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羽攻克蘄春的消息，如同在已然沸騰的油鍋裏潑入冰水，瞬間炸裂，其引發的連鎖反應遠超任何一方的預估。襄陽城守府內，林凡對著那份字跡潦草卻內容石破天驚的戰報，沉默了足足一炷香的時間。他預想了關羽的出兵，甚至期待其能對江東形成牽製，卻萬萬沒料到這位驕傲到骨子裏的將軍，竟能如此悍勇果決，一舉拿下長江北岸的重鎮！這已不是簡單的策應佯動，而是實實在在地在周瑜的後背上，狠狠插了一刀！
    “好一個關雲長！”林凡緩緩吐出一口氣，語氣複雜，既有意外之喜，更有深沉的憂慮，“竟真讓他成了事……如此一來，周瑜怕是真要發瘋了。”
    徐文立於一旁，臉上亦是驚喜交加：“軍師，此乃大好事啊！蘄春一失，周瑜東西難以兼顧，必得分兵回援，竟陵之圍可解大半！我軍壓力驟減！”
    “壓力驟減？”林凡搖了搖頭，目光銳利如刀，“徐文，你隻看到了其一。蘄春之失，對周瑜而言是切膚之痛，他豈會善罷甘休？其報複，必將如同狂風暴雨！更麻煩的是，關羽此舉，等於將荊南徹底推到了與江東正麵衝突的前台，孫劉林這脆弱的聯盟，經此一事，已是名存實亡。周瑜在盛怒之下，會做出何等極端之舉？曹操在北虎視眈眈，又會如何利用此局？”
    他走到輿圖前，手指重重地點在蘄春的位置，又劃過夏口、竟陵，最終落向荊南的長沙、巴丘。“局勢已變，我們的策略，也需隨之調整。傳令竟陵鄧義，趁江東軍心震動之際，派出小股精銳，多打旗號，夜間鼓噪，做出欲反攻夏口之態勢，進一步牽製呂蒙！同時，命周卓，漢水水軍可適當前出巡弋，但絕不可與江東主力接戰，以威懾為主。”
    “那……荊南那邊？”徐文問道。
    林凡沉吟片刻，眼中閃過一絲決斷：“以主公名義，再修書一封，火速送往關羽軍中。信中，極盡褒獎之辭，讚其勇武蓋世，功在同盟！並重申此前‘共分江夏’之諾，暗示若關將軍能再建奇功，荊北絕不吝嗇！但同時，也要委婉提醒，周瑜必傾力反撲，望將軍穩紮穩打，謹慎應對，荊北願為後援。”
    這是一招驅狼吞虎，亦是火上澆油。林凡要將關羽這把已然出鞘、鋒芒畢露的利刃，更狠、更準地刺向周瑜，讓他無暇西顧。至於可能引發的後果……亂局之中，唯有先解燃眉之急，方能圖謀後續。
    柴桑，都督府。
    “砰！”一聲巨響，上好的青瓷筆洗被狠狠摜在地上，碎片四濺！周瑜臉色鐵青，胸膛劇烈起伏，那雙平日裏溫潤如玉的眸子，此刻燃燒著足以焚毀一切的怒火。蘄春失守，賈華敗逃，關羽的“關”字大旗插上了江東的城池！這不僅僅是軍事上的失利，更是對他周瑜威望的沉重打擊，是赤裸裸的羞辱！
    “關羽！劉玄德！諸葛村夫！安敢欺我！”周瑜的聲音因極致的憤怒而微微顫抖，他一把抓起案上的戰報，幾乎要將其攥碎，“我早該想到！早該想到這紅臉賊徒有匹夫之勇，不顧大局！”
    呂蒙、甘寧、淩統等將領肅立帳下，人人麵帶憤慨與凝重，大氣也不敢出。他們從未見過都督如此失態。
    “都督息怒！”魯肅硬著頭皮勸道，“關羽雖僥幸得手，然其孤軍深入，後援難繼。當務之急，是速派大軍，收複蘄春，將荊州兵趕回江南！”
    “收複？當然要收複！”周瑜猛地轉身，眼中寒光爆射，“不僅要收複蘄春，我還要讓劉備、諸葛亮，為他們的背信棄義，付出十倍代價！”
    他強壓下翻騰的怒火，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走到沙盤前，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鋒，掃過荊南、荊北。
    “淩統！”
    “末將在！”淩統踏前一步。
    “命你即刻率水軍八千，步卒一萬五千，晝夜兼程，馳援鄂縣！以鄂縣為基，給我猛攻蘄春！我給你十日之期，十日內，必須看到關羽的人頭，或者把他趕過江去！”
    “末將領命！若不能勝，提頭來見！”淩統轟然應諾，眼中戰意熊熊。
    “呂蒙！”
    “末將在！”呂蒙沉聲應道。
    “竟陵方向，轉攻為守！深溝高壘，多設弩炮，嚴防鄧義反撲！同時，派出細作，在竟陵、襄陽散播消息，就說劉備、關羽欲與林凡瓜分荊北，林凡已應允割讓南郡！”
    周瑜此計，既是穩住西線，亦是更惡毒的離間，要將荊北與荊南的矛盾徹底公開化。
    “甘寧！”
    “末將在！”甘寧舔了舔嘴唇，露出嗜血的興奮。
    “你率‘錦帆’舊部及五千精銳，乘快船沿江南下，突襲荊南長沙郡的臨湘、羅縣！給我燒！給我殺！我要讓劉備知道，招惹江東的代價！記住，以破壞、震懾為主，不必戀戰，一擊即走！”
    甘寧的任務，是典型的圍魏救趙，攻敵必救，迫使關羽回援，或至少分散其兵力。
    周瑜的部署，迅捷而狠辣，東西兩線同時加壓，既有正麵的雷霆重擊，也有側後的凶悍奇襲，更輔以惡毒的心理戰，展現了他被激怒後，更為可怕的一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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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外，”周瑜看向魯肅，“子敬，你親自去一趟許都。”
    魯肅一怔：“去許都？”
    “不錯。”周瑜冷聲道，“去見曹操。告訴他，江東願與朝廷攜手，共討不臣！林凡僭越，劉備悖逆，皆在討伐之列！請朝廷下詔，定其罪責！即便曹操不出兵，有這大義名分在手，我看劉備和林凡，還如何自處！”
    這是要將曹操也拉下水，至少，要在道義上徹底孤立荊北與荊南。
    一道道命令如同疾風驟雨，從柴桑發出。江東這架戰爭機器，在周瑜的盛怒驅動下，以前所未有的效率和狠厲，開始全麵運轉。
    戰爭的陰雲，以蘄春為圓心，迅速向整個荊州蔓延。
    淩統大軍兵臨鄂縣，稍作休整，便對蘄春發起了潮水般的猛攻。關羽據城而守，雖然勇武，但兵力與淩統相差懸殊，且新得之城，民心未附，守備亦不完備，頓時陷入了苦戰。城上城下，箭矢如雨，殺聲震天，每日傷亡皆以百計。
    而甘寧的奇襲部隊，則如同鬼魅般出現在長沙境內，連續攻破數個沿岸哨所，焚毀糧倉，兵鋒直逼臨湘！長沙太守廖立告急文書雪片般飛向公安和巴丘。
    荊南，公安縣衙。
    劉備接到東西兩線同時告急的戰報，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孔明！雲長被困蘄春，甘寧寇掠長沙，如之奈何？如之奈何啊！”
    諸葛亮羽扇輕搖的速度明顯加快了幾分，但臉上依舊維持著鎮定。“主公勿慌。雲長雖困，然蘄城池堅固，淩統急切難下。甘寧雖悍，然其孤軍深入，難以持久。當下之局，關鍵仍在……林凡。”
    他走到地圖前，沉聲道：“周瑜此番全力反撲，東西兩線並進，其夏口、竟陵方向必然空虛。此乃林凡天賜良機！若其能趁勢猛攻夏口，則周瑜首尾不能相顧，必退兵！”
    “可……林凡會出兵嗎？”劉備疑慮道，“他巴不得我們與周瑜兩敗俱傷。”
    “他必須出兵！”諸葛亮眼中閃過一絲精光，“唇亡齒寒！若雲長有失，荊南受損，下一個就輪到他林凡！亮這就親筆修書，陳明利害，促其即刻發兵夏口！同時，命翼德張飛）速率五千精兵，東進支援長沙，抵禦甘寧！令子龍趙雲）引軍為第二梯隊，隨時策應雲長！”
    諸葛亮的應對，依舊是抓住關鍵，試圖以林凡製周瑜，緩解荊南壓力。
    然而，此時的襄陽，林凡卻麵臨著更為艱難的選擇。
    徐文拿著諸葛亮言辭懇切、幾乎是請求林凡出兵夏口的親筆信，以及東西兩線最新的戰報，等待著林凡的決斷。
    “軍師，諸葛亮所言不無道理。周瑜主力被牽製在蘄春和長沙方向，夏口空虛，若我軍此刻猛攻，確有圍魏救趙之效，或可解關羽之圍，亦能減輕我軍竟陵壓力。”
    周卓卻反對道：“軍師，不可！周瑜用兵如神，豈會不留後手？夏口看似空虛，焉知不是誘敵深入之計？我軍新創未愈，兵力不足，若冒然進攻夏口受挫，則大勢去矣！不如坐觀周瑜與關羽相鬥，待其兩敗俱傷，我等再坐收漁利！”
    兩種意見，各有道理。出兵，風險巨大，但可能一舉扭轉戰局；不出兵，相對安全，卻可能坐視盟友敗亡，獨自麵對周瑜接下來的全力報複，更會失信於天下，令荊北陷入更孤立境地。
    林凡站在輿圖前，目光在夏口、蘄春、竟陵、長沙之間來回移動，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他腦海中飛速計算著各種可能性，權衡著利弊得失。周瑜的狠辣反擊，諸葛亮的急切求援，關羽的孤軍奮戰，曹操的虎視眈眈……所有的信息交織成一團亂麻。
    良久，他猛地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決絕的光芒。
    “傳令！”林凡的聲音斬釘截鐵，“命竟陵鄧義，除必要守軍外，盡起精銳，匯同周卓漢水水軍一部，明日拂曉，兵發夏口！”
    “軍師！”周卓驚呼。
    “我意已決！”林凡抬手阻止他，“周瑜雖可能設伏，然此確是天賜良機！風險雖大，收益更高！若能趁勢拿下夏口，則江東勢力將被逐出江北，全局可定！即便不能攻克，隻要攻勢猛烈，足以迫使周瑜分兵，緩解關羽壓力！”
    他頓了頓，眼中寒光凜冽：“同時，以我的名義，通告全軍，並傳檄四方！就說江東周瑜，背信棄義，屢犯我境，今我荊北揮師東進，克複江夏，以彰天討！”
    林凡選擇了冒險一搏！他不僅要解圍，更要借此機會，奪回戰略主動權，甚至嚐試收複江夏！這是一步險棋，一步將自身也徹底投入賭局的棋。
    建安十六年的這個春夏之交，荊州大地徹底陷入了血與火的漩渦。東線，淩統猛攻蘄春，關羽苦苦支撐；南線，甘寧肆虐長沙，張飛引軍馳援；西線，林凡盡起竟陵之兵，悍然撲向看似空虛的夏口！
    消息傳開，天下震動。
    許都的曹操，接到各方戰報，獨眼中閃爍著難以捉摸的光芒。“打吧，打吧……打得越狠越好。”他低聲自語，下令加快對關中馬超的攻勢，同時密令曹仁，密切關注南陽動向，“適時”再給荊北“輸送”一批軍械。
    柴桑的周瑜，接到林凡出兵夏口的消息，先是一驚，隨即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林凡……你終於還是忍不住了。也好，便讓我在夏口，與你做個了斷！”他立刻調整部署，命令呂蒙不惜代價守住夏口，同時嚴令淩統、甘寧加快進攻節奏。
    公安的劉備與諸葛亮，得知林凡終於出兵，稍稍鬆了口氣，但東西兩線的戰事依舊吃緊，前景未卜。
    整個荊州的命運，乃至未來天下的格局，似乎都係於這幾場同時爆發、相互關聯的慘烈戰役之上。誰能笑到最後，猶未可知。但可以肯定的是，經此一役，荊襄之地，必將迎來一番新的洗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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