    陳桃花笑了一聲，那笑聲裏，化不開的苦澀。
    “戒酒？你能戒得了？”
    “張耀，你忘了前年怎麽對我說嗎？”
    “你說為了孩子戒酒，結果第二天就喝得渾身爛泥，還打得我三天下不了床。”
    張耀身子一僵。前年他說過戒酒，可連一天都沒挺過去。
    “這次不一樣。”張耀嗓子幹啞。
    “有什麽不一樣？”陳桃花抱緊了王二芸，嗓音裏全是嘲諷，“你還是那個張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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