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令兵跑過來時，艾琳正站在指揮帳門口。她接過情報，沒有立刻拆開。校場那邊傳來一聲短促哨音，兩個遊俠和一名雇傭兵正在練習手勢配合。一人蹲下拍地兩下，另一人翻身躍起做出投擲動作，第三人舉盾前移。他們的動作比白天更流暢。
    艾琳低頭看了眼手中的信封。火漆印已經裂開，是緊急加封的標記。她掀開帳簾走進去，把情報放在桌角，先取下佩劍，再解開外袍搭在椅背上。桌上還攤著昨天寫的訓練筆記，最上麵一頁寫著“動作即語言”五個字。
    她拿起情報，撕開封口。裏麵是一張折疊整齊的羊皮紙，字跡潦草但清晰。開頭寫著：“敵主力將於三日內經南穀暗道突襲補給線，西隘僅為佯攻方向。”後麵附有兵力分布和行軍時間表。
    艾琳盯著那行字看了很久。她轉身走到沙盤前，手指劃過西隘北坡的位置。那裏插著一麵紅旗，是昨天定下的防禦重點。現在看來，這麵旗插錯了地方。
    她回到桌邊，從抽屜裏取出一份舊地圖鋪開。這張圖上標著南穀一帶的地形，山勢陡峭，林木密集，通行困難。但她記得小時候聽父親說過，南穀有一條廢棄獵道，能繞到後方直通糧倉。
    她又翻出之前繳獲的密信副本，對照眼前這份新情報。兩份文件提到的集結時間和信號方式完全一致。這不是假消息。
    艾琳提起燈芯，往油壺裏加了點油。火光跳了一下，照亮了牆上的作戰布防圖。原計劃把主力放在西隘，遊俠隊負責誘敵，雇傭兵守正麵，步兵支援兩側。如果敵人真走南穀，這條防線根本擋不住。
    她打開隨身攜帶的《協同作戰守則》草稿，在空白處開始畫兵力調配模型。需要調走西隘三分之二的兵力，重新部署在南穀兩側高地。遊俠隊必須提前兩天進入埋伏點，沿途設陷阱。雇傭兵分成兩組，一組偽裝撤退引敵深入，另一組卡住穀口斷後。
    寫到這裏，她停頓了一下。這個打法風險很大。一旦誘敵失敗，主力暴露，整個防線都會崩潰。但她想起下午煙霧演練時的情形——遊俠一個手勢，傭兵立刻反應，沒有一個人遲疑。他們現在能做到同步行動。
    她放下筆，走到帳口掀開簾子。夜風灌進來，遠處校場還有人在走動。那是輪值的巡邏隊。她看了看天色，月亮剛過中天，時間還來得及。
    回來後，她提筆寫下召集令，蓋上印章交給守在帳外的傳令兵。不到一刻鍾，腳步聲陸續響起。將領們一個個走進來，站到桌前。
    艾琳沒讓他們坐下。她先把新情報遞給每人看了一遍，然後問當前布防情況。幾位將領依次匯報，都說按原計劃準備好了，西隘陣地已加固，陷阱也埋設完畢。
    等最後一個人說完，艾琳拿出密信副本，攤在桌上。“敵人不會打我們準備好的地方。”她說，“他們要走南穀。”
    有人皺眉。“南穀不通大軍，曆來不是主攻路線。”
    “以前不通，不代表現在也不通。”艾琳指著地圖，“這裏有獵道，足夠小股部隊穿行。敵人知道我們防西隘，所以故意在那裏製造動靜。如果我們不動，三天後糧倉必失。”
    帳內安靜下來。
    “那怎麽辦？現在調兵怕來不及。”
    “來得及。”艾琳走到沙盤前，拿起一支新旗，“放棄西隘正麵防守。留下三分之一兵力虛設營帳，夜間點燃篝火做假象。主力今夜出發，沿東嶺小路繞行，天亮前抵達南穀兩側高地。”
    她把紅旗插進南穀咽喉位置。“遊俠隊為先鋒，負責清理路徑、布置陷坑和絆索。雇傭兵主力埋伏在東西兩處山坡，聽到號角第三響就壓下來。步兵守住穀口，防止敵軍突圍。”
    “誘敵的任務交給誰？”
    “我親自帶隊。”艾琳說，“帶三十輕騎，從北溝撤退，做出潰敗模樣。隻要他們追進來，就是死局。”
    有人猶豫。“這樣太險。你是統帥，不能當誘餌。”
    “正因為我是統帥，才必須去。”艾琳看著他們，“你們見過校場今天的訓練嗎？一個手勢，一群人跟著動。這種默契不是一天練出來的。現在不用，更待何時？”
    她拿起筆，在紙上畫出新部署圖。“遊俠甲率五人先行探路，每半個時辰留一次記號。雷恩帶雇傭兵主力跟進行動，保持靜默。所有指令用旗語和哨音傳遞，不得開口說話。”
    她頓了頓。“記住，這次作戰的核心是節奏。敵人快，我們就慢；敵人停，我們就動。等他們全部進入山穀，我會吹三聲長號。那時，所有人按訓練過的配合打，不許亂衝。”
    將領們互相看了看。
    “如果我們成功切斷敵軍退路？”有人問。
    “那就全殲。”艾琳說，“不留活口。”
    帳內再次沉默。幾秒後，雷恩抬手貼胸行禮。其他人陸續照做。
    艾琳點點頭，開始分發任務文書。每個人領完都默默退出去準備。最後一個走的是雷恩，他在門口停下。“你真的要去當誘餌？”
    “我已經下令了。”艾琳低頭檢查沙盤上的旗子位置。
    雷恩沒再說什麽，轉身離開。
    帳內隻剩她一人。油燈燒得有些低，火光晃動。她重新看了一遍部署圖，確認每個時間節點都沒錯。然後拿起墨筆，在最新一版《協同作戰守則》上寫下第二條：時機即生死。
    她把紙折好放進袖袋，起身走到沙盤前。南穀那麵紅旗穩穩立著。她伸手輕輕扶正，又檢查了一遍周邊旗子的距離和角度。
    外麵傳來一陣腳步聲，接著是低聲報告。遊俠甲已帶隊出發，第一組記號將在半個時辰後送達。她應了一聲，沒有回頭。
    坐回桌前，她提起筆準備寫戰前總令。油燈忽然閃了一下。她停下來，往壺裏倒了最後一勺油。
    燈芯重新燃起。她繼續寫字。寫到一半，停下，劃掉一句，重寫。
    她的手很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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