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朝堂驚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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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朝會當日,寅時剛過,天色未明。
    靖王府書房內燈火通明。蕭景玄身著親王朝服,玄衣纁裳,頭戴七旒冕冠,正對鏡整理衣冠。鏡中之人眉目冷峻,全無平日溫潤之態,隻有一股銳不可當的氣勢。
    沈青瀾站在他身後,手中托著一個紫檀木盒。盒中整齊擺放著三份卷宗:科舉舞弊案、趙德昌通敵案、太子私鑄兵器貪墨鹽稅案。每一份都附有詳實證據,鐵證如山。
    “殿下,”她輕聲道,“萬事小心。”
    蕭景玄轉身接過木盒,目光在她臉上停留片刻:“你在府中等我消息。無論朝會發生什麽,都不要出門。太子妃那邊,玄七已安排暗衛保護。”
    沈青瀾點頭:“我明白。隻是……殿下真的要在朝會上同時彈劾三樁大案嗎?”
    “一鼓作氣。”蕭景玄眼中閃過寒光,“太子黨羽眾多,若隻彈劾一樁,他們必會互相掩護,各個擊破。唯有同時發難,才能讓他們措手不及。”
    他頓了頓,語氣稍緩:“況且,科舉案關係到你沈家清白,我等這一天已經太久了。”
    窗外傳來更鼓聲,寅時三刻已到。玄七在門外稟報:“殿下,車馬備好了。”
    蕭景玄最後看了沈青瀾一眼,轉身大步走出書房。沈青瀾追到門邊,看著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回廊盡頭,心中既忐忑又期待。
    這一戰,關乎太多人的命運。
    **
    宮門外,百官已陸續到達。見蕭景玄下車,眾人神色各異。有上前行禮的,有竊竊私語的,更多的則是遠遠觀望。
    陳鐵山帶著幾位軍中老將迎上來,抱拳道:“殿下。”
    “陳將軍。”蕭景玄還禮,目光掃過他身後幾位將軍,“諸位將軍能來,本王感激不盡。”
    一位須發花白的老將軍沉聲道:“殿下客氣了。老臣戍邊三十年,最恨通敵賣國之人。趙德昌之事,老臣定要討個說法!”
    另一位中年將領也道:“科舉舞弊,陷害忠良,更是動搖國本。今日朝會,末將願為殿下助陣。”
    蕭景玄拱手:“有勞諸位。”
    說話間,又有幾位文官走來,都是朝中清流,以剛正不阿著稱。為首的都察院左都禦史周大人低聲道:“殿下,證據可都備齊了?”
    “周大人放心。”蕭景玄拍了拍手中的木盒,“鐵證如山。”
    周大人點頭,眼中閃過讚許:“好!今日老臣定要仗義執言,還沈文淵一個清白!”
    鍾鼓齊鳴,宮門緩緩開啟。
    百官魚貫而入,穿過長長的宮道,來到太極殿前。漢白玉台階在晨光中泛著清冷的光澤,殿宇巍峨,肅穆莊嚴。
    蕭景玄拾級而上,步履沉穩。他知道,今日之後,朝局將徹底改變。
    殿內,永和帝已端坐龍椅。這位年過五旬的皇帝麵色有些蒼白,眼袋深重,但身著十二章紋龍袍,頭戴十二旒冕冠,依然威儀十足。太子蕭景桓立於禦階之下,一身明黃儲君服製,氣度雍容,隻是眼底有掩飾不住的陰鷙。
    “兒臣參見父皇。”蕭景玄行禮。
    “平身。”永和帝聲音有些沙啞,“今日大朝會,眾卿可有本奏?”
    按慣例,先由各部尚書奏報日常政務。戶部報江南水患,工部報河道疏浚,兵部報北疆防務……一切如常。
    直到禮部尚書奏報完畢,殿內忽然安靜下來。
    蕭景玄知道,時機到了。他正要出列,卻聽太子搶先一步:“父皇,兒臣有本奏。”
    永和帝抬眼:“講。”
    太子手持玉笏,朗聲道:“兒臣近日聽聞,七弟蕭景玄私藏罪臣之女沈青瀾於府中,意圖不軌。沈青瀾乃沈文淵之女,沈文淵當年因科舉泄題獲罪,其女沒入宮廷為奴。七弟將其帶出宮外,不僅違製,更有勾結罪臣、圖謀不軌之嫌!”
    此言一出,滿殿嘩然。
    蕭景玄心中冷笑。太子果然要以沈青瀾為突破口,先發製人。
    “皇兄此言差矣。”蕭景玄出列,神色平靜,“沈青瀾是本王向尚宮局借調,協助整理文書。此事李尚宮可以作證。至於圖謀不軌……”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滿朝文武:“本王正要向父皇稟報,經查證,永和十五年科舉泄題案,實乃有人構陷忠良。沈文淵沈大人,是冤枉的。”
    “荒謬!”太子厲聲道,“當年此案由三司會審,證據確鑿,先帝禦筆親批。七弟如今翻案,是想質疑先帝聖明嗎?”
    “兒臣不敢。”蕭景玄不慌不忙,“隻是發現了新的證據,證明當年之事另有隱情。請父皇禦覽。”
    他從木盒中取出第一份卷宗,由太監呈給永和帝。
    永和帝翻開卷宗,越看臉色越沉。卷宗中不僅有周文昌答卷的筆跡對比,還有王懷遠與張文遠的書信副本,以及徐謙的證詞。證據鏈完整,無可辯駁。
    “這些……從何而來?”永和帝聲音低沉。
    “回父皇,是兒臣多方查證所得。”蕭景玄道,“王懷遠當年為提拔自己的學生周文昌,請主考官張文遠在科舉中做手腳。事發後,為找人頂罪,選中了剛正不阿的副主考沈文淵。此事不僅沈文淵蒙冤,更讓真正有才學的寒門子弟失去進身之階,實乃國之大害!”
    他轉向太子,目光如炬:“而據查證,王懷遠做這些事,是受了東宮指使。太子為培植黨羽,不惜舞弊科舉,陷害忠良。請父皇明察!”
    “血口噴人!”太子臉色煞白,“七弟,你為了扳倒本宮,竟敢偽造證據,構陷儲君!其心可誅!”
    “是不是偽造,一查便知。”蕭景玄毫不退讓,“當年涉案的考官、考生大多還在朝中。父皇可傳他們上殿,當麵對質。”
    殿內氣氛凝重如鐵。百官屏息,無人敢言。誰都看得出,這是一場你死我活的爭鬥。
    永和帝沉默良久,緩緩道:“傳周文昌。”
    周文昌如今是工部郎中,五十來歲,身材微胖。他被宣上殿時,腿都在發抖。
    “周文昌,”永和帝看著他,“永和十五年春闈,你的答卷是自己寫的嗎?”
    “回……回皇上,”周文昌撲通跪倒,“是……是微臣親筆所寫。”
    蕭景玄冷笑:“周大人,你的字跡何時變得如此工整了?本王這裏有你當年在翰林院寫的公文,字跡鬆散無力,與答卷上的字天差地別。要不要當眾比對?”
    周文昌汗如雨下,支支吾吾說不出話。
    蕭景玄乘勝追擊:“還有,你答卷中引用的《周禮》典故,寫錯了兩個字。這等錯誤,對於真正熟讀經史的人來說,幾乎不可能犯。周大人,你能解釋嗎?”
    “我……我……”周文昌癱軟在地。
    太子見狀,急忙道:“父皇,就算周文昌答卷有問題,也不能證明是兒臣指使。王懷遠早已過世,死無對證……”
    “誰說死無對證?”蕭景玄打斷他,取出第二份卷宗,“這是王懷遠與張文遠的書信副本,上麵明確寫著‘奉太子之命’。還有王懷遠當年的門客徐謙的證詞,他親耳聽到王懷遠說,這是太子的意思。”
    他將卷宗呈上:“此外,王懷遠做事謹慎,每次都會留一份憑證,以防過河拆橋。這些憑證如今在王氏手中,兒臣已取得。請父皇禦覽。”
    永和帝看著那些書信,手微微發抖。信中不僅提到了科舉舞弊,還記錄了太子如何通過王懷遠操控官員任免,結黨營私。更觸目驚心的是,還有幾封信提到了如何陷害彈劾太子的禦史李岩,致其死在流放路上。
    “逆子!”永和帝猛地拍案,氣得渾身發抖,“你……你竟敢如此!”
    太子跪倒在地:“父皇明鑒!這些定是七弟偽造,意圖構陷兒臣!兒臣冤枉!”
    “冤枉?”蕭景玄取出第三份卷宗,“那這些呢?太子私鑄兵器,豢養私兵;勾結趙德昌,通敵賣國;貪墨江南鹽稅,數額高達百萬兩。這些,也是冤枉嗎?”
    他將趙德昌供出的證據一一呈上。有太子與突厥可汗往來的書信,有私兵名冊,有鹽稅貪墨的賬本……鐵證如山。
    滿朝文武目瞪口呆。誰都沒想到,太子竟敢做出這等大逆不道之事。
    “你……你……”永和帝指著太子,氣得說不出話,忽然劇烈咳嗽起來。
    太監連忙上前攙扶,永和帝擺擺手,深吸幾口氣,才緩緩道:“太子蕭景桓,結黨營私,舞弊科舉,陷害忠良;私鑄兵器,豢養私兵;勾結邊將,通敵賣國;貪墨鹽稅,害國殃民……數罪並罰,著革去儲君之位,廢為庶人,圈禁宗人府,終身不得出!”
    太子癱倒在地,麵如死灰。
    永和帝又看向蕭景玄:“靖王蕭景玄,查明大案有功。著加封為‘靖親王’,賜雙俸,掌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法司,主理太子一案後續事宜。”
    “兒臣領旨。”蕭景玄行禮。
    “沈文淵一案,”永和帝繼續道,“既然查明是冤枉,著即平反。追複原職,賜諡‘文正’,以彰其忠。沈家男丁赦免回京,女眷脫去奴籍,發還家產。”
    蕭景玄心中一鬆。沈家的冤屈,終於洗清了。
    “退朝。”永和帝疲憊地揮揮手。
    百官退出太極殿時,個個神色複雜。誰都明白,從今日起,朝局徹底變了。太子倒台,靖王崛起,一場新的權力洗牌即將開始。
    蕭景玄走出大殿,陽光刺眼。他長長吐出一口氣,心中卻沒有多少喜悅,隻有沉甸甸的責任。
    “殿下,”陳鐵山走過來,低聲道,“太子黨羽不少,今日雖然扳倒了太子,但他們不會善罷甘休。尤其是太原王氏,太子妃的娘家,定會反撲。”
    “我知道。”蕭景玄點頭,“接下來,該清理餘黨了。”
    正說著,王公公匆匆走來,神色慌張:“靖親王殿下,皇上……皇上暈倒了!”
    **
    養心殿內,太醫正在診脈。永和帝躺在龍床上,麵色蒼白,呼吸微弱。
    蕭景玄守在床邊,眉頭緊鎖。今日朝會上的激烈交鋒,加上太子罪行帶來的打擊,讓本就身體欠佳的永和帝承受不住,終於病倒了。
    “李太醫,父皇情況如何?”
    李太醫是太醫院院判,醫術最高。他收回手,低聲道:“殿下,皇上這是急火攻心,加上長期服用丹藥,體內積毒已深。此次病發凶險,需靜養調理,萬萬不可再受刺激。”
    蕭景玄心中一沉。父皇沉迷丹道多年,他勸過多次,但永和帝始終不聽。如今看來,後果已經顯現。
    “本王知道了。請李太醫務必盡心醫治。”
    “老臣定當竭盡全力。”
    蕭景玄走出養心殿,玄七已在外麵等候。
    “殿下,太子已被押往宗人府。但太子妃那邊……”玄七欲言又止。
    “太子妃怎麽了?”
    “太子妃得知太子被廢,在長春宮大鬧,說要見皇上。守衛攔著不讓,她就……就要自盡,被宮女救下了。”
    蕭景玄揉揉眉心。太子妃王氏是太原王氏嫡女,心高氣傲,如今太子被廢,她定然無法接受。
    “派人看緊她,別讓她再出事。”蕭景玄道,“另外,傳本王令,封鎖東宮,所有人員不得出入。太子一黨的官員,全部停職待查。”
    “是。”
    回到靖王府時,已是午後。沈青瀾在書房等候,見蕭景玄回來,連忙起身:“殿下,朝會如何?”
    “太子被廢,圈禁宗人府。”蕭景玄簡要說了一遍,“你父親的冤案也平反了。沈家男丁可赦免回京,女眷脫去奴籍,發還家產。”
    沈青瀾愣住,眼中漸漸泛起淚光。十年了,她等這一天等了整整十年。父親終於可以瞑目了,沈家終於可以重見天日了。
    “殿下……”她聲音哽咽,跪倒在地,“殿下大恩,青瀾沒齒難忘。”
    “快起來。”蕭景玄扶起她,“這是你應得的。你父親本就是冤枉的,如今真相大白,還他清白是應該的。”
    他頓了頓,輕聲道:“青瀾,你自由了。不再是罪臣之女,不再是宮奴婢女。你可以選擇自己想要的生活。”
    沈青瀾抬起頭,淚眼朦朧地看著他:“殿下想要青瀾選擇什麽生活?”
    蕭景玄沉默片刻,終於開口:“青瀾,本王的心意,你應當明白。從北疆一路走來,你我生死與共,早已不是尋常情誼。如今你已脫去奴籍,本王可以向父皇請旨,娶你為妃。”
    他握住她的手,目光灼灼:“但本王不願強求。你若想離開,本王會為你安排妥當,保你一世無憂。你若願意留下……本王許你一世相伴,永不辜負。”
    沈青瀾眼淚簌簌落下。這一路走來,她經曆了太多磨難。家破人亡,為奴為婢,朝不保夕。直到遇見蕭景玄,她才重新看到了希望。
    這個男人,給了她尊嚴,給了她信任,給了她一個可以期盼的未來。如今,他更給了她選擇的權利。
    “殿下,”她輕聲道,“青瀾這條命,是殿下救的。青瀾的仇,是殿下報的。青瀾的心……早已屬於殿下。”
    她深深一禮:“青瀾願隨殿下,無論前路如何,生死不渝。”
    蕭景玄將她擁入懷中,久久無言。這一刻,所有的艱難險阻都值得了。
    窗外夕陽西下,餘暉灑滿庭院。遠處宮城巍峨,近處竹影婆娑。
    亂世之中,能有知己相伴,已是萬幸。
    而他們的路,還很長。
    **
    三日後,聖旨下。
    靖親王蕭景玄加封“攝政王”,代皇上處理朝政。太子黨羽一一清算,該罷官的罷官,該下獄的下獄。朝局煥然一新。
    沈府舊宅發還,沈青瀾的兄長沈青峰從流放地赦免回京。兄妹相見,抱頭痛哭。
    又過數日,永和帝病情稍緩,但依然不能理政。蕭景玄以攝政王身份,開始推行一係列新政:整頓吏治,清查田畝,減輕賦稅,興修水利……
    朝中反對聲音不少,尤其是世家大族,利益受損,怨聲載道。但蕭景玄手握兵權,又有陳鐵山等將領支持,新政推行雖有阻力,但總體順利。
    這日,蕭景玄在書房處理政務,沈青瀾在一旁協助。經過這些時日的相處,兩人默契日深,一個眼神就能明白對方心意。
    “殿下,”沈青瀾遞過一份奏章,“這是江南來的密報。泰王近日與幾位世家家主往來密切,恐有異動。”
    蕭景玄接過奏章,掃了一眼,冷笑:“泰王終於坐不住了。太子倒台,他以為自己的機會來了。”
    “殿下要小心。”沈青瀾擔憂道,“泰王在朝中勢力不小,又有世家支持,不可小覷。”
    “本王知道。”蕭景玄放下奏章,“不過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
    他起身走到窗前,望著庭院中的翠竹:“青瀾,本王已向父皇請旨,要娶你為妃。父皇雖然病重,但已經準了。禮部正在籌備,下月初六是吉日,我們就那日成婚。”
    沈青瀾臉一紅,低頭輕聲道:“全憑殿下做主。”
    蕭景玄轉身看著她,眼中滿是溫柔:“等成了婚,你就是攝政王妃。到時可能會有更多風浪,更多明槍暗箭。你怕嗎?”
    沈青瀾抬頭,目光堅定:“有殿下在,青瀾不怕。”
    四目相對,千言萬語都在這一眼中。
    窗外忽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玄七匆匆進來,神色凝重:“殿下,出事了。宗人府傳來消息,廢太子蕭景桓……昨夜暴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