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潛龍在淵 第七章 黑風劫修 廟宇殺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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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林寂寥,唯餘風過樹梢的沙沙聲,以及陸塵沉重而壓抑的喘息。
他拄著長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右腹的貫穿傷、左肩和後肩的箭傷,還有無數細碎的刮傷和撞擊帶來的內傷,都在瘋狂地吞噬著他的體力與意誌。從敵人那裏搜刮來的療傷丹藥似乎品質低劣,僅能勉強吊住一口氣,延緩死亡的到來,卻無法帶來真正的愈合。
鮮血,早已浸透了他破爛的衣衫,在身後拖出一道斷斷續續、觸目驚心的暗紅痕跡。
他知道這樣不行。血腥味會引來林中的野獸,甚至可能暴露行蹤,引來更可怕的追兵。必須盡快找到一個相對安全的地方,處理傷勢,恢複一絲力氣。
因果之眼因他的虛弱而變得模糊,視野中那些代表能量流動的“線”時隱時現,難以維持。他隻能依靠最原始的目力與求生本能,在茂密的林間艱難跋涉。
夕陽西沉,林間的光線迅速黯淡下來。夜間的山林,對於重傷的他而言,無異於龍潭虎穴。
就在他幾乎要支撐不住,意識開始渙散之時,前方山腰處,隱約出現了一座建築的輪廓。
那似乎是一座廢棄的山神廟,牆體斑駁,半掩在荒草與藤蔓之中,廟門歪斜,透著一股破敗與荒涼。
有地方容身,總好過露宿荒野。
陸塵強提一口氣,拖著幾乎麻木的身體,一步步挪向那座破廟。
廟宇不大,前殿的屋頂已經塌了大半,殘垣斷壁間結滿了蛛網。神像歪倒在供台旁,泥塑的金身剝落,露出裏麵暗黃的草胎,臉上帶著一種詭異的、似笑非笑的表情,在昏暗中凝視著不速之客。
空氣中彌漫著灰塵與黴菌混合的腐朽氣味。
陸塵仔細用殘存的感知探查了一番,確認除了一些蛇蟲鼠蟻的微弱氣息外,並無活物,這才稍微鬆了口氣。他找了一處背風、相對完整的牆角,緩緩坐了下來,背靠著冰冷潮濕的牆壁,幾乎虛脫。
他必須先處理傷口。
咬咬牙,他撕下身上稍幹淨些的布條,就著從破洞屋頂漏下的微弱月光,開始清理傷口。沒有清水,隻能用布條蘸著唾沫,一點點擦拭掉傷口周圍凝固的血痂和汙物。每一下觸碰,都帶來鑽心的疼痛,讓他額頭青筋暴起,冷汗涔涔。
當清理到右腹那處最嚴重的貫穿傷時,他看著那血肉模糊、甚至隱約能看到內髒蠕動的洞口,眼神沉靜得可怕。他從搜刮來的物資中,找到一小瓶劣質的金瘡藥,毫不猶豫地將大半瓶粉末都倒了進去。
“呃啊——!”
劇烈的刺激讓他忍不住發出一聲壓抑的低吼,身體劇烈顫抖,眼前陣陣發黑。但他死死咬住牙關,沒有暈過去。用剩下的布條,緊緊將腹部傷口纏繞包紮起來。
做完這一切,他幾乎耗盡了最後一絲力氣,癱軟在牆角,連動一動手指都覺得困難。
他不敢睡去,重傷加上失血過多,一旦睡過去,可能就再也醒不來了。他強打精神,嚐試運轉《戊土鎮嶽功》殘篇,引導體內那幾乎感應不到的微弱靈氣,希望能加速傷勢的恢複,哪怕隻是杯水車薪。
然而,禍不單行。
就在他心神剛剛沉入體內不久,廟外遠處,隱約傳來了說話聲和腳步聲,正朝著破廟的方向而來!
陸塵猛地睜開雙眼,瞳孔收縮,心髒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因果之眼勉力開啟,視野模糊不清,但他能“看”到,幾條代表著生命氣息和靈壓的“線”,正在快速接近!其中一道,靈壓赫然達到了煉氣五層!另外兩道,也有煉氣三層左右!
不是礦區的人!這三道氣息帶著一股彪悍和戾氣,與之前那三個青衣人截然不同!
是劫修?還是路過?
無論是什麽,以他現在的狀態,被發現了就是十死無生!
他立刻屏住呼吸,將自身氣息收斂到極致,如同牆角的一堆破布,目光死死盯著廟門的縫隙。手中的長劍,被他悄然握緊,橫於膝上。
“媽的,這鬼天氣,說變就變!眼看要下雨了!”
“大哥,前麵好像有座破廟,去那裏避避吧?”
“嗯,快點,處理完這票,趕緊回寨子裏喝酒!”
粗俗的交談聲越來越近,伴隨著沉重的腳步聲,很快來到了廟門外。
“吱呀——”一聲,那扇歪斜的廟門被粗暴地推開,三道身影帶著一股血腥和汗臭混合的氣味,闖了進來。
為首的是個滿臉橫肉、眼角有一道猙獰刀疤的壯漢,修為煉氣五層,眼神凶戾,腰間挎著一把鬼頭刀。他身後跟著兩個精瘦些的漢子,一個手持鋼叉,一個提著短斧,皆是煉氣三層。
三人身上都帶著些許血跡,顯然剛經曆過廝殺。
“呸!真他娘的破!”刀疤臉壯漢啐了一口,目光在破敗的廟內掃過,很快就落在了蜷縮在牆角、氣息奄奄的陸塵身上。
“咦?大哥,這還有個死人?”持鋼叉的漢子用叉尖指了指陸塵。
陸塵緊閉雙眼,全力收斂氣息,連心跳都幾乎停滯,偽裝成重傷瀕死、意識模糊的樣子。懷中的黑曜鐵精和地脈靈髓被他用身體死死壓住,不敢泄露半分氣息。
那刀疤臉壯漢眯起眼睛,走到陸塵近前,用腳踢了踢他。
陸塵毫無反應,如同真的死了一般。
“傷成這樣,流了這麽多血,離死也不遠了。”刀疤臉壯漢撇撇嘴,似乎失去了興趣。他轉身對另外兩人道:“搜搜看,這窮鬼身上有沒有值錢的東西。”
“好嘞,大哥!”持短斧的漢子應了一聲,蹲下身,便開始在陸塵身上摸索起來。
陸塵的心沉了下去。他身上的東西雖然不多,但那柄從持弓首領那裏奪來的長劍,材質明顯不凡,還有那幾個裝著丹藥靈石的小袋子,一旦被搜出,必然會引起貪婪!
持短斧漢子粗糙的手在他身上摸索著,很快就摸到了他膝上的那柄長劍。
“大哥,有把劍!”漢子眼睛一亮,將長劍拿起,打量起來,“嘿,材質不錯啊,不像凡鐵!”
刀疤臉壯漢聞言,也轉過身來,接過長劍看了看,點了點頭:“嗯,是把好劍,能值幾個靈石。”他隨手將劍遞給持鋼叉的漢子,“收著。”
持短斧漢子繼續摸索,又摸到了陸塵懷中的那幾個小袋子。
“還有丹藥和靈石!”漢子更加興奮。
就在他將袋子從陸塵懷中扯出的瞬間,因為動作粗暴,不可避免地碰到了陸塵右腹的傷口!
“唔……!”
劇烈的疼痛讓陸塵再也無法完美偽裝,發出一聲壓抑的悶哼,身體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
這一下,頓時引起了三人的警覺!
“媽的!裝死?!”刀疤臉壯漢眼神一厲,猛地抽出鬼頭刀,殺氣騰騰地指向陸塵。
另外兩人也立刻舉起武器,將陸塵圍住。
陸塵知道無法再偽裝,緩緩睜開了眼睛。他的臉色蒼白如紙,眼神卻如同瀕死的孤狼,冰冷而銳利,掃過圍住他的三人。
“黑風寨辦事,小子,識相的把身上值錢的東西都交出來,給你個痛快!”刀疤臉壯漢獰笑著說道,報出了名號,顯然是這一帶令人聞風喪膽的劫修團夥。
陸塵沒有說話,隻是冷冷地看著他。大腦在飛速運轉,因果之眼艱難地分析著三人的站位、氣息、以及這破廟內唯一可能利用的環境。
持鋼叉的漢子站在廟門附近,持短斧的漢子在側前方,刀疤臉壯漢正對著他,距離最近。
廟內空間狹小,雜物堆積,唯一的光源是屋頂破洞漏下的月光,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斑。
他重傷瀕死,靈力近乎枯竭,正麵抗衡絕無勝算。
唯一的生機,在於出其不意,在於利用對方輕視的心理,以及……這昏暗的光線和複雜的地形!
“看來是不見棺材不掉淚!”持短斧漢子見陸塵不說話,罵了一句,舉起短斧就要劈下!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陸塵動了!
他沒有攻擊任何人,而是用盡全身最後力氣,將手中一直緊握的、從搜刮來的物資中悄悄取出的一包劣質迷魂散(或許是之前那三個青衣人用來對付他的),猛地擲向距離他最近、正對著他的刀疤臉壯漢的麵門!
同時,他身體向側後方一滾,不是逃跑,而是撞向了那尊歪倒的、泥胎剝落的神像!
“小心!”刀疤臉壯漢沒想到一個瀕死之人還有力氣反抗,下意識地揮刀格擋並後退,但還是吸入了少許粉末,頓時感到一陣頭暈目眩!
而陸塵撞向神像的動作,更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轟隆!”
本就根基不穩的神像,被他這拚死一撞,猛地向後倒去!不偏不倚,正好砸向了那個站在側前方、因刀疤臉後退而出現空檔的持短斧漢子!
“啊!”持短斧漢子猝不及防,被沉重的泥塑神像砸了個正著,慘叫一聲,當場筋斷骨折,被埋在了碎泥塊之下,生死不知!
“老五!”持鋼叉漢子驚呼!
“媽的!找死!”刀疤臉壯漢晃了晃腦袋,強行驅散迷魂散的影響,看到手下瞬間被廢,頓時勃然大怒,鬼頭刀帶著淩厲的勁風,狠狠劈向剛從地上掙紮著爬起的陸塵!
這一刀,含怒而發,快如閃電,封死了陸塵所有退路!
陸塵剛剛撞倒神像,已是強弩之末,麵對這必殺的一刀,他甚至連舉劍格擋的力氣都沒有了。
因果之眼中,那代表死亡的刀芒線條,無比清晰。
要結束了嗎……
他眼中閃過一絲不甘,但更多的是一種冰冷的平靜。
然而,就在鬼頭刀即將臨體的刹那——
異變再生!
“嗡!”
他懷中那盛放著地脈靈髓的黑色盒子,似乎感應到了主人極致的生命危機,竟自主地微微一震,一股精純溫和、卻帶著一絲不容褻瀆威嚴的靈氣波動,瞬間擴散開來!
這波動極其微弱,但對於近在咫尺、心神激蕩的刀疤臉壯漢而言,卻如同暮鼓晨鍾,讓他劈砍的動作不由自主地滯澀了萬分之一瞬!
就是這萬分之一瞬!
陸塵福至心靈,不知從哪裏生出一股力氣,身體如同沒有重量般,順著刀鋒帶起的風流,向側麵滑開了半尺!
“噗!”
鬼頭刀擦著他的肋骨劈下,在地上砍出一道深深的溝壑,碎石飛濺!
躲開了!
但刀疤臉壯漢畢竟是煉氣五層,反應極快,一刀落空,手腕一翻,刀勢橫斬,再次襲來!
而此刻,那個持鋼叉的漢子也反應過來,挺起鋼叉,從側麵刺向陸塵!
前後夾擊!絕殺之局!
陸塵避無可避!
他眼中閃過一絲狠色,竟然不理會側麵刺來的鋼叉,而是將體內最後殘存的所有靈力,連同那股不屈的意誌,全部灌注到手中的長劍之中,身體不退反進,合身撲向刀疤臉壯漢!劍尖直指其心口!
同歸於盡!
刀疤臉壯漢沒想到陸塵如此悍不畏死,麵對橫斬的刀和側刺的叉,竟然選擇以命換命!
他惜命!他不想死!
這瞬間的猶豫和退縮,讓他橫斬的刀勢慢了半拍,格擋的動作也出現了偏差!
“噗嗤!”
“哢嚓!”
兩聲幾乎同時響起!
陸塵的長劍,率先刺入了刀疤臉壯漢的心口!雖然因為力竭,入肉不深,未能立刻斃命,但那淩厲的劍氣已然重創其心脈!
而刀疤臉壯漢的鬼頭刀,也砍中了陸塵的左肩,幾乎將他半個肩膀卸下!持鋼叉漢子的鋼叉,則刺穿了他的右腿!
“呃……!”刀疤臉壯漢難以置信地低頭看著胸口的劍,又看向渾身浴血、卻眼神瘋狂冰冷的陸塵,張了張嘴,鮮血狂湧而出,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氣息迅速萎靡。
陸塵也再也支撐不住,鬆開了劍柄,身體向後倒去,重重摔在地上。左肩和右腿傳來撕心裂肺的劇痛,鮮血如同泉湧,意識迅速沉入黑暗。
在徹底失去意識的前一刻,他模糊的視野中,看到那個持鋼叉的漢子,正驚恐地看著倒地的大哥和生死不知的同伴,又看了看血泊中的自己,臉上充滿了恐懼和猶豫,最終,竟然怪叫一聲,丟下鋼叉,連滾帶爬地逃出了破廟……
黑暗,徹底吞噬了陸塵。
破廟內,重歸死寂。
隻剩下四具瀕死的身體,濃鬱的血腥味,以及那尊倒塌的神像,在冰冷的月光下,訴說著剛剛發生的慘烈與……奇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