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青鳥傳書 壽辰暗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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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琛提供的關鍵名單,如同在暗夜中點亮了一盞明燈,為蕭景玄指明了調查沈文淵案的具體方向。他立刻調動所有能動用的資源,按照名單上的名字,展開了更加隱秘而深入的調查。
    名單上提及的東宮屬官,名為趙永,現任太子舍人,職位不算最高,卻因寫得一手好文章、且極擅揣摩上意而深得太子蕭景銘信賴,常伴左右,參與機要。此人家世尋常,能爬到如今位置,除了自身才幹,背後定然少不了勢力的扶持。
    “查趙永的底細,尤其是他當年中舉前後的人際往來,以及他與太原王氏,特別是與王崇煥之間,是否存在不為人知的聯係。”蕭景玄對顧昀吩咐道,眼神銳利,“還有,想辦法弄到趙永的筆跡,與墨先生提到的可能被模仿的筆跡進行比對。此事需萬分小心,絕不能驚動東宮。”
    “屬下明白。”顧昀領命,又道,“殿下,關於當年科考存檔的原始試卷,屬下查閱了相關規製,所有試卷在放榜後,會由禮部封存,移送翰林院歸檔,非有陛下特旨,不得調閱。我們的人,目前還難以接觸到核心存檔。”
    蕭景玄沉吟道:“無妨,先從外圍入手。查當年與趙永同科、且筆跡可能被模仿的考生有哪些,這些人如今何在,或許能從他們身上找到突破口。另外,留意翰林院中,是否有能為我們所用之人。”
    “是!”
    就在蕭景玄緊鑼密鼓部署之際,宮內,沈青瀾也迎來了新的挑戰——皇後壽辰在即,司製司承製的賀禮“百鳥朝鳳”緙絲屏風,到了最關鍵的製作階段。張司製因賞識沈青瀾的沉穩與才學,特命她協助典製,負責核對圖樣、分派絲線並監督部分區域的繡工。
    這無疑是將沈青瀾推到了更顯眼,也更容易被挑剔的位置上。但她深知這是機會,亦是考驗,處理得當,或可在司製司真正立足。
    她更加兢兢業業,每日最早到工坊,最晚離開,對每一束絲線的顏色、質地,對每一處圖樣的銜接、配色,都反複核對,力求完美。她過目不忘的本事在此刻發揮了巨大作用,複雜的圖樣細節她爛熟於心,任何微小的瑕疵都難以逃過她的眼睛。
    然而,樹欲靜而風不止。這日,德妃宮中的大宮女突然來到司製司,聲稱德妃娘娘想先睹為快,看看屏風製作的進度。
    張司製不敢怠慢,親自陪同查看。那大宮女圍著已初具雛形的屏風轉了幾圈,目光挑剔,最終停在鳳凰眼部的位置,那裏正準備用最細的金線盤綴,以表現鳳凰的神采。
    “張司製,這鳳凰的眼睛,可是重中之重,關乎整幅屏風的氣韻。”德妃的大宮女慢悠悠地說道,“我們娘娘說了,聽聞織造處新來的沈宮女,擅仿百家筆跡,想必於細微處的把握極有心得。不若這點睛之筆,就交由她來完成,也好讓娘娘放心。”
    此話一出,工坊內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都看向沈青瀾。鳳凰點睛,是屏風製作最難、也是最關鍵的一步,一旦有絲毫差錯,前功盡棄。讓一個入宮不久、資曆尚淺的宮女負責如此重要的環節,看似抬舉,實則是將她架在火上烤!成了,是分內之事;若敗了,便是萬劫不複!
    張司製眉頭微蹙,剛想開口婉拒,沈青瀾卻上前一步,恭順地福了一禮:“承蒙德妃娘娘看重,奴婢定當竭盡全力,不負所托。”
    她不能退。德妃此舉,無論出於何種目的,她若退縮,便是露怯,日後在司製司將更難立足。況且,她對自身的技藝和心性有足夠的信心。
    張司製見她應下,眼中掠過一絲擔憂,但最終隻是點了點頭:“既如此,你便好生準備,需得慎之又慎。”
    靖王府 · 意外之獲
    宮外,蕭景玄的調查取得了意想不到的進展。
    “殿下,我們查到趙永的一個遠房表親,如今在城南開著一家不小的筆墨鋪子,生意頗為興隆。而這家鋪子的啟動資金,據說是二十多年前,趙永中舉後不久,一次性贈予的,數額不小。”顧昀稟報道。
    “哦?”蕭景玄眼神一凝,“中舉後不久便能有如此大手筆饋贈親戚?他一個寒門學子,銀錢從何而來?”這無疑加重了趙永的嫌疑。
    “還有,”顧昀繼續道,“我們設法拿到了趙永近期的一些手書殘稿,與墨先生提供的、他記憶中可能被模仿的一位考生的筆跡特征進行比對。雖年代久遠,難以完全確定,但幾位擅於鑒字的先生都認為,在起筆和轉折的某些細微習慣上,確有刻意模仿的痕跡,隻是趙永後來形成了自己的風格,將這些痕跡掩蓋了大半。”
    “模仿筆跡……”蕭景玄手指輕叩桌麵,“看來,墨先生所言非虛。當年試題泄露,很可能就是通過找人模仿特定考生的筆跡,將泄題的罪名栽贓到他們頭上,而沈公或許是因為察覺了此事,才被聯手構陷。”他眼中寒光閃爍,“王崇煥、趙永,甚至可能還有太子……這背後的網,撒得可真大。”
    “殿下,我們是否現在就對趙永……”
    “不,”蕭景玄擺手,“趙永隻是小魚,動了他,會驚動背後的大魚。我們要放長線。繼續監視,收集更多證據,尤其是他與王崇煥之間的直接往來證據。”
    宮闈深處 · 青鳥之約
    沈青瀾接下了鳳凰點睛的重任,壓力如山。她深知此事關乎皇後壽辰賀禮的成敗,也關乎自己在宮中的生死存亡。白日裏,她更加專注地投入屏風製作,夜晚則反複在腦海中勾勒鳳凰神韻,推演金線盤綴的技法。
    她需要絕對的安靜和專注。於是,在一個月色朦朧的夜晚,她再次通過密道,來到了攬月閣。
    這裏的塵埃與寂靜,能讓她紛亂的心緒沉澱下來。她點燃一盞帶來的小油燈,置於窗台,借著微光,用指尖在布滿灰塵的案幾上細細描摹鳳凰的眼眸輪廓。
    就在她凝神之際,身後忽然傳來極輕微的腳步聲。沈青瀾心中一凜,猛地回頭,手已下意識地握住了藏在袖中的銀簪(母親遺物,她一直隨身攜帶)。
    然而,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個身著深色宮裝、麵容平凡無奇的中年宮女。她神色平靜,對著沈青瀾微微頷首,低聲道:“青鳥銜書。”
    沈青瀾緊繃的心弦稍鬆,是賢妃的人!她亦低聲回應:“仙蹤何處?”
    那宮女走上前,目光掃過案幾上沈青瀾畫出的雛形,聲音依舊平穩:“娘娘讓奴婢傳話:鳳凰浴火,非梧不棲。點睛之筆,重在神韻,而非形似。心靜則明,眼明則神現。”
    沈青瀾心中一動。賢妃娘娘這是在點撥她!鳳凰點睛,關鍵在於表現出鳳凰曆經涅槃、俯瞰眾生的那種內在神采與氣度,而非僅僅追求外形的華麗。這需要繡者心境的澄澈與超脫。
    “多謝娘娘指點。”沈青瀾真心誠意地道謝。這番話,如同撥雲見日,讓她豁然開朗。
    那宮女點點頭,又道:“德妃之事,娘娘已知。彼之伎倆,無非借刀殺人,汝需穩住自身,謹防他人於材料工具上做手腳。”她頓了頓,補充道,“日後若遇緊急,可於此處留下標記,三日內,自有回應。”
    說完,她不再多言,如同來時一樣,悄無聲息地退入了黑暗之中。
    沈青瀾站在原地,心中暖流湧動,亦更加鎮定。賢妃的庇護與指點,如同給她穿上了一層無形的鎧甲。她不僅明確了繡製的方向,更對潛在的陰謀有了防備。
    點睛之時 · 初露崢嶸
    皇後壽辰前三日,“百鳥朝鳳”緙絲屏風進入了最後的點睛階段。
    工坊內氣氛凝重,張司製親自坐鎮,所有閑雜人等都已被清退,隻留下幾位核心的繡娘和沈青瀾。
    沈青瀾淨手焚香,屏息凝神。她腦海中回響著賢妃的指點,回想家族蒙冤時的悲憤,回想宮中掙紮求存的不易,更回想起父親曾教導的“字如其人,畫顯其神”——技藝的至高境界,是賦予作品靈魂。
    她拈起那根蘸取了特製金粉、細若發絲的金線,玉指穩定如磐石。在所有人緊張的注視下,她落針了。針尖穿過絲綢,金線隨之嵌入,一勾,一轉,一提……動作如行雲流水,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韻律感。
    她沒有刻意去追求眼睛的形狀多麽完美,而是將一種曆經磨難卻不屈不撓、於灰燼中重生的堅韌與華美,透過針線,一點點灌注到那鳳凰的眼眸之中。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當沈青瀾落下最後一針,輕輕剪斷線頭時,整個工坊鴉雀無聲。
    眾人望向那屏風上的鳳凰,隻見其雙眸璀璨如星,顧盼之間,竟似活了過來一般!那眼神透著高貴、威嚴,更有一絲洞察世事的悲憫與超越苦難的從容。整幅屏風因這雙眼睛,瞬間被注入了靈魂,熠熠生輝!
    “好!好!好!”張司製連說了三個好字,臉上露出了如釋重負而又無比欣慰的笑容,“神韻兼備,栩栩如生!沈青瀾,你果然沒有讓本官失望!”
    周圍的繡娘們也紛紛投來驚歎和敬佩的目光。之前或許還有人不服,此刻已是心服口服。
    沈青瀾緩緩吐出一口濁氣,這才發覺後背已被冷汗浸濕。她成功了。不僅完成了任務,更是在這宮廷之中,憑借真才實學,贏得了第一份堅實的立足資本。
    風雨前夕 · 暗香浮動
    屏風大獲成功,很快便傳遍了六宮。連永和帝聽聞後,都特意在皇後麵前誇讚了幾句。沈青瀾的名字,第一次以正麵的形象,進入了宮中高位者的視線。
    德妃得知後,氣得摔碎了一套心愛的茶具,卻也無計可施。她本想借此機會除掉沈青瀾,沒想到反而成全了她。
    蕭景玄在宮外收到消息,緊繃了多日的心弦終於稍稍放鬆,唇角不自覺勾起一抹愉悅的弧度。他的青瀾,便該如此耀眼。
    然而,無論是宮內的沈青瀾,還是宮外的蕭景玄,都清楚地知道,眼前的平靜隻是假象。皇後的壽辰,群臣命婦朝賀,皇子後宮齊聚,必是風波暗湧之時。而隨著對科舉舊案調查的深入,牽扯出的勢力也越來越龐大,危機亦步步緊逼。
    蕭景玄站在王府的高樓上,遙望宮廷方向,眼神深邃。他已布下棋子,隻待時機。
    沈青瀾於燈下輕輕摩挲著腕上的銀鐲,目光沉靜。她已不再是那個隻能被動承受風雨的孤女。鳳凰初啼,雖聲未震天,其羽已豐。
    宮闕深深,壽辰的喜慶氣氛之下,更大的陰謀與較量,正在黑暗中悄然醞釀。逆襲之路,道阻且長,但攜手同行的兩人,信念愈發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