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訥河行記 · 古道驛站與秋水人家
字數:2450 加入書籤
火車在鬆嫩平原上向南行駛,窗外的景色如同舒緩的樂章。無垠的雪原在午後陽光下閃爍著細碎的金光,黑土地在薄雪下露出深沉的底色,偶爾掠過的村莊,屋頂上炊煙嫋嫋,像大地平靜的呼吸。楚凡看著窗外,手中似乎還殘留著嫩江旅館火炕的餘溫,鼻尖仿佛還縈繞著那包風幹腸的煙火香氣。
他在一個叫拉哈的小站下了車,從這裏,他將步行前往不遠處的訥河市區。選擇步行入城,是他與自己定下的儀式,他要用雙腳感受這片與嫩江血脈相連卻又氣質各異的土地。
空氣依舊寒冷,但比起漠河,少了幾分刺骨的鋒芒,多了幾分平原特有的、開闊的濕氣。腳下的路是堅實的凍土,路兩旁是收割後留下的廣袤田野,玉米茬子像一排排省略號,標注著去歲的豐收。一些不怕冷的麻雀在茬子間跳躍覓食,為這靜謐的冬日畫卷添上幾分生機。
行走約兩個小時後,“訥河市”的界碑出現在眼前。與嫩江市那種作為區域中心的略顯繁忙不同,訥河給楚凡的第一印象是一種更為沉靜的從容。城市沿江而建,街道整潔而安寧,節奏明顯慢了下來。
安頓下來後,楚凡首先去了城內的雨亭公園。公園不大,但亭台樓閣,小巧精致,結冰的湖麵像一塊巨大的白玉。他意外地發現,公園裏竟有一座鄂溫克族風情園。雖然冬季並未開放表演,但那獨特的“撮羅子”模型和展示的狩獵工具,依然讓他感受到了與嫩江的鄂倫春文化既相似又不同的另一支森林民族的氣息。訥河,地處鬆嫩平原向大興安嶺的過渡地帶,曆史上正是多民族交匯融合的區域。
這種曆史的交匯感,在第二天他尋訪到訥河老城拉哈鎮)的古道驛站遺址時,變得更為強烈。遺址隻剩下一些並不起眼的土台和標記,但他站在這裏,想象著當年驛馬飛馳、商旅絡繹的景象。嫩江的墨爾根古道是官方的血脈,而訥河這裏的驛站,更像是毛細血管,將文明與物資輸送到更細微的角落。風掠過枯草,發出嗚咽般的聲音,仿佛在訴說著“青山古道,瘦馬西風”的蒼涼與堅韌。
行走在訥河的街頭,楚凡發現這裏的人們似乎與水的關係更為親密。街頭巷尾的談話中,“訥謨爾河”、“秋水”這樣的詞匯出現頻率很高。他循著指引,走到了城邊的訥謨爾河畔。冬季的河麵同樣冰封,但河岸更為開闊,冰麵上能看到更多當地人滑冰、玩冰車的熱鬧場景。與嫩江冬捕那種生產性的嚴肅不同,這裏的冰河更多了幾分生活的情趣。
在一家臨河的小茶館裏,楚凡點了一杯本地產的黃芩茶,味道微苦,卻有獨特的回甘。同桌的一位退休老教師和他閑聊起來。
“我們訥河啊,別看地方不大,可是‘秋水之城’。”老教師不無自豪地說,“訥謨爾河,古稱‘秋水’,咱們這兒產的大米,就叫‘秋水大米’,那味道,是一絕!可惜你這時候來,嚐不到新米了。”
老人告訴他,訥河人世代依水而居,對這條河的感情極深。“以前交通靠水運,生活靠漁獵,現在嘛,它成了我們的魂兒。夏天水大的時候,那河麵浩浩蕩蕩的,看著心裏就敞亮。”
楚凡聽著,慢慢品著杯中的苦茶。他意識到,從嫩江到訥河,雖然同屬黑土地,共享著相似的曆史脈絡古道、多民族),但每一處地方,都有它獨一無二的精神內核。嫩江是黑土與樞紐的厚重,而訥河,則是秋水與古道的綿長,更添一份臨水的靈秀與往來的滄桑。
離開茶館,楚凡在街上買了一個剛出鍋的粘豆包,金黃的外皮,裏麵是甜糯的紅豆餡,熱氣騰騰,驅散了沿河行走帶來的寒意。這簡單樸實的食物,與嫩江的大果子、殺豬菜一樣,都是這片土地最真誠的款待。
晚上,在旅館的房間裏,楚凡翻開筆記本。他畫下了雨亭公園裏鄂溫克族的“撮羅子”,畫下了古道驛站遺址的荒草土台,畫下了訥謨爾河冰麵上嬉戲的人影,還有那杯清苦的黃芩茶。
他寫道:
“從嫩江到訥河,如同聆聽同一首黑土謠曲的不同樂章。
嫩江是鏗鏘的、現實的進行曲,而訥河,則是一段帶著水汽與曆史回響的慢板。
這裏沒有嫩江糧站那般轟鳴的時代強音,卻有著‘秋水’不息的生命低語。古道西風瘦馬的意象,與眼前冰河上孩童的笑語重疊,讓人感受到一種穿越時空的、堅韌的生機。
鄂溫克的遺韻、古驛站的滄桑、秋水大米的傳說……所有這些,都像那杯黃芩茶,初品微苦,細品之下,是悠長的回甘。
我的行囊裏,又添了一份關於‘水’的感悟。帶著這份由厚重黑土與靈動秋水共同滋養的沉澱,我將繼續走向下一站——五大連池,那片火山熔岩凝結的古老土地。”
合上筆記本,楚凡能感覺到,自己對“徒步中國”的理解,正隨著每一個腳步,在不斷地深化和豐滿。每一站,都不是孤立的點,而是被無形的文化、曆史與地理脈絡緊密串聯起來的珍珠。他的旅程,正是一條發現這條隱秘項鏈的過程。
喜歡徒步記錄者請大家收藏:()徒步記錄者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