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熟悉的氣息如同無形的鉤索，牢牢抓住了林辰意識中最柔軟的部分。車水馬龍的喧囂、霓虹燈的光影、汽車尾氣混合著路邊小吃的複雜氣味……這一切構成了一幅鮮活無比的畫卷，與他魂火深處那些被小心翼翼封存的記憶完美重合。
    回家。
    這兩個字擁有著難以想象的魔力，瞬間衝垮了他剛剛建立起來的警惕。係統的警告和“歸寂”能量的寒意，在這強烈的渴望麵前，變得如此微弱不堪。
    他不由自主地，又向前邁了一步。
    這一步，仿佛跨過了某個無形的界限。
    周圍的色彩瞬間褪去、重組、固化。他不再站在那虛幻的光影地麵上，而是腳踏實地地踩在了粗糙的人行道上。晚高峰的車流在他身邊呼嘯而過，刺耳的喇叭聲和行人嘈雜的交談聲充斥著他的耳膜盡管他並沒有耳膜）。抬起頭，是熟悉的、被霓虹燈映照得泛紅的夜空，以及兩側高聳入雲的、閃爍著零星辦公燈光的摩天大樓。
    他低頭看向自己——不再是森白的骨爪，而是穿著那件穿了三年、袖口有些磨白的灰色夾克，裏麵是公司發的廉價襯衫，手上甚至還提著那個裝著重筆記本的電腦包。手指是溫熱的，能感受到夜晚微涼的空氣。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臉，觸感柔軟，有皮膚的紋理和胡茬的粗糙感。
    回來了？我真的回來了？
    一股巨大的、幾乎要將他淹沒的狂喜和難以置信湧上心頭。他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清晰的痛感傳來！
    不是夢！不是幻象！我真的回來了！
    【警告！宿主生命體征模擬度99.9！意識同化率持續上升！65...70...！】
    【檢測到超高精度認知欺騙！啟動反製措施！能量輸出！】
    係統界麵的警告瘋狂閃爍，試圖調用能量衝擊這個幻境，但那光芒如同石沉大海，僅僅在林辰的視覺邊緣引起了一絲微不足道的漣漪，瞬間就被周圍無比“真實”的景象所覆蓋。係統的聲音也變得遙遠而模糊，仿佛隔著一層厚厚的毛玻璃。
    “別……別吵……”林辰在意識中下意識地排斥著係統的幹擾，“我回家了……我終於回家了……”
    他貪婪地呼吸著這帶著霧霾和食物香氣的空氣，沿著熟悉的街道向前走去。每一個細節都無比真實——路邊便利店透出的白光，煎餅果子攤升起的嫋嫋熱氣，公交站台擠滿的疲憊麵孔……這一切，都和他記憶中那個加班回家的夜晚，一模一樣。
    他甚至能感覺到長時間久坐導致的腰酸背痛，以及胃裏因錯過飯點而傳來的隱約饑餓感。
    就在這時，他的手機他竟然有手機了！）響起了熟悉的鈴聲，屏幕上跳動著“王經理”三個字。一股條件反射般的煩躁和緊張湧上心頭，他幾乎是下意識地接通了電話。
    “林辰！你死哪兒去了？！項目報告怎麽還沒發到我郵箱？！客戶明天一早就要！你是不是不想幹了？！”電話那頭傳來主管熟悉的、充滿火藥味的咆哮聲。
    若是以前，林辰肯定會唯唯諾諾地道歉，然後立刻找個地方打開電腦加班。但此刻，聽著這曾經讓他壓力山大的聲音，他竟有種奇異的……親切感？
    這就是……正常人的生活啊。
    “呃，王經理，我馬上……”
    “馬上什麽馬上！立刻！立刻給我滾回公司！半小時內我要看到報告在我郵箱裏！”啪嗒，電話被掛斷了。
    林辰拿著手機，愣在了原地。回公司加班？如果是以前，他肯定會認命地轉身走向地鐵站。但現在……
    他腦海中不由自主地閃過了另一幅畫麵：陰森的亂葬崗，他笨拙地揮舞著骨刀；腐爛溪穀，他帶領著一群骷髏跳著蹩腳的廣場舞；艾瑟拉聖山，他們麵對著恐怖的“歸寂”和虛夜會的追兵……
    那些記憶如同隔著毛玻璃，模糊而遙遠，帶著一種不真切的荒誕感。相比之下，眼前這個需要加班、需要應付老板、需要考慮下個月房租的世界，才是真實的、可觸摸的。
    【同化率75！宿主！回想起來！你是林辰！是亡靈諧星！你的夥伴還在等你！】係統的聲音帶著一絲絕望的尖銳，試圖做最後的努力。
    夥伴？碎嘴？阿爾曼？他們……是誰？名字很熟悉，但麵孔卻模糊不清。好像……是某個遊戲裏或者小說裏的角色？
    林辰甩了甩頭，將那些“不切實際”的念頭拋開。當務之急，是回公司加班。他歎了口氣，認命般地轉身，朝著公司的方向走去。
    他走進了那棟熟悉的寫字樓，刷了工卡，乘坐那部總是充滿疲憊氣息的電梯，來到了那間燈火通明、卻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的辦公室。
    坐在自己的工位上，打開那台反應遲緩的電腦，熟悉的桌麵，密密麻麻的文件圖標。他開始埋頭處理那份該死的項目報告。鍵盤的敲擊聲、隔壁同事的咳嗽聲、空調的嗡鳴……這一切構成了他過去數年習以為常的背景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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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報告完成了大半，饑餓感越來越強烈。他習慣性地拿起手機，點開了外賣軟件，熟練地找到了常點的那家黃燜雞米飯，加了一份豆皮和一瓶冰可樂。
    等待外賣的時間顯得有些漫長。他暫時放下工作，下意識地用手指敲擊著桌麵，骨骼與硬木桌麵碰撞，發出輕微的“叩叩”聲。這聲音……有點熟悉？好像……他曾經用類似的節奏敲擊過自己的肋骨？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很快被外賣送達的提示音打斷。
    他走到前台，從外賣員手裏接過了那份散發著食物香氣和塑料盒溫度的晚餐。回到工位，打開蓋子，熱氣騰騰的黃燜雞映入眼簾。他拿起一次性筷子，掰開，夾起一塊雞肉，就要送入口中——
    【！！！核心認知衝突！！！】
    【！！！邏輯悖論！！！亡靈無法進食！！！】
    【！！！強製喚醒程序啟動！！！最高優先級！！！】
    嗡——！
    一股遠比之前強烈的衝擊，如同電流般瞬間貫穿了他的“身體”！眼前的黃燜雞米飯、電腦屏幕、辦公室的景象猛地扭曲、閃爍，如同信號不良的電視畫麵！他手中的筷子停滯在半空，那塊雞肉近在咫尺，香氣撲鼻，但他卻感覺到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本能的排斥！
    我是……骷髏？
    我……不需要吃東西？
    這兩個矛盾的認知在他的意識中激烈碰撞，引發了劇烈的震蕩！那些被壓抑的、關於異世界的記憶，如同決堤的洪水，瘋狂地衝擊著這個看似完美的“現實”！
    他看到了碎嘴捧著魂火大快朵頤的樣子，看到了阿爾曼麵對番茄汁時那副視死如歸的表情……
    夥伴！
    他們是真實存在的！
    “呃啊——！”林辰發出一聲痛苦的低吼，手中的筷子掉落在地。他捂住頭顱，感覺裏麵仿佛有兩股力量在瘋狂撕扯！
    眼前的辦公室景象開始寸寸碎裂，如同被打碎的鏡子，露出了後麵那色彩斑斕、流轉不息的“萬相回廊”底色。
    “不……不對……”林辰掙紮著，憑借著那瞬間的清明，死死抓住腦海中那些夥伴們的身影，抓住那些共同經曆的、荒誕卻真實的瞬間，“那不是我的世界……我的世界……在……”
    他的目光，艱難地從那即將徹底崩潰的“地球幻象”上移開，投向了回廊深處，其他那些懸浮著的、代表著夥伴們執念的場景泡影。
    他必須掙脫出去！他要去找到他們！
    就在他的意識即將徹底擺脫幻象束縛的最後一刻，他仿佛聽到，那即將消散的“地球幻象”深處，傳來了一聲極其微弱的、帶著某種計謀得逞般笑意的歎息。
    是……樂子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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