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深宮燼餘·苑囿驚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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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明撕破夜幕,將光亮與寒意一同灑向上陽苑。沈青瀾佇立窗前一夜,直至天光徹底驅散黑暗。懷中青玉笛溫潤的觸感猶在,提醒著她昨夜並非夢境。蕭景玄雷霆剿匪的消息,想必已如這晨光般迅速傳開,京城此刻定是暗流狂湧。而她身處的這片苑囿,表麵的寧靜之下,危機感卻如影隨形,愈發濃重。
    果然,辰時剛過,王德海便帶著兩名麵生的太監來到了聽雪堂。與往日的平淡不同,他今日眉宇間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凝重。
    “沈姑娘,”王德海的聲音壓得比往常更低,“苑監大人吩咐,即日起,苑內需徹底清查所有前朝舊物,尤其是……尤其是與戾太子相關之物。姑娘曾核對過賬冊,熟悉情況,特命姑娘協助,將西偏殿庫房內相關物品逐一清點、登記造冊,封存待查。”
    他的目光若有深意地在沈青瀾臉上停留了一瞬,補充道:“此事關係重大,陛下已有耳聞。清查期間,聽雪堂暫由這兩位內侍看守,以確保姑娘……靜心辦事,不受打擾。”
    沈青瀾心中凜然。徹底清查戾太子舊物?陛下已有耳聞?這絕非偶然!是蕭景玄剿匪之事引發了連鎖反應,有人想借此機會清查上官苑,目標直指梅知行,還是想利用此事再做文章,甚至……是針對她?
    那兩名麵生的太監眼神銳利,身形矯健,與其說是內侍,不如說是看守。她已被變相軟禁在聽雪堂,行動範圍僅限於協助清查西偏殿庫房。
    “青瀾遵命。”她麵上不動聲色,心中卻已飛速盤算。這是一個危機,但也可能是一個契機。西偏殿庫房,正是那賬冊旁注中提到藏有“戾太子賞玩之物”的地方!
    靖王府·朝堂博弈
    靖王府內,蕭景玄一夜未眠,眼中卻無絲毫倦意,反而精光懾人。剿匪大捷的細節已整理成冊,連同查獲的與王璟往來的部分憑證抄本,一同擺在了書案上。
    顧昀稟報:“殿下,黑雲寨匪首已死,幾個活口和證物已移交刑部。王崇煥今日一早便遞牌子求見陛下,想必是去滅火了。另外……上官苑傳來消息,陛下突然下旨,要徹底清查苑內戾太子舊物,沈姑娘被指定協助,但……聽雪堂已被加派人手看管。”
    蕭景玄眸色一沉,指尖在案上輕叩:“動作倒快。王崇煥這是想轉移視線,攪渾水?還是齊王趁機落井下石,想探探梅知行的底?”他冷哼一聲,“傳令下去,讓我們在苑內的人務必保護好青瀾和梅先生的安全。另外,將王璟與黑雲寨往來最關鍵的幾封密信,‘不小心’漏點風聲給都察院的李禦史。”
    “殿下,此時再動王璟,是否會逼得王黨狗急跳牆?”顧昀謹慎問道。
    “就是要讓他們跳。”蕭景玄語氣冰寒,“他們不動,我們如何抓住更大的把柄?況且,他們既敢將手伸向上陽苑,就該料到本王的回應。”
    他望向窗外,目光似乎穿透重重屋宇,落在了那座皇家苑囿之上。青瀾,再堅持片刻。
    西偏殿庫房·蛛絲馬跡
    西偏殿庫房位於上官苑最西側,常年緊閉,空氣中彌漫著陳腐的塵埃氣息。高大的木架上堆積著蒙塵的箱籠、家具,一些破損的屏風、畫軸隨意倚靠在牆角。
    那兩名“內侍”寸步不離地跟在沈青瀾身後,目光如鷹隼般掃視著她的一舉一動。王德海則在一旁,指揮著幾名粗使太監將一件件物品搬下,由沈青瀾核對賬冊,記錄現狀。
    工作繁瑣而沉悶。沈青瀾心無旁騖,憑借過目不忘之能,快速核對著賬目與實物。她表現得如同一個純粹負責記錄的文書,專注而平靜。
    然而,她的心神卻高度集中,不放過任何一絲異常。她在尋找那件賬冊旁注中特意提及的“紫檀木嵌螺鈿匣”。
    時間一點點過去,庫房內的物品清理了大半,並未發現什麽特別之物。就在一名太監搬動一個沉重的樟木箱時,箱體磕碰在架子上,震落了旁邊一個蒙著厚厚灰塵的狹長錦盒。
    錦盒落地,盒蓋摔開,裏麵並非什麽貴重器物,而是幾卷殘破的畫卷和一本邊角卷曲、紙質發黃的舊書。
    那兩名監視的內侍瞥了一眼,見是些破爛,便不甚在意地移開目光。
    沈青瀾卻心中一動。她上前,假裝整理散落的畫卷,目光快速掃過那本舊書。書沒有封麵,內頁的字跡卻讓她瞳孔微縮——那是一種特殊的、略帶潦草的筆跡,與她在器物賬冊上看到的旁注筆跡,以及梅知行夾在古籍中的筆記筆跡,極為相似!
    她不動聲色地將書卷拾起,拂去灰塵,看似隨意地翻看了一下,裏麵記錄的是一些零散的天文星象觀測筆記和晦澀的卦辭。在無人注意的角落,她迅速將書卷塞入一旁準備用於包裹易碎品的舊棉布中,與其他幾件看似無用的雜物混在一起。
    “王公公,這些破損的書畫似乎已無價值,是否一並登記後處理?”她抬頭,語氣平淡地請示。
    王德海看了一眼那堆“破爛”,擺了擺手:“既已無用,登記後便收入那邊角落,待日後統一清理吧。”
    沈青瀾依言在登記冊上簡單記了一筆,然後將那包雜物,包括那本至關重要的舊書,放在了庫房最不起眼的角落。
    她不知道這本書裏具體藏著什麽,但梅知行留下的筆跡,本身就是一個信號。
    風波再起·含章異動
    就在沈青瀾於西偏殿庫房艱難尋找線索之時,京城皇宮之內,也發生了一件引人注目之事。
    沉寂許久的含章殿李嬪,突然前往坤寧宮求見皇後,稱三皇子自中毒事件後,時常夜驚夢魘,精神不濟,懇請皇後娘娘恩準,讓三皇子移居至京郊皇覺寺靜養一段時日,由高僧誦經祈福,以安神魂。
    皇子離宮祈福,並非沒有先例,但在如今這個敏感時刻,由剛剛經曆投毒風波、又與齊王有著隱約關聯的李嬪提出,不免讓人浮想聯翩。
    皇後斟酌再三,並未立刻答應,隻言需稟明陛下再定奪。
    消息傳到靖王府,蕭景玄眼神驟冷。
    “移居皇覺寺?是想避禍,還是想暗中籌劃什麽?”他立刻下令,“盯緊含章殿所有人,特別是那個彩珠的家人,以及任何與皇覺寺有關的動向。還有,查清楚皇覺寺近期是否有不明身份的人出入。”
    他隱隱覺得,齊王似乎正在將棋子移向另一個棋盤。
    上陽苑·梅林警示
    一連數日,沈青瀾都在西偏殿庫房與聽雪堂之間兩點一線,被嚴密看守。那本藏起的舊書她暫時無法細看,隻能等待時機。
    這日午後,她終於在兩名內侍的“陪同”下,得以在聽雪堂附近短暫走動透氣。她習慣性地走向梅林,不出所料,在一株老梅下,看到了正在修剪枯枝的梅知行。
    他依舊穿著那身洗得發白的舊袍,神情專注,仿佛外界紛擾與他無關。看到沈青瀾一行人走近,他停下動作,渾濁的目光平靜地掃過那兩名內侍,最後落在沈青瀾身上。
    “姑娘氣色不佳,可是近日勞累所致?”他聲音沙啞,如同尋常老者關心後輩。
    沈青瀾微微欠身:“多謝梅翁關心,隻是瑣事繁雜,有些耗神。”
    梅知行點了點頭,手中剪刀輕輕剪下一段枯枝,意有所指道:“冬日修剪,去蕪存菁,方能盼得春來花繁葉茂。隻是修剪之時,需得看清,莫要誤傷了潛藏的花苞,寒了耐冬的心。”
    他頓了頓,彎腰拾起地上剛剪下的、一枚形態奇特的幹癟梅果,遞給沈青瀾:“此果雖其貌不揚,卻是老梅心血所凝,或許……可入藥,可靜心。”
    沈青瀾心中劇震。梅翁這是在提醒她,清查之事是“修剪”,要小心背後的陰謀,莫要被人利用,同時也在告訴她,那枚梅果(或許暗指那本舊書或他本人)是關鍵!
    她鄭重接過那枚幹癟的梅果:“多謝梅翁賜教,青瀾定當仔細分辨,善加利用。”
    那兩名內侍警惕地看著他們,但對話內容聽起來隻是關於梅樹的尋常交流,並未發現異常。
    尾聲·暗室密探
    是夜,聽雪堂內燭火搖曳。兩名內侍一人守在門外,一人在堂內不遠處假寐,實則耳聽八方。
    沈青瀾借口白日沾染塵埃需沐浴更衣,進入了內室隔間。此處是唯一相對私密的空間。她快速從藏匿處取出那本從庫房帶回的舊書,就著微弱的光線,屏息翻閱。
    書頁間除了那些天文卦辭,並無明顯異常。但她不死心,指尖細細摩挲著紙張,終於在靠近書脊的幾頁夾縫中,感覺到了一絲極細微的凹凸感!
    她取出發簪,用尖細的末端小心翼翼地在那些凹凸處輕輕刮擦,一些極淡的、與紙張顏色相近的粉末被刮下,露出了底下用特殊藥水書寫、已然幹涸褪色,但在微弱光線下依稀可辨的字跡!
    那是一些零散的人名、地名和日期,還有幾個特殊的符號。其中幾個名字,赫然與當年“科舉泄題案”中被罷黜流放的官員有關!而一個反複出現的符號,竟與蕭景玄曾給她看過的、狼頭令牌上的圖案有幾分神似!
    沈青瀾的心髒狂跳起來。這本文書,竟是梅知行留下的、關於當年舊案和某些隱秘關聯的筆記!
    她不敢久留,迅速將書合攏,藏於沐浴用的木桶底部夾層之中。必須盡快將這個消息送出去!
    她摸了摸懷中的青玉笛,又看了看窗外沉沉的夜色。動用玉笛風險太大,極易暴露。她需要另一個更穩妥的時機,或者,等待外麵的人主動聯係。
    然而,就在她思忖對策之際,聽雪堂外,忽然傳來一陣極其輕微、卻絕非尋常的異響,似乎有多道身影正悄然逼近!
    沈青瀾渾身一僵,手立刻握住了枕下的匕首。
    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