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還懸在營地邊緣，車隊的輪軸壓著碎石發出輕響。艾琳的手正搭在最後一輛貨車的繩結上，指尖感受到麻繩的粗糙與緊繃。她剛要直起身，遠處崗哨的鼓聲驟然響起——三長兩短，緊急回防。
    她立刻鬆開繩子，轉身走向了望台。傳令兵已經衝了過來，聲音急促：“西線偵察兵回來了，說路上有重甲部隊留下的痕跡。”
    艾琳快步登上高崗。晨霧還未散盡，但地麵上的印記清晰可辨：整齊的靴印排列成列，間距一致，是正規軍行進的步距。車轍深陷泥中，比普通運輸車寬出近半掌，顯然是攻城器械的輪軌。
    “不是騎兵。”她低聲說。
    傳令兵點頭：“他們昨天還在北村外圍騷擾，可這些腳印是從南穀方向來的，至少有五百人。”
    艾琳盯著地圖石板。南穀那條舊商道常年泥濘，雨季幾乎無法通行。所有人都以為敵軍不會走那裏。但現在，腳印一路延伸，沒有中斷。
    她立刻下令：“停止出發。所有物資轉入地下倉庫，馬匹牽入東側林區馬廄，不準點火，不準喧嘩。”
    命令傳下去後，她站在高崗上，等第二路斥候回報。不到一刻鍾，另一名士兵從北坡跑來，喘著氣交出一塊布條，上麵沾著濕泥和鐵鏽。
    “我們在南穀入口發現了這個，掛在斷樹枝上，像是故意留下的。”
    艾琳接過布條展開。那是鄰國軍旗的一角，邊緣燒焦，但徽記完整。她把它按在地圖上，正好壓住南穀的標記。
    這時第三批消息傳來：東南小徑的巡邏隊遭遇伏擊，隻有一人逃回，臨昏迷前說了兩個字——“主力”。
    艾琳閉了閉眼。之前那些零星騎兵的襲擊，根本不是為了攻占村莊，而是為了分散注意力。真正的進攻一直藏在暗處，現在才正式現身。
    她抓起腰間的號角，吹出低沉短促的音節。這是召集核心戰力的信號。
    不到半個時辰，校場上已聚集了能戰的士兵。有些人臉上還帶著昨夜搬運物資的疲憊，但都握緊了武器。艾琳走上臨時搭起的木台，沒有繞彎。
    “敵軍主力正在逼近，走的是南穀。”她說，“我們之前看到的騎兵隻是誘餌。他們的目標是今天破牆而入。”
    人群一陣騷動。有人低聲說話，有人握緊了劍柄。
    “我知道你們累。”艾琳繼續說，“我也知道倉庫裏的糧不多，甲不夠。但我們有兩條路：一條是等他們殺進來，燒房子，殺老人孩子；另一條是我們主動設伏，在他們最鬆懈的時候動手。”
    她指向南方：“南穀兩邊都是陡坡，中間隻容兩輛車並行。他們帶著攻城車，速度一定慢。我們隻要卡住出口，就能讓他們進退不得。”
    台下安靜下來。有人抬頭看她，眼神變了。
    艾琳拿出令旗，交給身旁親衛：“點燃烽火三號。”
    火焰騰起，黑煙筆直升空。這是全麵防禦啟動的標誌。
    她接著下令：“傳令各村民兵接管後方防線，守住糧倉和傷員區。主力部隊隨我前往鷹喙嶺隘口集結。遊俠小隊立即召回，歸建待命。”
    命令一道道下達，每一條都簡短明確。有人跑去傳達，有人開始整隊。艾琳沒再說話，隻是站在台上看著隊伍調動。
    就在她準備下台時，一名百夫長快步走來：“有些新兵沒歸隊，聽說主力來了，怕得躲進了棚屋。”
    艾琳點頭：“帶我去。”
    她穿過營地，來到東區臨時營房。幾間屋子緊閉門窗，裏麵傳出壓抑的呼吸聲。她走到門前，直接開口：“我知道你們沒打過大戰。我也知道你們害怕。”
    門內沒人應答。
    “但你們想過沒有？如果今天我們不擋在外麵，明天他們殺進來，你們躲在屋裏也沒用。刀不會挑人砍。”
    她停了一下：“我不想逼誰上戰場。現在打開門，走出這屋子，就是自願參戰。我不問你以前是誰，隻看你今天敢不敢站出來。”
    說完，她轉身就走。走了十步，身後傳來開門的聲音。一個年輕士兵走出來，手裏拿著矛。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
    艾琳沒回頭，隻對身邊人說：“登記名字，發裝備，帶到校場集合。”
    回到指揮所，沙盤已經擺好。鷹喙嶺、南穀、伏擊點都用石塊標出。她拿起一根細木棍，在南穀出口畫了個圈。
    “敵人補給線拉得很長，不可能久戰。他們必須速勝。”她對圍攏的將領說，“所以我們不能隻等他們進來。我們要讓他們覺得，我們弱，我們慌，我們撐不住。”
    有人問：“怎麽讓他們信？”
    “派一支輕騎出去，往北跑，裝作潰敗。”艾琳說，“丟下幾個空糧袋，一麵破旗，再讓幾個人摔下馬。他們看見了，就會加快推進。”
    另一個將領皺眉：“萬一他們不上當呢？”
    “會上當。”艾琳說，“主將急於立功，又以為我們毫無防備。隻要他們進入山穀，我們就封住前後路口，從兩側山坡往下砸石頭、射箭。他們帶的是重甲，跑不動。”
    “可要是他們中途停下……”
    “不會。”艾琳打斷，“他們的糧草經不起拖延。三天內必須拿下據點，否則後勤跟不上。我們隻要拖到第二天中午，他們自己就會亂。”
    眾人沉默片刻，終於有人點頭：“可行。”
    艾琳把木棍插進沙盤中央，正好落在伏擊圈的位置。
    “這一戰，不在城牆，而在山穀。”她說。
    外麵天色漸亮，烽煙仍在升起。校場上的隊伍已經整編完畢，旗幟列成方陣。艾琳披上輕甲，檢查佩劍。劍柄上的紋路被磨得發亮，她握上去很穩。
    她走出指揮所，看見親衛牽來了戰馬。但她沒上馬。
    “我自己走過去。”她說。
    她沿著營地主道前行，兩側士兵陸續立正敬禮。沒有人喊口號，但腳步聲漸漸統一。到了校場邊緣，她停下，望著即將出發的隊伍。
    “記住路線。”她對帶隊軍官說，“按計劃行事，不準提前動手。”
    軍官點頭，翻身上馬。
    艾琳目送第一支小隊出發，身影消失在晨霧中。她轉身回到沙盤前，拿起一塊代表輕騎的石子，輕輕放在南穀入口。
    她的手指在石子邊緣停了幾秒。
    然後她抽出短劍，插入沙盤前方的地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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