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一場豪賭下的暗流

字數:5364   加入書籤

A+A-


    洛陽,河南尹府。
    密室之內,燭火被無形的風壓得低垂。
    張全義的手指在輿圖上不住地顫抖。
    那根食指懸在洛陽與濮州之間,尋不到一個落腳之處。
    懷州失陷。
    這四個字,是一根燒紅的鐵釺,在他五髒六腑間反複烙燙,日夜不休。
    李燁的刀,已經懸在了頭頂。
    朱溫的猜忌,更是貼著皮肉的利刃,近在咫尺。
    “投李燁?”
    他從幹澀的喉嚨裏擠出幾個字,旋即化作一聲淒涼的苦笑。
    忠義軍不過數萬之眾,算上新得的懷州,也隻是初露鋒芒。
    而朱溫,坐擁十五萬大軍,虎踞中原,聲勢滔天。
    此刻投過去,不是錦上添花,而是第一個被朱溫碾碎、用來祭旗的炮灰。
    “繼續跟著朱溫?”
    這個念頭剛起,後背瞬間被一層冰冷的虛汗浸透。
    懷州丟得太快,太蹊蹺。
    七日陷城,朱漢濱便是個酒囊飯袋,也不至於此。
    朱溫生性多疑,嗜殺成性,他第一個要懷疑的,必然是自己這個有“前科”的洛陽之主。
    當年他如何背叛李罕之,今日朱溫就會如何揣度他。
    他太懂朱溫了。
    在那位宣武軍節度使的眼裏,忠誠是暫時的,背叛才是常態。
    寧可錯殺三千,也絕不放過一個可疑之人。
    再撐下去,隻有死路一條。
    張全義感覺自己被兩頭餓虎夾在了狹窄的山道中央,動彈不得。
    向前是萬丈深淵,向後亦是絕路。
    唯一的辦法,似乎隻剩下輸誠。
    表現出十二萬分的忠誠,剖心瀝膽,讓朱溫找不到任何下手的借口。
    他猛地起身,從筆架上抓起一支狼毫,攤開一卷光潔的蜀錦。
    他正欲咬破指尖,效仿古人寫下血書,將自己一顆“赤膽忠心”剖給朱溫看。
    就在此時,密室厚重的木門被“砰”的一聲巨響撞開。
    一名親兵連滾帶爬地闖了進來。
    他臉上血色盡失,嘴唇哆嗦著,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府……府尹!”
    張全義的血瞬間涼了半截,一股徹骨的寒意從尾椎骨筆直地衝上天靈蓋。
    他手中的筆,“啪嗒”一聲掉落在冰冷的地磚上,滾了幾圈,沾上了塵土。
    不祥的預感,如烏雲壓頂。
    “汴梁……汴梁朱友裕將軍……奉宣帥之命……已、已至城外!”
    朱友裕!
    這三個字在他腦中轟然炸開。
    朱溫的族侄,那個以心狠手辣聞名的屠夫。
    那個在戰場上素有“人屠”之稱的笑麵虎!
    他來了?
    他怎麽會來得這麽快。
    張全義的腦海瞬間一片空白,四肢百骸的血液仿佛在這一刻盡數凝固。
    親兵跪在地上,幾乎是哭著,補上了那最致命的一句:
    “朱將軍說……他是特奉帥令,前來為府尹……分憂,協防洛陽的。”
    分憂?
    協防?
    張全義的嘴唇劇烈地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隻覺得眼前一陣發黑,整個世界都開始天旋地轉。
    那不是來分憂的。
    那是……帶著朱溫的屠刀,來取他性命的!
    ……
    洛陽城外,十裏長亭。
    張全義強行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換上一副謙卑熱絡的笑臉,領著洛陽的大小官吏,早已在此等候。
    秋風蕭瑟,卷起地上的枯葉,吹得他官袍的下擺獵獵作響,也吹得他心裏一片冰涼。
    遠處,一隊騎兵的黑線出現在地平線上,迅速擴大。
    馬蹄聲沉悶如鼓,帶著一股撲麵而來的肅殺之氣。
    為首一將,身披亮銀甲,外罩錦繡袍,麵如冠玉,唇紅齒白,嘴角甚至還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若非他身後那三千鐵甲精騎個個目露凶光,任誰都會以為這是哪家出來遊獵的王孫公子。
    正是朱友裕。
    “哎呀呀,友裕將軍遠道而來,一路辛苦!全義未能遠迎,還望恕罪,恕罪啊!”
    張全義滿臉堆笑,快步迎了上去,姿態放得極低,幾乎是小跑著到了朱友裕的馬前。
    朱友裕翻身下馬,動作瀟灑至極。
    他一把扶住躬身作揖的張全義,笑容可掬,語氣親熱得像是見到了自家叔伯。
    “張府尹這是說的哪裏話?您是朝廷重臣,洛陽柱石,友裕一介武夫,怎敢勞您大駕?”
    他扶著張全義的手臂,五指收緊,堅硬如鐵。
    “叔父在汴梁,時常掛念府尹。此次懷州有失,叔父擔心洛陽安危,唯恐李燁那廝狗急跳牆,特命我率三千弟兄前來,聽候府尹調遣,為您分憂解難啊!”
    他一口一個“叔父”,一口一個“分憂”,言辭懇切,真摯無比。
    可張全義隻覺得他扶著自己的那隻手,一股寒氣順著手臂直侵心脾。
    他眼角的餘光瞥見朱友裕身後的三千宣武軍精銳。
    鎧甲精良,兵刃鋒銳,隊列森嚴。
    與洛陽的守軍相比,簡直是虎狼之師。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這是來聽候調遣的?
    這分明是來接管的!
    “有勞宣帥掛心,有勞將軍馳援,全義感激涕零,感激涕零啊。”
    張全義的臉上笑開了花,心裏卻在滴血。
    他一邊說著,一邊引著朱友裕向城門走去。
    “對了。”
    朱友裕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親熱地拍了拍張全義的肩膀,湊到他耳邊,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低語。
    “叔父還說了,近日汴梁新得了幾位江南的廚子,做得一手好菜。他老人家甚是想念嫂夫人和賢侄,特意囑咐我,待洛陽防務安穩之後,便請嫂夫人和賢侄去汴梁小住幾日,嚐嚐鮮,也讓他盡一盡同僚之誼。”
    說完,他看了一眼張全義瞬間僵硬的側臉,笑容更盛,還帶著幾分促狹。
    “叔父還說,府上的幾位千金,聽說也是個個貌美如花,知書達理。待此間事了,正好也一並接去,讓汴梁的那些貴婦人們,也見識見識洛陽的風采嘛。”
    轟!
    張全義腦子裏最後一道防線,徹底崩塌了。
    請妻兒去“小住”?這是扣押人質!
    連未出閣的女兒都不放過,言語間還帶著不加掩飾的狎昵與輕薄!
    這不是敲打。
    這是赤裸裸的羞辱與威脅!
    一股血氣直衝腦門,他眼前金星亂冒,腳步一個踉蹌,險些栽倒在地。
    “府尹大人!”
    朱友裕眼疾手快,再次一把扶住他,關切地問道。
    “您這是怎麽了?可是連日操勞,身體不適?哎,您就是太過盡心了。”
    “以後啊,這城防軍務的重擔,就讓友裕為您分擔一些吧。您啊,就該好好歇歇了。”
    他口中說著“分擔”,那眼神,分明是在說“交出來”。
    張全義被他攙扶著,渾身冰冷,如墜冰窟。
    他看著洛陽高大的城門,隻覺得那不是回家的路。
    而是一座為他精心打造的、名為“洛陽”的巨大囚籠。
    朱溫的耐心已經耗盡。
    自己的死期,不遠了。
    喜歡踏平五代,我建最強帝國請大家收藏:()踏平五代,我建最強帝國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