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翼緩緩收攏，周佳威落地時腳尖輕點，懷裏的朵朵還在熟睡，小臉貼著他胸口，呼吸均勻。
    他動作極輕地掀開帳篷簾子，把女兒放在軟墊上，順手脫下外套蓋在她身上。
    醫護兵立刻湊過來，他抬手比了個“噓”的手勢，壓低聲音：“別吵她，讓她睡踏實點。”
    轉身走出帳篷，天邊剛泛起灰白，營地裏亂糟糟的，投降的蠻兵正排著隊領食物，有人抱著啤酒箱傻笑，還有人跪在地上啃辣條磕頭，嘴裏念叨“賢者賜飯，來世做牛做馬”。
    周佳威看了眼這人間煙火般的鬧劇，嘴角剛揚起，目光一掃戰報台，卻猛地頓住。
    莉婭靠在桌邊寫東西，右臂垂著，袖口洇了一片暗紅。
    他幾步跨過去，“你受傷了？”
    她抬頭，推了下眼鏡，語氣跟匯報天氣一樣平靜：“流矢偏轉，擦了下胳膊，不嚴重。”
    “什麽時候的事？”他皺眉。
    “你低頭看朵朵那會兒。”她合上記錄本，另一隻手從懷裏抽出一本厚冊子，封皮是深灰色硬殼，邊角磨損得厲害，一看就翻過無數遍。
    “喏，你要的《空間折疊應用》修訂版。”
    周佳威接過，指尖觸到封麵——有點濕，有點溫。
    血還沒幹。
    他愣住了。
    “剛才擋箭的時候蹭上的。”
    她淡淡地說，像在說今天早餐吃了什麽，“你的空間公式太耀眼，有人想滅燈。”
    他腦子裏“轟”地一聲，瞬間回放剛才那一幕：
    自己全神貫注看著熟睡的女兒，風翼微顫，後背毫無防備……而一支黑羽短箭正悄無聲息地射向脊椎。
    如果不是她突然甩出一道魔力偏折軌跡，現在躺下的就不隻是朵朵了。
    “你……為什麽不早說？”他聲音有點啞。
    “說了你會分心。”她笑了笑，鏡片後的眼神清亮，“而且，我也沒覺得多大事。比起你每天扛的壓力，這一道算什麽？”
    周佳威沒說話，低頭看著那本染血的筆記，手指慢慢收緊。
    這不是第一次有人為他冒險。
    但第一次，有人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替他擋了致命一擊。
    他忽然想起很多事——蘇婉默默幫他熨襯衫，林薇半夜帶娃還堅持給他送藥，夏晴舉著相機衝進火場隻為拍下他救人身影……
    還有艾蕾娜冷著臉簽下兩界通商協議，塞西莉亞一邊罵他木頭一邊用龍尾把他卷出爆炸圈，芙蘭替他擋下邪祟反噬吐了三天血……
    原來從一開始，他就不是一個人在扛。
    可他一直以為，隻要自己變強，就能護住所有人。
    結果呢？她們還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往他前麵站。
    “莉婭。”他終於開口，聲音低但很穩，“這本筆記，你寫了多久？”
    “從你第一次用空間門運糧開始。”
    她低頭整理數據板，語氣自然，“我發現你的折疊頻率和傳統算法完全不同，像是……憑直覺走的。我就想，能不能把它係統化，變成能教給別人的東西。”
    “那你查腐毒汙染呢？也是從那時候開始的？”
    她動作一頓，抬眼看他：“你發現了？”
    他翻開筆記，在中間夾層抽出一張紙——上麵畫著複雜的粒子結構圖，旁邊標注著密密麻麻的小字，最底下一行寫著：“若不設防，下次可能不是手臂。”
    “這張圖，你不打算告訴我？”他問。
    “我想等你準備好了再給。”她直視他眼睛，“你太忙了，忙著救這個、護那個，從來沒停下來想過——為什麽偏偏是你？為什麽敵人總能找到破綻？”
    周佳威沉默。
    他知道她在說什麽。
    每一次行動，幾乎都有人在暗中盯著他的一舉一動。
    “你是說……有人在利用我的魔法波動做追蹤？”他問。
    “不止是追蹤。”她指了指圖上一個共振標記，“腐毒的能量頻段，和你開啟空間門時的波長有89重合。換句話說，你每開一次門，都在無意中幫他們校準攻擊坐標。”
    空氣一下子沉了下來。
    他握緊了那張紙，指節微微發白。
    “所以你一直在查這個？一個人？”
    “不是一個人。”她說，“朵朵的感知數據我也用了，還有塞西莉亞偷偷給的情報。隻是……我不想讓你分心。”
    周佳威忽然笑了下，笑得有點澀：“你們一個個都這樣，把我當易碎品供著？”
    “因為你確實是。”
    她居然接得特別快，“你要是倒了，這邊塌一半，那邊也得亂套。水藍星的魔法普及才剛開始，幻星界的平衡也靠你撐著——你說，我們敢讓你出事嗎？”
    他張了張嘴，沒反駁。
    因為知道，她說的是真的。
    可正因為是真的，才更難受。
    他低頭看著那本染血的筆記，忽然抬手，撕下那張汙染分析圖，輕輕塞進空間戒指最裏麵一層。
    然後，他把筆記貼胸收好，拉緊衣襟。
    “下次。”他抬頭，目光沉靜，“再有危險，讓我站在第一個。”
    莉婭挑眉：“你不怕死？”
    “怕。”他坦然，“但我更怕你們替我去死。”
    她怔了怔，鏡片後的眸子微微閃動。
    遠處傳來一陣喧嘩，幾隊蠻兵正被帶去登記身份，有人哭有人笑。難民營方向亮起了零星燈火，隱約還能聞到烤肉香。一夜之間，戰爭結束了，生活重新開始。
    可他知道，真正的危機才剛剛冒頭。
    莉婭看著他，忽然問：“你在想什麽？”
    “我在想。”他望著遠方，“以前總覺得變強就是為了保護別人，結果到現在才發現——我一直讓她們替我承擔風險。”
    他頓了頓，聲音更低：“從現在起，換我來守。”
    莉婭沒說話，隻是輕輕推了下眼鏡。
    風吹起她的發絲，拂過額前，又落下。
    周佳威轉身走向高台，步伐穩健。晨光灑在他肩上，映出一道長長的影子。他站定，手掌緩緩抬起，銀光在掌心流轉，一圈無形的空間屏障開始向外擴散。
    十裏護生屏，啟動。
    莉婭低頭繼續記錄，筆尖忽然一頓。
    她看見，周佳威的左手悄悄按在胸口——那裏，貼著那本染血的筆記。
    他的拇指，輕輕摩挲了一下封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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