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雪夜剖心 暗局連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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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德安下獄,北郊別院被查,如同一塊巨石投入本就暗流洶湧的朝堂深潭,激起的漣漪層層擴散,牽動著無數人的神經。寒冬的腳步悄然而至,第一場雪在夜色中無聲飄落,覆蓋了皇城的朱牆碧瓦,卻掩蓋不住其下湧動的殺機與溫情。
靖王府 · 雪夜謀斷
書房內,炭火劈啪作響,映照著蕭景玄沉靜的麵容。窗外雪花紛飛,而他案頭堆積的,是比冰雪更冷的權謀與算計。
“殿下,三司會審已經開始,趙德安嘴巴很緊,隻認貪墨,對通敵之事矢口否認,更不肯吐露半分背後之人。”顧昀眉頭緊鎖,“王黨那邊動作頻頻,似乎在竭力將此事定性為趙德安個人貪瀆,試圖切斷所有可能指向更高層的線索。”
蕭景玄並不意外,指尖劃過一份關於北疆某部族近年動向的密報,聲音平靜無波:“意料之中。王崇煥經營多年,豈會輕易讓我們抓住把柄。趙德安不過是棄子,他們現在要做的,就是盡快讓這顆棋子變成死棋。”
他抬起眼,眸中銳光一閃:“讓我們的人,在獄中‘關照’一下趙德安,不必用刑,但要讓他知道,他若死了,他的家人會是什麽下場。同時,把他幼子暗中染上時疫、急需珍稀藥材救治的消息,透給他知道。”
顧昀心領神會:“殿下是想攻心?”
“貪財之人,未必不惜命,更未必不憐子。”蕭景玄淡淡道,“他背後之人能給他的,我們也能給,甚至能給得更多。而他若頑抗到底,等待他和家人的,隻有死路一條。該怎麽選,讓他自己掂量。”
“是!”顧昀應下,又道,“北郊別院那邊,禁軍搜查時遇到了些‘阻力’,似乎有人不想讓他們發現太多東西。不過,我們還是趁亂拿到了這個——”他呈上一枚小巧的、已經有些變形的青銅令牌,令牌邊緣刻著模糊的狼頭紋樣,與司製司發現的那枚印記有七八分相似,背麵卻多了一個奇怪的數字編碼。
蕭景玄拿起令牌,仔細端詳,眼神愈發深邃:“狼頭令牌……編碼……這更像是某種信物或者身份標識。看來,這條北疆的線,比我們想象的還要深。”他小心收起令牌,“繼續查這個編碼代表什麽。還有,讓我們在北疆的人,重點查這個狼頭紋樣代表的部族,以及他們與朝中哪些人有過來往。”
他走到窗邊,看著窗外越下越大的雪,心中牽掛的卻是宮中那個同樣身處冰雪險境的人。不知她此刻,是否安好?
司製司 · 雪映蘭心
宮中的雪,下得似乎比宮外更寂靜,也更寒冷。司製司庫房發現北疆狼頭標記一事,因永和帝的暗中關注和沈青瀾的沉著應對,雖未立刻掀起滔天巨浪,卻也如同懸在頭頂的利劍,隨時可能落下。
沈青瀾深知處境危險,愈發深居簡出,將大部分精力都放在處理司製司日常事務上,力求不出任何差錯。然而,暗中的探查並未停止。她利用核對各宮冬日用度的機會,更加留意含章殿的動靜。
她發現,含章殿近日又申領了一批上好的銀霜炭和厚實錦褥,理由是“殿下畏寒”。這本身並無不妥,但沈青瀾注意到,與之同時申領的,還有一批數量不小的安神香料,其中幾味藥材頗為名貴,且藥性複雜,並非尋常安神所用。
她想起蕭景玄送她的那本藥方冊子,裏麵似乎提到過類似的藥材組合,有鎮驚安神之效,但若與另一種常見的熏香混合,長期嗅聞,則會令人精神恍惚,心智漸衰……
一個可怕的念頭劃過腦海!難道有人想通過這種方式,暗中影響含章殿那位年幼皇子的心神?若真如此,其心何其毒也!這與北疆那條線是否有關聯?
這個發現讓她不寒而栗。她必須盡快將消息傳出去。然而,經過上次狼頭標記事件,宮內耳目對她看得更緊,常規的絲線傳信風險極大。她苦思良久,終於想到一個辦法。她將相關信息以隱語寫在一張極薄的宣紙上,然後將其裱糊在一幅即將送往宮外裝裱的、看似普通的繡品樣板背麵。接收這批樣板的繡坊,同樣是“影”暗中掌控的產業。
長春宮 · 毒計連環
長春宮內,德妃因上次未能借狼頭標記一舉扳倒沈青瀾而氣惱不已,病情似乎又加重了幾分。然而,怨恨支撐著她,讓她不肯就此罷休。
“那個賤人,運氣倒好!”德妃蜷縮在厚厚的錦被裏,臉色灰敗,眼神卻異常狠厲,“一次不成,那就再來一次!本宮就不信,她次次都能躲過去!”
她喚來心腹宮女,氣息微弱卻字字帶毒:“去……想辦法買通司製司負責漿洗的人,在沈青瀾平日用的胰子裏,混入些‘好東西’……要那種慢慢侵蝕,不易察覺的……本宮要讓她容顏盡毀,生不如死!”她得不到的,別人也休想得到!蕭景玄不是看重那張臉嗎?她就先毀了它!
攬月閣 · 寒夜溫言
大雪初歇,月色清冷地灑在雪地上,映得夜晚如同白晝。沈青瀾避開巡夜的侍衛,再次來到攬月閣石室。機關輕響,她取出了蕭景玄的回信。
信比以往稍長一些。他先是告訴她趙德安案的最新進展與他采取的“攻心”之策,讓她寬心。隨後提到了那枚狼頭令牌,囑咐她宮中若再見類似紋樣,務必萬分小心。關於含章殿安神香料之事,他回道:“卿所慮極是,此香料組合確有蹊蹺,吾已令人暗中查探來源及經手人。含章殿水甚深,李嬪背景亦不簡單,卿萬勿靠近,一切交予吾處理。”
字裏行間,是毫無保留的信任與周密細致的保護。最後,他寫道:“京中大雪,寒氣侵骨,聞司製司事務繁雜,尤需保暖。隨信附貂裘一領,乃北地貢品,輕暖異常,望卿莫棄。”
竹管內,果然有一卷用油紙包裹得嚴嚴實實的物件。沈青瀾回到值房,展開一看,是一件毛色光潤、觸手溫軟的玄色貂裘,款式簡單大方,並無過多裝飾,卻異常保暖,尺寸也仿佛是為她量身定做。捧著這件還帶著他淡淡氣息的貂裘,沈青瀾隻覺得一股暖流從指尖蔓延至四肢百骸,連這深宮的寒意似乎都被驅散了幾分。
他身在漩渦中心,日理萬機,卻連她是否會受凍這樣的細微之處都顧及到了。這份深沉而細膩的關懷,讓她鼻尖微酸,心中卻是前所未有的踏實與溫暖。
她將貂裘小心收好,然後提筆回信。她沒有訴說自己的擔憂與恐懼,隻將司製司近日的平靜(至少表麵如此)以及她對某些宮人異常動向的留意寫下。最後,她斟酌再三,落筆:“雪夜雖寒,然心有所寄,便覺暖意盎然。殿下所贈裘衣,甚暖,如見君心。萬望珍重,盼君安。”
“如見君心”四字,已是她能表達的、最貼近心意的回應。將信箋傳遞出去,她仿佛能感受到,在這冰天雪地的宮牆內外,有兩顆心,正以這種方式,緊緊相依,互相取暖,共同抵禦著外間的風雪嚴寒。
朝堂 · 波瀾再湧
趙德安的案子在三司會審中陷入了僵局,然而朝堂之上的風波卻並未停息。這一日,幾位寒門出身的官員聯名上奏,借趙德安貪墨之事,矛頭直指吏部選官不公、任人唯親,導致如趙德安之流蠹蟲得以占據要職,進而提出應大力提拔寒門才俊,革新吏治。
這無疑觸動了以王氏為首的世家門閥最根本的利益。朝堂之上頓時分為兩派,爭論得麵紅耳赤。世家官員斥責寒門官員心懷叵測,妄圖顛覆朝綱;寒門官員則據理力爭,直言吏治腐敗乃國之大患。
蕭景玄依舊保持著超然的態度,並未直接參與爭論。但他卻在私下向永和帝呈上了一份名單,上麵羅列了數位在各自職位上兢兢業業、頗有政績卻因出身寒微而久不得升遷的官員,並附上了他們的政績詳情。他沒有明確要求提拔誰,隻是將事實擺在永和帝麵前。
永和帝看著這份名單,再看看朝堂上為了各自利益吵作一團的官員,心中對靖王的印象又複雜了幾分。這個兒子,似乎總能在他需要的時候,提供一些切實的東西,而不隻是空談。
尾聲 · 暗夜微光
趙德安在獄中得知幼子病重的消息(自然是蕭景玄派人透露的),又經受著巨大的心理壓力,心理防線終於開始鬆動,雖然尚未吐露核心秘密,但態度已不似最初那般強硬。蕭景玄知道,火候快到了。
而宮中的沈青瀾,穿著那件玄色貂裘,在這寒冷的冬日裏,感受到的不僅是身體的溫暖,更是心靈的依靠。她行事更加沉穩,暗中留意著宮內的風吹草動,尤其是針對含章殿和長春宮的動向。
德妃那惡毒的算計,也終於在幾天後顯露痕跡。一名被買通的漿洗宮女,在試圖將一盒摻了料的胰子混入沈青瀾的份例時,被早有防備的沈青瀾派人當場拿下。人贓並獲,沈青瀾並未聲張,隻將此事密報給了張司製和尚宮局,言明是宮人之間的私怨,請求嚴懲,並借此機會整頓了司製司的漿洗房,剔除了幾個可疑之人。她處理得幹淨利落,既避免了打草驚蛇,又進一步鞏固了自己在司製司的地位,更是給了德妃一個無聲的警告。
雪花依舊飄落,覆蓋了陰謀與算計的痕跡,卻掩蓋不住那在冰雪中悄然滋長、愈發堅韌的情感與信念。蕭景玄與沈青瀾,一個在朝堂運籌帷幄,一個在宮闈堅守本心,他們如同雪夜中的微光,雖不耀眼,卻執著地照亮著彼此前行的路,也積蓄著力量,等待著冰雪消融、破局而出的那一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