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叉震開第二支箭，艾琳借勢滾入矮牆後。她單膝跪地，左手撐住牆麵穩住身形，右臂酸麻未退，指節因緊握叉柄滲出血痕。那支箭斜插在焦土裏，箭羽微顫，離她咽喉不過半尺。
    她抬眼掃過戰場。硝煙仍在巷道間彌漫，但民兵殘部並未潰散。七人成列，正借火油煙幕掩護，悄然向東南角移動。動作整齊，步伐一致，與先前混亂衝殺截然不同。黑甲指揮者立於南巷口外十步處，左肩略沉，右手垂下，掌心朝內——這是收攏陣型的手勢。
    艾琳咬牙吹響骨哨，三短音破空而出。高地上王石頭立刻收石在手，貓腰躍下坡坎，貼著斷牆疾行回撤。途中他抬頭與艾琳對視一眼，隨即伏身蹲踞，目光鎖死黑甲那人的一舉一動。
    她又朝火油棚方向揚手兩下。趙二河會意，立即停手，未將第三桶火油推下斜槽。濃煙依舊翻湧，但範圍被控在南巷入口一帶，不至於遮蔽己方視線。幾縷灰霧飄過牆頭，映出下方人影晃動。
    南巷土牆低矮，年久失修，一段兩尺寬的裂口早已無法承重。李三帶著五人守在此處，背靠斷牆，武器橫前。一名隊員腿上帶傷，靠牆喘息；另一人手中木矛斷裂，正用布條纏緊斷茬。敵若主攻此處，一旦突破，直通村腹——婦孺藏身處就在百步之內。
    艾琳伏地前行，肘膝壓過碎石焦土，悄無聲息靠近南巷掩體。她貼牆探頭，隻見兩名民兵正搬運石塊，在牆根堆疊成三級踏台。第三名民兵蹲在一旁，反複抬頭看風向，又伸手探入煙流，觀察氣流走向。這不是亂戰，是測算進攻時機。
    她退回掩體，迅速決斷。抬手打出兩記短促手勢：北坡迂回組抽兩人，繞至南巷東側夾擊；原駐守五人不得輕動，待敵半數登牆再出手。同時命趙二河備兩桶稀釋火油，引信預燃，隻等一聲令下。
    信號傳畢，她翻身躍上交叉口旁一處坍塌屋脊。此處地勢稍高，可俯瞰南牆全線。她右手握緊鐵叉，左手扶住斷梁支撐身體，目光緊盯敵陣。
    片刻後，西坡方向驟然響起呐喊。三名民兵衝出廢墟，揮矛敲擊盾牌，作勢欲攻。塵土飛揚，聲勢浩大。李三手下有人本能轉頭張望，手指收緊。
    艾琳低喝：“別動。”
    她盯著黑甲指揮者。那人雖麵朝西坡，左肩卻始終微傾東南，右手拇指扣住食指第二節——這是預備突擊的暗號。佯攻是假，主攻仍在南牆。
    她不動聲色，隻向王石頭遞去一眼。王石頭緩緩拾起一塊新石，抵在肩窩，肌肉繃緊。
    南牆下，民兵開始行動。兩名士兵率先攀上石台，弓身壓低，一手扶牆，一手舉盾探路。第三名緊隨其後，腰間多了一把短斧，顯然是準備破門而入。剩餘四人呈扇形壓進，保持距離，彼此呼應。
    艾琳屏息。敵已過半。
    “點火。”
    命令以唇語傳出。趙二河引信觸油，轟然一聲，兩桶稀釋火油瞬間騰起火牆，不高，卻蔓延極快，封住退路。登牆三人頓時被困，前不能進，後有烈焰。
    “動手！”
    李三率隊從斷牆後撲出，木矛齊刺，逼得上方兩人縮盾自保。一人躍起揮斧劈來，被側翼趕至的北坡隊員用柴刀格開，反手一砍，削中其小腿。那人悶哼跌落，砸倒身後同伴。
    火光映照中，黑甲指揮者猛然抬手，欲發新令。王石頭蓄力已久，石塊脫手而出，直取其麵門。對方偏頭閃避，石塊擦過護頸，發出沉悶撞擊聲。他踉蹌一步，手臂一滯，號令未成。
    艾琳目不轉睛。敵人仍未放棄。剩餘四人迅速變陣，兩人強攻南牆缺口，另兩人繞向側後，意圖包抄李三側翼。其中一人手持鐵鏈，顯然是為擒人準備。
    她立即改令：“南巷組收縮防線，背靠牆體，三角站位！趙二河，再倒一桶，但隻放一半——我要他們看得見出路，又不敢走。”
    火油再度傾瀉，半桶落地，火焰蛇行般沿焦草蔓延，在巷口形成斷續火帶。民兵猶豫一瞬，終究不敢貿然穿越。
    此時，黑甲指揮者忽然摘下肩甲，露出左臂殘肢末端的金屬鉤。他將鉤刃插入地麵，借力躍上附近一座殘屋屋頂，居高臨下，重新掌控視野。他的視線掃過戰場，最終停在南巷交叉口——停在艾琳身上。
    兩人隔火對望。
    他緩緩抬起右臂，掌心向外，五指張開，然後猛地合拳，向下劈落。
    這是總攻信號。
    艾琳立刻察覺異樣。不隻是手勢變化，更在於他下令時，西側佯攻的三人竟無一人響應。真正的主力，從來就不在那邊。
    “所有人，按原計劃不動。”她聲音低沉卻清晰，“等他們爬上來一半——再動手。”
    話音未落，南牆裂口處已有兩名民兵再次攀上。一人持矛在前，一人緊隨其後，手中短斧高舉。第三名正在蹬踏石台，膝蓋已搭上牆沿。
    李三握緊鐵鋤，指節發白。身旁隊員呼吸加重，有人微微後退半步。
    艾琳左手按住斷牆，右手鐵叉橫舉胸前。火光在她臉上跳動，血汙幹結在額角，肩傷隨呼吸隱隱作痛。她沒有眨眼。
    第一名民兵翻上牆頭，單膝跪地，矛尖指向李三。第二名正欲起身，突然腳下一滑，半個身子懸空。他慌忙伸手抓牆，指尖摳進泥縫。
    就是此刻。
    艾琳右手猛然下壓。
    李三鐵鋤橫掃，直擊其小腿。北坡隊員柴刀劈落，斬向其手腕。第三人從側後突進，木樁猛撞其背。那民兵慘叫一聲，墜入火帶邊緣，烈焰瞬間舔上衣角。
    第三名剛穩住身形，頭頂瓦片嘩啦砸下。王石頭又一石飛至，正中其 et 縫隙，當場昏厥倒地。
    黑甲指揮者怒吼一聲，抽出腰間短劍，作勢欲親自衝鋒。但他尚未躍下屋頂，趙二河已點燃第四桶火油，推向巷口。火焰騰起更高，熱浪逼人，連屋頂瓦片都開始發燙。
    他被迫後退一步。
    艾琳喘了口氣，汗水混著血水流入眼角。她知道這隻是暫緩。敵人尚未潰敗，詭計才剛開始。她看向李三，見他額頭青筋暴起，手臂顫抖，卻仍挺立如柱。
    她低聲下令：“換人輪守，傷員後撤。留兩人盯住屋頂，其餘人，準備第二波。”
    李三點頭，揮手召來替補隊員。交接瞬間，一名新守衛剛接過木矛，腳下碎磚一滑，發出輕微聲響。
    黑甲指揮者猛然轉頭，目光如刀射來。
    他看到了空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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