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他悲哀地發現，這幫人說的，歪理也好，正理也罷，確實是他們腦子裏根深蒂固的東西。
    王副縣長的臉色也是青一陣白一陣，他預料到了會有阻力，卻沒料到，這阻力大得能把天給捅破！
    他試圖控場，可他的聲音剛發出來，就被更大的反對聲淹沒了。
    漸漸的，叫嚷聲小了下去。
    不是因為他們說累了，而是因為他們發現，那個被圍攻的年輕人，從始至終，連眉毛都沒動一下。
    會議室裏，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寂靜。
    所有人的腦袋，都齊刷刷地扭向了末席的那個角落。
    一道道或輕蔑、或審視、或純粹看好戲的壓力，全部壓在了張耀的身上。
    他們倒要看看，這個把牛皮吹破了天的小子，到底準備怎麽收場！
    就在這死一樣的寂靜裏。
    張耀，終於動了。
    他沒有拍案而起，也沒有怒聲反駁，隻是慢條斯理地端起了麵前那杯已經涼透了的茶水，輕輕吹了吹上麵並不存在的浮灰。
    然後，他笑了。
    那笑聲很輕，卻像一把錐子，狠狠刺進了在場每一個人的耳朵裏。
    他沒有站起來，甚至都沒有看那些義憤填膺的局長們。
    他隻是從自己隨身帶來的那個破布包裏，慢悠悠地，拿出了一遝東西。
    一本，是青石村食品廠的賬本。
    另一遝，是蓋著鮮紅印章的，省外貿公司的出口合同，和銀行的外匯入賬憑證！
    “周行長是吧？”張耀抬起頭，目光平靜地看向那個最激動的胖子。“您擔心我還不上錢？”
    他把賬本，往前一推。
    “這是我們青石村食品廠，從成立到現在，總共四個月的賬。刨去所有成本，我們的純利潤，是這個數。”
    他伸出了五根手指。
    “五萬塊？”周行長嗤笑一聲，“五十萬的貸款，你拿五萬塊來跟我談？”
    “不。”張耀搖了搖頭，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是五十萬。”
    “什麽？！”
    整個會議室，瞬間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都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四個月！一個醃菜廠！純利潤五十萬？！
    這他媽怎麽可能！這比印鈔機還快！
    周行長的眼睛，瞬間就瞪圓了！他一把搶過那本賬冊，手指顫抖著，一頁一頁地翻看著。
    上麵清晰地記錄著每一筆收入，特別是和紅星飯店的利潤分成，那一個個觸目驚心的數字，看得他眼皮直跳！
    “這……這不可能！這一定是假賬！”他失聲喊道。
    “賬本可能是假的。”張耀的語氣，依舊波瀾不驚，他將那遝蓋著紅章的合同和憑證，再次往前一推。
    “那這個呢？省外貿公司的公章，是真的吧？銀行的外匯券入賬單，是真的吧？我們第一批出口港島的一萬瓶醃菜，總共為國家，創匯三萬美金！周行長，您是銀行的，您比我清楚，三萬美金，現在在黑市上，能換多少人民幣？”
    “轟！”
    如果說剛才的五十萬利潤，是一顆炸彈。
    那這“三萬美金”的外匯，就是一顆足以夷平整個會議室的，原子彈！
    在場的所有人，全都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樣，僵在了原地！
    美金！
    外匯！
    在這個國家外匯儲備比黃金還珍貴的年代，這兩個詞，代表著什麽，他們比誰都清楚！
    那代表著政績！天大的政績！
    周行長那肥胖的手，哆哆嗦嗦地拿起那張外匯憑證，他幾乎是把臉貼在了上麵，反複地看著那個鮮紅的印章和上麵的數字，呼吸聲粗重得像一頭牛。
    是真的！
    竟然全都是真的！
    他再抬起頭，看向張耀的眼神，已經徹底變了。
    那不是在看一個農民，一個村辦廠長。
    那是在看一尊閃閃發光的財神爺！
    “至於勞動局長擔心的工人管理問題。”張耀的目光，轉向了那個戴眼鏡的斯文男人。“您的擔心，很有道理。”
    “所以，我接手之後，第一件事，就是要砸了罐頭廠那口‘鐵鍋’！”
    “什麽意思？”勞動局長一愣。
    “意思就是，從我接手那天起，罐頭廠裏，再也沒有什麽‘鐵飯碗’！”張耀的聲音，陡然變得冰冷而銳利！
    “所有工人，全部重新簽訂勞動合同！能幹的，留下！不能幹的，拿錢走人！”
    “工資，不再是死工資！全部改成‘底薪加計件’！你幹得多，就拿得多！你一天能在生產線上封裝一千個罐頭，你的工資就可以比廠長還高！你要是想跟以前一樣，一杯茶，一張報紙混一天，那對不起，一分錢沒有，立馬給我滾蛋！”
    “我的工廠裏，不養閑人，更不養大爺！”
    “嘩——”
    整個會議室，一片嘩然！
    所有人都被張耀這番驚世駭俗的言論，給震得頭皮發麻！
    砸爛鐵飯碗！
    這……這簡直是冒天下之大不韙！
    這是在挑戰整個國家幾十年來最根本的製度！
    勞動局長的臉，瞬間就白了。“你……你這是亂來！這會引起巨大動蕩的！我絕不同意！”
    “你同不同意，不重要。”張耀冷冷地看著他，“重要的是，工人們同不同意。”
    “你問問他們，是願意守著那個空蕩蕩的鐵飯碗，一家老小餓肚子，還是願意憑自己的本事，靠自己的雙手，一個月拿一百塊，甚至兩百塊的工資，過上好日子！”
    “我相信，工人兄弟們的眼睛，是雪亮的！”
    張耀的話，擲地有聲！
    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把重錘，砸碎了那些陳腐的規則和觀念！
    會議室裏，再也沒有人說話了。
    他們看著這個年輕人，心中隻剩下震撼和一絲……恐懼。
    這個人的思想，太超前了！他的手段，太狠辣了！他的眼光，太毒了！
    他根本就不是在跟他們商量。
    他是在用一份他們無法拒絕的，帶著巨大利益和恐怖壓力的陽謀，逼著他們，走上他鋪好的路！
    “好！”
    一直沉默的王副縣長，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來！
    他的臉上，因為激動而泛起了紅光！
    他看著張耀，眼神裏充滿了欣賞，甚至是一絲狂熱！
    人才！
    這他娘的才是真正的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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