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麵浮木邊緣的繩結在晨光中微微發白，斷裂處的纖維被鹽水泡得鬆散。艾琳的手仍貼在腰側，鐵片緊抵掌心，指節因長時間握持而僵硬。她沒動，隻是盯著遠處那道緩緩推進的波紋，直到它融入洋流，消失不見。
    天邊透出灰亮，風從北麵吹來，帶著濕冷的氣息。她眯起眼，望向地平線一道暗影橫在海平線上，不像雲，也不像浪峰。它靜止不動，邊緣有起伏，像是山脊壓著水麵。
    “科爾。”她聲音低啞，像砂石磨過木板。
    科爾靠在浮木另一端，眼皮沉重地掀開一條縫。他順著她目光望去，起初看不出什麽，隻當是霧氣未散。可過了片刻，那影子依舊清晰，沒有飄移，也沒有變形。
    “陸地。”他說，嗓音幹裂。
    南猛地抬頭，嘴唇顫抖著張開，卻沒發出聲。伊恩從蜷縮的姿態裏挺直了背，手指摳住木板邊緣。湯姆慢慢抬起手，遮在額前，眯眼看去。瑪拉躺在中央，胸口微弱起伏，聽見動靜後睜開眼，目光遲緩地轉向前方。
    “別出聲。”艾琳壓低聲音，“誰都不準喊。”
    南的眼眶一下子紅了，喉嚨裏滾出一聲哽咽。伊恩跪坐起來，身體晃了一下，像是要撲向那方向。湯姆仰頭閉眼，嘴唇微動，像是在念什麽。
    “我們還沒到。”艾琳的聲音更沉了些，“現在高興，隻會死得更快。”
    眾人一震。
    她掃視每一張臉：科爾右臂上的舊傷滲出血絲，在海水浸泡下顏色發白；南的指甲縫裏還嵌著昨日鯊魚撞擊時崩斷的木屑；湯姆掌心裂口結了痂，又因拍水撕開；伊恩臉色青灰，嘴唇泛紫；瑪拉呼吸淺促，眼神渙散。
    “活到現在，不是靠哭，也不是靠喊。”她說，“是忍下來，聽命令，動腦子。現在離岸還遠，海水冷，浪急，誰跳下去都可能被拖走。”
    沒人再動。
    她低頭看向腳邊的浮木，伸手摸了摸斷裂處的棱角。木頭已經泡軟，但仍有韌性。她抽出鐵片，用力撬起一塊鬆動的邊條，“哢”地一聲，木片脫落。
    她將木片放在膝上，從衣襟裏掏出一塊幹燥的布條，包住一塊扁石，開始打磨一端。動作緩慢而穩定，一下，又一下。木屑落在她腿上，混著鹽粒和血痂。
    科爾看著她：“你要做什麽？”
    “做武器。”她說，“不是為了殺人，是為了防。”
    她把磨尖的木條遞給科爾：“握這裏，戳它眼睛。要是有人落水被咬住，你就往它臉上紮。”
    科爾接過，試了試手感，點頭。
    她又撬下第二塊木片，交給湯姆。湯姆接過時手抖了一下，隨即用力攥緊。
    “你也一樣。”她說，“別想著打，隻想怎麽讓它鬆口。”
    湯姆深吸一口氣，低聲說：“這次我不逃。”
    第三根給了伊恩。伊恩接過最短的一截，手指發顫，卻沒推辭。他低頭看了看，塞進懷裏，貼身藏好。
    南沒有伸手。艾琳看了她一眼，自己動手削了一根稍短的，遞過去。
    “拿著。”她說。
    南遲疑了一下，伸手接過。她的指甲上有裂痕，指尖冰涼。她低頭看著那尖木，慢慢用布條纏住手柄。
    艾琳撕下衣襟一角，重新加固木筏連接處的繩索。斷裂的麻繩被替換，新的結打得緊密結實。她一邊綁，一邊說：“我們不是到岸就安全了。真正的考驗，才剛開始。”
    瑪拉輕輕咳了一聲，抬手扶住額頭。她望著陸地方向，嘴唇微動，像是念了一個名字，又像是歎息。然後她閉上眼，不再說話。
    太陽升起來了。
    金光灑在破碎的木筏上，照出六個人影的輪廓。海水泛起細碎波光，推著殘筏緩緩前行。陸地越來越清晰，能看見高低錯落的線條，像是岩壁，又像是林線邊緣。
    艾琳站起身，走到木筏前端。她手中握著最後一根削好的尖木，頂端已被磨得鋒利，能刺破皮肉。她沒有插進地裏，也沒有放下，隻是穩穩持在手中。
    科爾挪到她身後，緊握武器。湯姆和伊恩並排坐在中間，隨時準備起身。南低頭檢查綁繩，動作比之前沉穩。瑪拉仍在原處，呼吸雖弱，卻比昨夜平穩幾分。
    海浪輕推，木筏隨波起伏。距離岸邊已不足百步，水流變得湍急，底部傳來細微摩擦聲，像是沙礫刮過木底。
    艾琳盯著海岸線，目光如刀。她沒笑，也沒鬆一口氣。她的肩背挺直，像一根繃緊的弦。
    “準備好了嗎？”她問。
    沒人回答。
    但六雙手，全都握緊了手中的尖木。
    木筏撞上淺灘的第一塊礁石時，發出輕微的悶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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