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天子密使,一份帶血的“請求”

字數:4633   加入書籤

A+A-


    初冬的寒意,悄然浸染了濮州。
    與關中那令人窒息的恐慌不同,這裏的空氣中彌漫著一種蓬勃而又緊張的氣息。
    城外的屯田區,一畦畦新翻的土地在寒風中袒露著胸膛,等待來年的春耕。
    無數曾經顛沛流離的百姓,如今成了這片土地的臨時主人,他們眼中閃爍的光芒,是李燁治下最堅實的根基。
    節度使府內,李燁正俯身在一張巨大的沙盤前。
    沙盤上,密密麻麻地標注著整個忠義軍轄區的農田、水利、兵站和集市。
    他親自設計的“屯田製”已全麵鋪開,各項數據如涓涓細流,每日匯總到他的案頭。
    羅隱負責總領,崔優負責算賬,整個濮州就像一台精密運轉的機器,將戰爭的潛力一點一滴地轉化為實實在在的糧食和人口。
    “主公,”羅隱的聲音從旁傳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長安那邊,怕是熬不住了。”
    李燁沒有抬頭,手指輕輕撥動著代表陝州的一枚黑色棋子,那枚棋子像一根毒刺,紮在通往長安的咽喉上。
    “熬不住是意料中事。朱溫這口吞得太大,也太急,不給那位年輕天子留半點體麵,他自然要病急亂投醫。”
    話音剛落,親兵隊長趙勇快步走入,單膝跪地,聲音壓得極低:“主公,府外來了一人,自稱來自京師,奉有密旨。人已帶入偏廳,其狀……頗為狼狽。”
    李燁與羅隱對視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了然。
    “讓他進來。”
    密室之內,僅燃著一豆燭火。
    一個身著內侍官服,麵容枯槁的中年人被帶了進來。
    他一見到端坐於主位的李燁,便再也支撐不住,雙膝一軟,竟是五體投地,伏在地上,顫抖著從懷中掏出一個用明黃綢緞包裹的物事,高高舉過頭頂。
    “奴婢……奴婢宮中內侍省副總管王德,奉陛下密詔,叩見濮州節度使、忠義軍主帥李公!”
    他的聲音嘶啞,帶著長途奔波的疲憊與深入骨髓的恐懼。
    石敬瑭上前,接過那份包裹,小心翼翼地呈給李燁。
    李燁展開綢緞,裏麵並非尋常的聖旨,而是一卷素白的絹布。
    絹布之上,字跡潦草而決絕,有些地方的墨跡甚至被水漬暈開,分不清是淚痕還是雨水。
    而最觸目驚心的,是末尾那幾個大字—“卿若不發,國將不國”,字跡的收尾處,竟帶著一抹尚未完全幹涸的暗紅色。
    是血。
    絹布之下,還有一份蓋著玉璽的密詔,內容與血書大同小異,隻是言辭更為官方。
    詔書裏,唐昭宗痛斥自己當初聽信讒言,錯判形勢,致有陷馬穀之敗,令大唐元氣盡喪。如今朱溫圖窮匕見,兵鋒直指關中,社稷危在旦夕。他以天子之名,“請求”李燁念在李唐二百餘年國祚的份上,立即出兵,南下攻打朱溫的大本營汴州,以解長安之圍。並許諾,事成之後,加封李燁為魏王,世襲罔替。
    “王德總管,一路辛苦。”李燁將血書輕輕放在案上,語氣平淡得聽不出一絲波瀾,“陛下之意,我已明了。你且先下去歇息,此事,我需與麾下將士商議。”
    王德還想說些什麽,但迎上李燁那雙深邃如古井的眸子,所有的話都堵在了喉嚨裏。
    他隻能叩首謝恩,被趙勇帶了下去。
    密室中,隻剩下李燁與羅隱二人。
    “主公,天子這血,流得恰到好處。”羅隱撚著胡須,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一份血書,一道密詔,既是哀求,也是綁架。將‘忠義’二字,化作一道枷鎖,要套在主公您的脖子上。”
    “他別無選擇。”李燁站起身,走到輿圖前,目光在濮州、汴州、洛陽、陝州、長安這幾個點之間來回移動。
    “這份血書,看似是給我看的,實則是給我麾下那些熱血上頭的將軍們看的。他知道,隻憑一道冷冰冰的聖旨,說不動我。但他賭我壓不住這滿腔的‘忠義’。”
    果不其然,當李燁召集趙猛、葛從周、賀德倫、劉知俊等核心將領,將天子密詔的內容公之於眾時,整個議事廳瞬間炸開了鍋。
    “他娘的!總算等到這一天了!”趙猛一拳砸在桌案上,震得茶杯嗡嗡作響。他雙目赤紅,興奮得像一頭準備撲食的猛虎,“陛下都認錯了!還下了血書!主公,這可是清君側的天賜良機!咱們師出有名,合該即刻點齊兵馬,殺向汴州,把朱溫那反賊的腦袋擰下來當夜壺!”
    “沒錯!朱溫老賊如今大軍西進,汴州必然空虛,此時不取,更待何時!”賀德倫亦是滿臉激動。
    劉知俊雖然沉穩一些,但眼中也閃動著渴望。
    他新降不久,正需要一場潑天大功來穩固自己的地位,而攻破汴梁,無疑是最好的投名狀。
    “清君側,討國賊!”
    “兵發汴州,為國除害!”
    將領們群情激憤,一個個摩拳擦掌,仿佛下一刻就能踏平宣武軍的帥府。
    那份來自天子的的“請求”,讓這些百戰悍將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揚眉吐氣。他們終於不再是地方的割據勢力,而是代表著朝廷大義的王師!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看著眼前這一幕,李燁的臉上依舊掛著淡淡的笑意,但他心中卻比任何時候都要清醒。
    良機?
    當然是良機。
    朱溫的戰略重心確已西移,汴州防務相對薄弱,這是事實。
    得天子詔書,大義在手,更是千載難逢。
    但陷阱,也同樣致命。
    其一,汴州當真“空虛”嗎?朱溫能成為北方霸主,豈是易與之輩?他既然敢西進,必然在汴州留有足夠的後手。忠義軍傾巢而出,正麵硬撼,無異於一場傷筋動骨的豪賭。就算贏了,也必是慘勝。
    其二,那位遠在長安的天子,當真如此純良無害?他今日能求自己去打朱溫,明日會不會就聯合李克用,來打勢力坐大的自己?帝王心術,借刀殺人,驅虎吞狼,這都是刻在骨子裏的本事。
    其三,也是最關鍵的一點。一旦忠義軍與宣武軍在河南打得血流成河,誰會是最大的受益者?是遠在長安的唐昭宗?還是冷眼旁觀的河東李克用?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這個道理,三歲小兒都懂。
    李燁的目光緩緩掃過每一位激動的將領,最後落在趙猛那張漲得通紅的臉上。
    他沒有立刻開口反駁,而是端起桌上的茶杯,輕輕吹了吹浮沫,慢條斯理地呷了一口。
    整個議事廳的喧囂,隨著他這個動作,竟詭異地安靜了下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的身上,等待著他們的主心骨做出最終的決斷。
    “諸位將軍的忠勇之心,人神共鑒。”李燁放下茶杯,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天子蒙難,社稷垂危,我等身為大唐臣子,自當義不容辭。”
    趙猛等人聞言,臉上頓時露出喜色。
    “但是……”李燁話鋒一轉,眼神陡然變得銳利起來,“仗,不是這麽打的。朱溫是狼,不是豬。正麵衝上去跟他換命,那是莽夫所為,不是我忠義軍的風格。”
    他頓了頓,一字一句地說道:“陛下的‘請求’,我們接了。這‘清君側’的大旗,我們也要扛。但何時打,如何打,戰場選在哪裏,得由我們自己說了算。”
    “朱溫想讓我們去汴州城下跟他拚命,我偏不。”李燁的嘴角,逸出一絲冰冷的笑意,“我要選一個他意想不到的地方,送他一份讓他痛徹心扉的大禮。”
    他走到輿圖前,目光沒有投向重兵雲集的汴州,也沒有看向已被朱溫控製的洛陽,而是落在了一條蜿蜒曲折,橫貫中原腹地的藍色水脈之上。
    那是朱溫的命脈通濟渠。
    喜歡踏平五代,我建最強帝國請大家收藏:()踏平五代,我建最強帝國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