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友這雷法，當真霸道絕倫。”他端起酒杯，指尖仍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微顫，目光複雜地看著杯中晃動的酒液，“方才那一瞬，在下真以為自己要灰飛煙滅了。”他仰頭飲盡，辛辣入喉，似乎才壓下了那份心悸。
    “彼此彼此。”我笑了笑，也給自己斟滿，“最後那口精血催發的劍勢，夠狠，也夠快。若非我早有防備，真要被你削去半片衣角。”這話半真半假，既點出了他搏命的凶險，也暗示了實力的差距。
    他放下酒杯，自嘲地搖了搖頭：“在道友麵前班門弄斧罷了。那點手段，怕是連你的護體黃光都破不開吧？”他頓了頓，抬眼直視我，“第九局的高階修士，名不虛傳。難怪能在元嬰期就闖出偌大名頭。隻是……在下實在不解，以道友如今出竅境的修為，為何要費這番周折，拿我這無名小卒練手？”
    “無名小卒？”我手指輕輕敲著桌麵，“能在那等凶穴中留下傳承，又在陣基附近蟄伏數日才發難，道友過謙了。”我收斂了笑容，正色道，“實不相瞞，我突破出竅不久，根基雖穩，但元嬰期的戰鬥本能尚未完全適應新的境界。久未與同階交手，筋骨都鏽了。難得碰上道友這等根基紮實、劍法淩厲的對手，一時技癢，想借你之手，磨一磨我這把生鏽的刀。”
    他沉默片刻，似乎在消化我的話，隨後苦笑道：“磨刀？道友這磨刀石，代價未免太大了些。方才若你收手稍慢半分，或是那雷訣威力再強一線，在下此刻怕是已化作劫灰了。”話雖如此，他眼中的戒備和敵意卻消散了許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後怕混合著被強者認可的複雜情緒。
    “所以，這杯酒，算是賠禮？”我再次給他斟滿。
    “不敢當。”他這次沒有推辭，端起酒杯，“能領教道友高招，雖九死一生，卻也受益匪淺。隻是……”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那玉片……”
    “哦，你說這個？”我隨手從儲物戒中取出幾枚散發著古老氣息、刻滿符文的玉片，放在桌上，“本就是無主之物，道友若真在意，拿去便是。我取來，也不過是好奇上麵的古陣紋路。”
    他看著桌上的玉片，眼神掙紮了一下，最終卻搖了搖頭，將玉片推了回來：“罷了。道友說得對，那地方雖是我先發現，卻非我之物。此番是我貪念蒙心，咎由自取。東西……道友留著參詳吧。隻當是……在下付給道友的‘陪練’酬勞。”他這話帶著幾分自嘲，卻也顯出幾分坦蕩。
    我哈哈一笑，也不矯情，收起玉片：“好！道友也是個爽快人！那今日之事，便就此揭過？”
    “揭過！”他重重放下酒杯，臉上終於露出一絲釋然，“還未請教道友高姓大名？在下柳無痕，一介散修。”
    “第九局，聶焰。”我報出名號，再次舉杯，“柳道友，請！”
    “聶道友，請！”
    月光清冷，山穀中殘留的劍氣溝壑與雷擊焦痕尚未撫平，兩個剛剛還在生死相搏的出竅修士，此刻卻隔著石桌，推杯換盞。杯盞碰撞的輕響，在寂靜的夜裏格外清晰，仿佛為這場突兀的“切磋”畫下了一個帶著酒氣的休止符。隻是兩人眼底深處，都還殘留著一絲未散的鋒芒，如同杯中晃動的酒光，明滅不定。
    幾杯烈酒下肚，山穀裏那刺骨的寒意似乎也被驅散了幾分。柳無痕蒼白的臉上終於有了點血色，他放下酒杯，借著月光仔細打量著對麵這位第九局的高階修士——聶焰。對方神態自若，方才那驚心動魄的鬥法似乎並未在他身上留下絲毫痕跡，唯有那雙深邃的眸子，在月華下偶爾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電弧，提醒著柳無痕此人雷法的恐怖。
    “聶道友，”柳無痕打破了短暫的沉默，聲音比之前沉穩了些，“今日雖說是場誤會，卻也讓我見識了天外有天。隻是……”他頓了頓，似乎在斟酌措辭，“那處凶穴煞氣衝天，更深處似乎還藏著什麽了不得的東西，絕非尋常古修洞府。道友既已取走玉片，不知接下來有何打算？莫非還要深入？”
    指尖摩挲著溫潤的酒杯，目光投向山穀深處那片被夜色和殘餘煞氣籠罩的陰影，那裏正是兩人先前爭奪的古陣所在。嘴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柳道友倒是心細。那地方，確實透著些古怪。玉片上的陣紋頗為古老，指向性很強，似乎隻是開啟某個核心區域的‘鑰匙’碎片之一。”他收回目光，重新落在柳無痕臉上，“至於深入？道友方才也說了，煞氣衝天，連我等出竅境修士也需謹慎。單憑這幾枚玉片，貿然下去，恐怕與送死無異。”
    柳無痕心頭微凜，對方果然知道得更多。他試探著問：“那道友的意思是……？”
    “凶穴現世，動靜不小。”給自己又倒了杯酒，動作從容，“此地距離最近的凡人城池不過百裏，若放任不管，煞氣溢出，後果不堪設想。第九局的職責所在，便是處理這些‘隱患’。”看向柳無痕，眼神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分量，“柳道友是此地最先發現者，對凶穴內部情況想必比我更熟悉幾分。不知……可願助我一臂之力？事成之後，凶穴內所得，除卻必須上繳局中的關鍵之物，餘下按出力大小分配。第九局，從不虧待有功之人。”
    柳無痕握著酒杯的手指微微一緊。聶焰的話說得漂亮，既是招攬，也是警告。第九局的名頭壓下來，加上對方深不可測的實力，拒絕的後果不言而喻。更何況，他確實對那凶穴深處藏著的東西充滿了忌憚與好奇，單憑自己，絕無可能再探。聶焰的實力和背景，反而是眼下最大的保障。
    他沉默了片刻，眼神幾經變幻，最終深吸一口氣，將杯中殘酒一飲而盡，放下酒杯時，發出一聲清脆的磕碰聲。
    “聶道友既有此意，在下自當追隨。”柳無痕抬起頭，臉上已沒了之前的自嘲與苦澀，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散修特有的、在夾縫中求存並攫取機遇的決斷與精明，“隻是醜話說在前頭，若事不可為，在下這條好不容易撿回來的性命，可要留著繼續磨礪劍道的。”
    聞言，哈哈一笑，笑聲在寂靜的山穀中回蕩：“好！柳道友快人快語！放心，聶某行事，從不做無謂的犧牲。你我聯手，把握總歸大上幾分。”我拿起酒壺，再次為兩人斟滿，“那麽，便預祝我們此行順利？”
    “好！預祝順利！”柳無痕也舉起了杯，眼底深處那抹未散的鋒芒，此刻似乎被一種新的、名為冒險與機遇的光亮所取代，與聶焰杯中的酒光，一同在清冷的月輝下閃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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