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雷霆驟雨 蘭心不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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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寒意日漸濃重,如同朝堂與宮闈中彌漫的肅殺之氣。北疆線索的浮現與內府庫副總管趙德安被彈劾,如同投入靜湖的巨石,激起了千層浪。一股無形的風暴正在皇城上空凝聚,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靖王府 · 張網以待
靖王府的書房內,炭火無聲地燃燒,驅散著秋夜的寒涼。蕭景玄端坐於書案後,麵前攤開著“影”最新送來的密報。燭光映照著他沉靜的側臉,眼底卻是一片冰封的銳利。
“殿下,趙德安北郊別院已被我們的人暗中監視,昨夜子時,有三輛蒙得嚴嚴實實的馬車進入,卸下了一批沉重的木箱,箱體落地聲沉悶,疑似金屬器物。”顧昀的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興奮,“我們的人冒險靠近,隱約聞到一股硝石和桐油混合的氣味。”
蕭景玄指尖輕輕敲擊著桌麵,發出規律的叩響。“硝石、桐油……軍中製弩、火器皆需此物。看來,這別院不僅是藏匿贓款之地,更可能是一處秘密的軍械作坊,或囤積點。”他眸中寒光一閃,“趙德安一個內府庫管事,何來如此膽量和渠道?背後定然有人。”
“殿下,是否現在動手拿下?”顧昀請示。
“不。”蕭景玄搖頭,神色冷靜得近乎冷酷,“打草驚蛇,反而會讓真正的大魚脫鉤。讓我們在禦史台的人,將北郊別院異常、以及趙德安與北疆資金往來的線索,‘不經意’地透露給那位素來剛正不阿、且與王氏並無瓜葛的劉禦史。記住,隻需提供線索,不必涉及我們的推斷。”
“殿下是想借劉禦史之手?”
“不錯。”蕭景玄頷首,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趙德安是王崇煥提拔的人,我們直接動手,名不正言不順,易授人以柄。由禦史風聞奏事,父皇下令徹查,才是正道。我們隻需在暗中確保,查案之人能順利找到我們想讓他們找到的東西。”他要的,不僅是趙德安這顆棋子,更是要借此撬動其背後盤根錯節的勢力網絡。
司製司 · 驚濤暗湧
宮內的沈青瀾,在成功傳遞出含章殿硯台的線索後,行事愈發低調謹慎。她深知自己或許已觸及某個巨大陰謀的邊緣,如履薄冰。
然而,樹欲靜而風不止。這日,尚宮局突然來人,言說接到匿名舉報,稱司製司近日采買的絲線中有以次充好、中飽私囊之嫌,要求徹查所有賬目與庫存。
沈青瀾心中凜然,立刻意識到這很可能是一次針對她的構陷!采買絲線正是她用來傳遞消息的渠道,若被有心人借題發揮,細查下去,後果不堪設想!
她麵上不動聲色,恭敬地應下,隨即命人將近期所有采買記錄、入庫清單以及庫存賬冊全部搬出,坦然接受核查。她自信賬目做得天衣無縫,且絲線樣品送出前她都仔細檢查過,絕無質量問題。同時,她暗中吩咐最得力的手下留意核查人員的動向,尤其是接觸實物庫存的人。
果然,核查人員折騰了大半日,賬目上未查出任何紕漏。然而,就在眾人以為虛驚一場時,一名負責核對實物的女史卻在一批新入庫的江南雲錦中,發現了一枚被巧妙隱藏在繁複織錦暗紋中的、形似狼頭的特殊標記!
這標記絕非司製司常用印記,線條粗獷,帶著一股蠻荒之氣,與雲錦的柔美格格不入。現場氣氛瞬間凝固!
沈青瀾心中劇震,這絕非司製司之物,是有人趁她不備,偷偷塞入庫存,意圖栽贓!而這狼頭標記……她猛然想起,曾在蕭景玄給她的、關於北疆部族的資料圖冊中見過類似的圖案!這是北疆某個以驍勇善戰著稱部族的圖騰!
對方竟將北疆的標記放入司製司庫房,其心可誅!這已不僅僅是構陷她貪墨,而是要將“勾結北疆、通敵叛國”的彌天大罪扣在她頭上!
危急關頭,沈青瀾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她並未驚慌失措,而是立刻上前,仔細查看了那匹雲錦和狼頭標記,隨即轉身,麵對尚宮局派來的主事與一眾核查人員,聲音清晰而鎮定:“李主事,諸位,此匹雲錦入庫時,我曾親自查驗,絕無此標記。且這狼頭紋樣,非我中原所有,倒似北疆部落圖騰。此物出現在此,絕非司製司之過,定是有人心懷叵測,暗中放入,意圖栽贓陷害,其心可誅!還請李主事明察,封鎖現場,徹查近日所有接觸過此批錦緞的人員!”
她言辭懇切,邏輯清晰,目光坦蕩,加之平日聲譽極佳,處事公允,李主事聞言,又仔細看了看那詭異的狼頭標記,也覺得此事蹊蹺,不似尋常貪墨,便點頭應下,一方麵命人封鎖庫房,暫扣所有相關錦緞,另一方麵將此事即刻上報。
雖然暫時化解了當場被拿下的危機,但沈青瀾知道,真正的風暴才剛剛開始。這枚狼頭標記的出現,意味著宮內的敵人已經狗急跳牆,不惜用這種極端且惡毒的手段來對付她,甚至可能想借此牽連出她背後的蕭景玄!她撫了撫袖中那枚冰冷的簪子,眼中閃過一絲決絕。
長春宮 · 落井下石
長春宮的德妃很快得知了司製司發生的風波,尤其是那枚北疆狼頭標記的出現,讓她那沉寂已久、充滿怨毒的心,如同被注入了一劑猛藥,瞬間亢奮起來。
“好啊!真是天助我也!”德妃猛地從病榻上坐起,枯槁的臉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紅,眼中閃爍著近乎瘋狂的光芒,“沈青瀾那個小賤人!這次看她還有什麽能耐!勾結北疆,通敵叛國!這可是株連九族的大罪!我看蕭景玄還敢不敢護著她!”
她立刻嘶啞著吩咐心腹宮女:“去!把我們之前準備好的、那些關於沈青瀾與宮外‘不明人士’往來的‘證據’,也一並散出去!就說是她早就與外敵勾結,圖謀不軌!記住,要做得幹淨,把水攪得越渾越好!本宮要讓她永世不得翻身!”
她雖不知那狼頭標記具體來自何方,但隻要是對付沈青瀾和蕭景玄的,她都樂於火上澆油,甚至不惜動用最後埋下的釘子。她仿佛已經看到沈青瀾被打入詔獄、蕭景玄被牽連失勢的場景,心中充滿了扭曲的報複快感。
攬月閣 · 無聲的守護
司製司的風波以及狼頭標記的出現,幾乎在第一時間就通過特殊渠道傳到了蕭景玄耳中。他震怒非常,指節捏得發白,既怒於幕後黑手的狠毒手段,竟用如此卑劣的伎倆構陷青瀾,更憂心她此刻在宮中的處境。
他立刻回信,字跡前所未有的凝重,隻有短短一句:“狼首之事,吾已知悉,必徹查源頭,護卿周全。萬望鎮定,一切如常,信我。”
每一個字都力透紙背,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與承諾。他絕不允許任何人傷害她!同時,他立刻動用了埋藏極深的宮中暗線,一方麵嚴密監控所有可能與栽贓事件相關的人員,尤其是長春宮和含章殿的動向,尋找蛛絲馬跡;另一方麵,加派得力人手,以各種身份暗中保護沈青瀾,防止有人狗急跳牆,對她下毒手。
除此之外,他還做了一件事:將“司製司庫房發現北疆狼頭標記”這個消息,通過另一條絕密渠道,直接遞到了永和帝的案頭。他深知,父皇對北疆之事極為敏感,對此類涉及“通敵”的指控更是忌諱莫深。此事必會引來父皇的密切關注。在父皇的注視下,那些想借此大興冤獄、屈打成招的人,反而會投鼠忌器,不敢肆意妄為。這是他能為她爭取到的最關鍵的一層保護。
朝堂 · 風雲突變
就在司製司風波發生的次日大朝,金殿之上,氣氛凝重。劉禦史果然不負蕭景玄所望,手持連夜整理好的確鑿證據,當庭慷慨陳詞,彈劾內府庫副總管趙德安!不僅坐實其貪墨瀆職、勾結宮外商戶,更直指其北郊別院藏匿違禁軍械、與北疆部族關係密切,涉嫌通敵叛國!
“通敵”二字一出,滿朝皆驚!如同平地驚雷,炸得整個金殿鴉雀無聲,隨即嘩然四起!這罪名,遠比貪墨要嚴重百倍,足以抄家滅族!
王黨官員雖麵色大變,紛紛出列極力辯解,稱其誣陷構陷,欲蓋彌彰。但劉禦史此番有備而來,呈上的證據鏈頗為完整,包括趙德安與北疆神秘商隊的巨額資金往來憑證、別院附近村民聽到異響並發現可疑人員的證詞、甚至還有人在別院外圍拾到的、帶有明顯北疆部族鍛造特征的箭簇!這些證據,環環相扣,直指趙德安與北疆有著不可告人的關係。
龍椅之上,永和帝的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秋獮刺殺案的弩箭尚未查明,如今又出了內府庫官員可能通敵之事!且證據似乎指向北疆!這觸動了他最敏感的神經。他當庭震怒,下旨革去趙德安所有職務,鎖拿下獄,交由三司會審,嚴查其通敵之罪!並即刻派禁軍搜查其北郊別院!
這道旨意如同九天雷霆,轟然劈下。王崇煥站在文官首位,垂眸不語,麵色看似古井無波,但那微微顫抖藏在袖中的手,卻泄露了他內心的驚濤駭浪。趙德安是他一手提拔起來的人,若趙德安通敵之罪坐實,他難逃失察之責,甚至可能被對手趁機攻訐,傷及根本!
尾聲 · 堅定不移
趙德安被革職下獄,北郊別院被禁軍查封,朝堂之上風向驟變。王黨一時間人人自危,氣焰大挫,忙於應對皇帝滔天怒火與清洗,攻勢暫緩。而司製司那邊,因永和帝的暗中關注,加之沈青瀾應對得當,措辭有力,那狼頭標記的栽贓事件也被暫時壓下,轉入暗中嚴密調查,並未立即波及到沈青瀾本人。
然而,蕭景玄和沈青瀾都心如明鏡,這僅僅是狂風暴雨來臨前的前奏。趙德安不過是個被推出來的馬前卒,真正的幕後主使尚未浮出水麵,而且其勢力盤根錯節,滲透之深,手段之狠,超乎想象。對方此次栽贓沈青瀾失敗,絕不會善罷甘休,隻會更加瘋狂。
靖王府內,蕭景玄負手立於窗前,望著窗外蕭瑟的秋景,目光比霜雪更冷。趙德安的落網,隻是他撕開陰謀網絡的第一步。他必須趁此機會,順藤摸瓜,利用三司會審,撬開趙德安的嘴,找到指向更高層、更核心人物的證據。同時,他更要護好宮中的青瀾,如同守護稀世珍寶,絕不能讓之前的險情再次發生。他袖中的手緩緩握緊,青瀾在宮中所受的每一分驚險,他都感同身受,並必將百倍奉還於那些幕後黑手!
宮中的沈青瀾,在經曆了驚心動魄的栽贓風波之後,心境反而在淬煉中變得更加沉靜堅韌。她輕輕撫摸著蕭景玄送來的、寫著“信我”二字的紙條,那熟悉的筆跡仿佛帶著他的溫度與力量。她將紙條小心翼翼地貼身收藏,緊挨著那枚他贈予的防身簪子。她知道前路必然布滿更加凶險的荊棘與陷阱,但她心中已無恐懼。因為在這條充滿黑暗與傾軋的路上,她並非獨行。
她望向窗外灰蒙蒙的、預示著冬日的天空,眼神清亮而堅定,如同寒夜中永不墜落的星辰。無論接下來要麵對怎樣的狂風驟雨,她都將與那個宮牆之外、與她命運緊密相連的男子一起,肝膽相照,並肩作戰,直至撥雲見日,沉冤得雪,攜手開創那片他們心中所盼的海晏河清。他們的命運,早已在這血雨腥風、步步驚心的權謀鬥爭中,牢牢係在了一起,不可分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