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把木牌還給士兵後，轉身回屋。她沒再睡，坐在桌前把隨身匕首和幹糧檢查了一遍。天還沒亮，窗外黑得像墨水，風從縫隙鑽進來，吹得油燈晃了一下。她起身關緊窗，背上行囊，推門出去。
    兩名隨從已在巷口等她。一個背著藥箱，一個拿著地圖卷。三人一句話沒說，沿著村邊小路往南走。主道太危險，他們走林間小徑，避開所有開闊地。
    太陽剛出山時，他們到了南境三岔口。這裏原本是個小集市，現在隻剩幾間歪斜的木屋。其中一間屋頂冒煙，說明有人住。艾琳讓隨從在遠處等著，自己走到門前敲了三下。
    門開了一條縫，裏麵露出半張臉。是個老婦人，眼睛渾濁，手裏握著一把柴刀。
    “你要什麽？”
    “打聽個人。”艾琳從懷裏掏出一小包鹽，“換你一句實話。”
    老婦人盯著鹽看了兩秒，收下，把門拉開一點。“你說。”
    “最近有沒有商人經過？帶車馬的那種。”
    “有。”她指了指東邊樹林，“昨天傍晚來的，在那邊搭了棚子。他不敢往前走了，怕路上有劫匪。”
    艾琳點頭，轉身離開。她繞到林子邊緣，看到一棵枯樹旁停著兩輛牛車，旁邊支著布篷。幾個穿皮甲的人站在車邊，手按在刀上。
    她走上前，雙手攤開表示沒帶武器。“我是附近領地的管事，想談筆生意。”
    那些人立刻圍上來，把她擋住。中間帳篷掀開，一個中年男人走出來。他穿著厚布袍，臉上有風吹日曬的痕跡，眼神很警覺。
    “你是誰？怎麽證明不是劫匪？”
    艾琳從腰間取出一塊黑色礦石，放在地上。“這是北山新采的鐵紋礦，能換五袋粗鹽。我拿它做信物，如果你願意聽我說完。”
    男人低頭看了看石頭，揮手讓手下退後一步。“你說。”
    “你有貨，但不敢走。我需要糧食和藥材，可以給你兵護送。”
    “就你一個人？”他冷笑，“五個人都不夠看。”
    “我已經帶來兩個隨從。”艾琳說，“等談成，我會派五名精銳士兵全程跟著你的車隊，直到進入安全城鎮。”
    男人沉默了一會兒。“你怎麽保證你能調動兵力？又怎麽保證不會半路翻臉？”
    艾琳從懷裏拿出一張紙，鋪在地上，用石塊壓住四角。她寫下一行字：
    本人承諾，由布萊克領派出五名士兵，全程護送商隊至青石鎮邊界，確保人身與貨物安全。
    然後她在下麵蓋上自己的印記——一枚刻著鷹形圖案的銅章。
    “你可以現在派人去確認我的身份。”她說，“如果發現我在撒謊，立刻離開。”
    男人盯著那枚印記看了很久。“這印……我在三個領地見過。你說的是真話。”
    “我不是來搶的。”艾琳直視他，“我是來合作的。你運一次貨，賺一份錢。我讓你安全通過，你也讓我拿到急需的東西。對誰都好。”
    他又問：“要是其他領主知道我走這條路，會不會中途截我？”
    “路線由我們定。”艾琳說，“不走官道，繞山脊小路。而且第一批隻運一半貨，先試一次。你覺得安全，再發第二批。”
    男人終於點頭。“行。先運藥材和糧食。布料和工具等下次再說。”
    他掀開車簾，讓人搬下幾個箱子。打開一看，裏麵有幹草藥捆、粗鹽、繃帶布卷，還有五十袋黑麥粉。艾琳讓隨從清點數量，記在本子上。
    “這批貨今天就能走。”她說，“我先帶人回去準備士兵，你們稍作休整，中午出發。”
    “不行。”商人搖頭，“我現在就要看到護送的人。”
    艾琳想了想，拿出哨子吹了一聲。不到一刻鍾，五名士兵從林子裏跑出來，列隊站好。個個裝備整齊，刀劍齊全。
    商人這才鬆口氣。“好。我們中午動身。”
    暴雨是在下午三點開始下的。隊伍剛進山穀，天上烏雲壓下來，雨點砸得人臉疼。山路很快變成泥溝，牛車輪子陷進去半尺。
    走到斷橋處時，水已經漫過橋麵。橋板被衝走一半，剩下幾根木頭懸在空中。
    “過不去。”趕車人搖頭，“得繞路，多走一天。”
    艾琳立刻下令：“砍樹搭橋。所有人動手。”
    士兵們拔出刀，衝進兩邊樹林。二十分鍾內砍倒四棵鬆樹，剝枝削杆，橫在缺口上。再鋪上藤條和厚木板，用繩索固定。
    夜裏十點，橋勉強能走。他們打著火把，一車一車運過去。藥箱最重，艾琳親自背了一段。她的衣服全濕透了，手臂上的舊傷開始發麻，但她沒停下。
    黎明前，隊伍進了領地邊界。一名騎兵提前出發報信。等他們走到村口時，十幾輛牛車已經在等了。
    村民從四麵趕來幫忙。有人抬藥箱，有人搬糧袋。老醫者第一個衝上來打開藥材箱，抓起一把幹草藥聞了聞，當場落淚。
    “夠用了……夠清洗傷口了……”
    艾琳站在邊上看著，一句話沒說。她等最後一袋麵粉卸下，才轉身走向醫護帳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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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帳篷裏擠滿了人。傷兵躺在草墊上，有的還在發燒。老醫者正把新到的苦葉粉碾碎，混進熱水裏喂給病人。
    “先給重傷的用。”艾琳說，“每人一勺，記錄用量。”
    醫者點頭。“這次夠撐十天。”
    她走出帳篷，直奔糧倉。陳三已經在門口等著，手裏拿著登記簿。
    “糧食入庫七十二袋，另有麩皮十八袋。”他說，“藥材清點了三遍，止血苔蘚和退熱草都有補足。”
    艾琳接過簿子翻看。數字寫得清楚，每一項都標了來源和用途。
    “通知各家主，今晚仍吃稀粥配野菜。”她說，“糧食不能放開用。”
    “可大家看到糧車回來，都在說能吃飽了……”
    “我說了算。”艾琳合上簿子，“省下的每一口糧，都是將來活命的機會。”
    陳三低頭應下。
    她把登記簿遞回去，抬頭看向廣場方向。天已大亮，陽光照在剛掛起的晾衣繩上，幾塊洗過的繃帶在風裏擺動。
    幾名士兵正在清點剩餘物資。那個商人帶來的布卷被展開鋪在地上，準備裁成新的包紮帶。
    艾琳走過去蹲下，用手摸了摸布料。厚實，結實，適合長期使用。
    她站起來，拍掉手上的灰。
    這時一名傳令兵跑來。“將領們都到了，在議事廳等您。”
    艾琳點頭，邁步向前。她的右臂在下雨時被樹枝劃破，布條滲出血跡。她沒管，繼續走。
    議事廳門口站著兩個守衛。她進去時，所有人都站了起來。
    她走到長桌前，把手按在桌麵上。
    “我們拿到了第一批物資。”她說，“但這不是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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