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戰後的糙米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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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琳的腳踩過火槍殘骸,鞋底碾起一層焦灰。她往前走,左臂的血順著指尖滴落,在燒黑的地上留下斷續紅痕。村口風大,吹得她發絲貼在臉上,像幹涸的繩索。
持魚叉青年從東牆拐角迎上來,手裏還握著那把沾血的叉。他沒說話,隻伸手接過她一直攥著的燒焦木杆。木杆很輕,隻剩半截,炭化的部分一碰就簌簌掉渣。青年把它插進地縫,和之前她立下的那根並排。
“東麵沒動靜了。”他說。
聲音不高,卻像鑿開了一道口子。遠處幾個蹲著清屍的村民抬起頭,有人開始低聲交談。一個少年拖著海盜屍體往坑邊走,腳步比先前穩了些。
老村長拄著斧柄走來,臉上全是煙熏的痕跡,右眉上方一道劃傷正在滲血。他看也沒看傷口,徑直走到艾琳麵前,把一塊濕布塞進她手裏。
“擦臉。”他說。
艾琳沒動。
老村長抬手,直接用袖口抹去她額角的炭灰,動作粗但仔細。然後他衝身後兩個少年點頭。兩人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扶住艾琳胳膊。
她想掙,肩背剛繃緊,左臂便傳來撕裂般的痛。她咬住後槽牙,沒出聲,任他們架著自己往空地中央走。
篝火已經燃起,是用沒燒盡的梁柱和碎船板堆的。火光跳動,映著幾張包紮中的臉。一個老婦蹲在火邊,攪著鐵鍋裏的粥,米粒在渾濁的湯水裏翻滾,散發出微弱卻真實的香氣。
老村長親自舀了一碗,遞到艾琳手中。
碗很燙,她手指僵著,幾乎拿不住。粥麵上浮著幾粒糙米,還有些草屑——顯然是從灰堆裏扒出來的柴火沒燒淨。但她能感覺到熱度透過陶壁傳到掌心。
“喝完再說別的。”老村長說。
她低頭看著粥,視線模糊了一瞬。不是因為煙,而是眼睛太累。她張嘴,喉嚨幹得發痛,隻能小口啜飲。第一口咽下,胃裏猛地抽了一下,隨即泛起一股暖流。
旁邊沒人催她。
老婦放下鍋鏟,默默將一卷幹淨麻布放在她腳邊,轉身去給另一個傷者換藥。一個七八歲的孩子端著半碗野菜湯走到持魚叉青年麵前,仰頭遞上去。青年蹲下接了,摸了摸孩子的頭,說了句什麽,孩子咧嘴笑了。
笑聲很小,但在這一刻顯得格外清晰。
艾琳又喝了一口粥。這次她看清了碗底沉澱的米粒,黃褐色,帶著殼,煮得並不爛,咬下去會有沙礫感。可她還是慢慢吃完了,連湯都喝淨。
老村長也捧著一碗,坐在她對麵。他吃得慢,一口一口,像在數著日子。
“我們沒糧,隻有糙米。”他說,“但今天,吃得比往年都香。”
沒人接話,可陸續有人圍坐過來。一個中年男人說起海盜頭目被門板砸倒時的樣子,模仿他抱著腿打滾的模樣,惹得旁邊人低笑。笑聲起初拘謹,後來有人拍大腿,竟帶出了眼淚。
艾琳把空碗擱在膝上,手指仍有些發抖。
老村長從懷裏掏出一塊銅牌,邊緣有磕痕,正麵刻著扭曲的鯊魚圖案。他伸手遞向艾琳。
“他的。”老村長說,“從頭目腰帶上摘的。”
艾琳搖頭:“我不該拿這個。”
“這不是戰利品。”老村長聲音不高,卻壓住了周圍的談笑,“是你為我們而戰的證明。”
持魚叉青年坐在她右側,聞言轉過頭:“若非你塗油卡門軸,引火控煙,此刻躺下的就是我們。”
艾琳看著那塊銅牌,沒有伸手。
老村長不收回,也不再說話,隻是舉著它,像舉著某種無聲的誓約。
火堆劈啪響了一聲,一根木柴斷裂,火星濺起半尺高。艾琳終於抬起右手,指尖觸到銅牌表麵。冰涼,粗糙,帶著久經摩擦的鈍感。
她接過,握在掌心。
沒有歡呼,沒有鼓掌。人們繼續吃粥,繼續低聲說話。可氣氛變了。她不再是那個夜裏獨自守哨、白天教播種的外鄉女人。她是坐在火堆旁的人之一,是流過血、扛過火、活下來的人。
她緩緩將銅牌收進衣襟內側,貼著胸口放好。那裏原本空蕩,現在多了一點重量。
夜深了些,風停了。有人拿來厚布衣給她披上,她沒推辭。左臂重新包紮過,新布條裹得緊,疼痛被壓成一片沉悶的脹感。
她靠在斷牆邊,閉上眼。
耳邊仍有火堆的劈啪聲,有人低聲咳嗽,孩子在母親懷裏翻身。這些聲音不再讓她警覺。她知道自己還在村裏,還在活著的人中間。
持魚叉青年起身,提了魚叉走向村口。路過她身邊時頓了一下,說:“我守後半夜。”
她沒睜眼,隻輕輕點頭。
老村長坐在不遠處,也閉著眼,手還搭在斧柄上。他的呼吸平穩,像是睡著了,又像是在等天亮。
艾琳的手指無意識地撫過胸前布料,隔著衣服能摸到銅牌的輪廓。她想起三年前在北港,看見火槍打死漁民後,那人把死者的皮帶扣扯下當紀念。那時她覺得惡心。
現在她明白了區別。
不是所有標記都是掠奪。有的標記,是歸屬。
火堆漸漸矮下去,餘燼泛著暗紅光。她的呼吸變得綿長,肩膀鬆了下來,嘴角有一絲極細微的鬆弛。
遠處海麵依舊平靜。
一隻烏鴉落在燒塌的穀倉頂,低頭啄了啄焦木,又飛走了。
艾琳的左手從膝上滑落,指尖輕輕搭在陶碗邊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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