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亮，地牢外的鐵鏈聲還沒停。艾琳站在指揮帳門口，手裏拿著一張新抄的名單。萊昂從營帳另一頭走來，臉上有熬夜後的疲憊，但眼神很清。
    “灰鼠回來了。”他說，“南庫守衛招了。”
    艾琳沒說話，轉身走進帳內。萊昂跟進去，把門簾放下。桌上擺著三樣東西：一塊深灰色布料，一角燒焦的紙片，還有一份蓋了紅印的調度令副本。
    “守衛一開始不認。”萊昂坐下，“我說金幣上有鄰國鑄紋，三天就能查到來源。他又說沒人指使，是副官自己半夜摸進去的。我讓密探遞話，說同夥已經咬出他收錢的事，他當場就跪了。”
    艾琳拿起那塊布料。袖口的墨點還在，和副官衣服上的一模一樣。
    “灰鼠帶人搜了他的營帳。”萊昂繼續說，“床墊底下藏著半張信紙，火沒燒幹淨。上麵有印章痕跡，寫著‘事成後賜封地三十裏’，日期是敵軍集結前兩天。”
    艾琳把布料放下，拿起那份調度令。筆跡熟悉，和昨夜發現的那張錯令一樣。她翻開底角，印鑒位置偏了一點，像是匆忙蓋上去的。
    “我們查了這三天所有加密文書。”萊昂聲音低下來，“他私蓋印鑒兩次。一次改了突擊隊歸營路線，一次偽造糧草調令，說東線缺箭矢，要從南穀運三百支過去——那是假的。”
    艾琳把調度令放在桌上。三樣東西排成一排：布料、殘信、假令。
    “證據夠了。”她說。
    萊昂點頭。“現在就等晨會。”
    太陽升起來時，軍營中央的沙盤台已經被清理幹淨。四周站滿了將領和主將。艾琳走上高台，身後跟著兩名親衛，抬著一個木箱。萊昂走在她側後方，手裏拿著一卷紙。
    所有人安靜下來。
    艾琳打開木箱，取出四件東西，一一擺在沙盤邊上。染血的戰報攤開，墨跡布料壓住一角，殘信用玻璃罩著，調度令副本展開在最外側。
    “這是昨晚敢死隊帶回的戰報。”她開口，“五十人進南穀，三人活著回來。敵軍在出口設了重弩陣，等的就是他們。”
    台下有人低聲罵了一句。
    “這條路線隻有五個人知道。”艾琳看向人群，“會議紀要是他整理的，兵力部署是他匯總的，調度令也是他經手發出的。”
    她拿起那份假令。“三百支箭矢？我們實際要補的是五百。這個數字差，讓他多出了半個時辰的時間——足夠敵軍調兵封路。”
    沒人說話。
    萊昂上前一步，展開手中的卷紙。“我複盤了伏擊過程。敵軍架設重弩用了兩個半時辰。他們提前知道了路線，也知道了歸營時間。而這兩個信息，全被篡改過。”
    他指向沙盤上的標記。“原計劃突擊隊得手後從北坡撤，但他把紀要寫成了南穀。原定補給時間是午時三刻，他改成未時初。差一刻鍾，就是生與死的區別。”
    台下開始騷動。
    艾琳抬手，示意安靜。她看向角落裏的親衛。“帶南庫守衛上來。”
    守衛被押上來時腿在發抖。他跪在地上，不敢抬頭。
    “你說你沒放人進去。”艾琳問，“那為什麽你的值班記錄本上，那晚少寫了兩行巡查日誌？”
    守衛嘴唇動了動。
    “你說你沒見過副官。”艾琳又問，“可灰鼠在庫房後門的泥地上，找到了一雙靴印，尺寸和副官腳上的一樣。而且，你收的十枚金幣，鑄紋能對上鄰國去年熔掉的舊幣。”
    守衛突然哭出聲。“他半夜來敲門，說隻是拿份舊檔案……我……我沒想打仗啊！”
    艾琳不再看他。她轉向地牢方向。
    “帶人犯。”
    副官被拖上來時還想掙紮。他的臉腫了，衣服破了，但眼睛還是硬的。
    “我隻是抄錯了！”他大聲喊，“你們憑什麽定我的罪？就憑一張破紙？”
    艾琳把殘信舉起來。“這張紙上寫的‘封地三十裏’，是你夢裏的東西吧？你抄了一輩子命令，沒升過一級。他們許你做邊城總督，你就把五十個兄弟送進了火坑。”
    副官嘴巴動了動，沒說話。
    “你不認？”萊昂走過來，“那我問你，南庫守衛為什麽指認你？調度令上的印鑒，為什麽偏了三分？你改過的兩條命令，為什麽都卡在最關鍵的時間點上？”
    副官猛地抬頭。“你們早就盯上我了是不是？是不是有人害我？”
    “沒有人害你。”艾琳聲音冷下去，“是你自己走進去的。你貪那點錢，貪那個夢，你以為出賣一條路沒關係。可你知道那條路上有多少人嗎？”
    她指著台下的士兵。“他們不是數字。他們是父親，是兒子，是昨天還在吃飯時跟你笑的人。你現在告訴我，你隻是抄錯了？”
    副官喘著氣，額頭冒出汗。
    “五十勇士死於重弩之下。”艾琳一步步走近，“隻因為你一夜貪念。你回答我，值不值？”
    副官突然大叫：“他們答應讓我當總督！我不想一輩子待在案台後麵！我也有本事！我比那些貴族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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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場嘩然。
    一名老將站起來，怒吼：“你有本事就光明正大爭！誰準你拿命換位置？”
    另一個將領拍桌而起：“殺了這麽多人，你還覺得自己委屈？”
    台下士兵開始吼叫。有人喊“斬”，有人喊“燒”，聲音越聚越大。
    艾琳拔出腰間長劍，一劍劈在副官肩甲上。金屬斷裂聲響起，肩甲落地。
    “你背叛的不是軍令。”她說，“你背叛的是五千將士的信任。你踩著兄弟的屍骨往上爬，今天，我就讓你看看什麽叫軍法。”
    她回頭下令：“叛國者，斬。”
    親衛上前，按住副官。刀光一閃，頭顱落地。
    血噴出來，濺在沙盤邊緣。有人衝上來拖走屍體，地麵留下一道紅痕。
    艾琳彎腰撿起那枚沾血的調度印。銅質，方形，正麵刻著兵部字樣。
    她走到火盆前，伸手把印扔進去。火焰跳了一下，迅速吞沒了它。
    “從此日起。”她麵對眾人，“每道軍令必須由我和萊昂共同簽署。雙印合一，指紋為憑。任何人單獨簽發，皆為無效。”
    台下將領齊聲應諾。
    “還有。”她目光掃過人群，“昨夜已拘捕一名涉案高層。其餘牽連者，戰後再查。現在，全軍備戰。”
    她走下高台。萊昂跟在她身邊。遠處傳來整隊的號角聲。
    士兵們列陣完畢，刀槍豎立。一麵旗幟在風中展開，角落在陽光下翻飛。
    艾琳站在隊伍前方，手握劍柄。她的手指收緊，指節發白。
    萊昂低聲說：“下一步怎麽打？”
    她沒回頭。“讓敵軍知道，什麽叫陷阱。”
    太陽照在她的鎧甲上，反射出一道刺眼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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