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 內亂萌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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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臧城丞相府的地下密室內,油燈如豆,映照著幾張凝重無比的麵孔。北涼丞相沮渠安周、大司農禿發虔、衛尉沮渠成都等幾位重臣圍坐在一張矮幾前,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壓抑的緊張感。
    “今日又斬了三十七人。”禿發虔的聲音幹澀沙啞,“其中有個孩子,才十二歲,就因為撿了北秦投進來的炊餅...”
    沮渠成都一拳砸在幾上,震得油燈搖曳:“瘋了!陛下徹底瘋了!這樣下去,不用北秦攻城,我們自己就先死絕了!”
    沮渠安周抬手示意噤聲,壓低聲音道:“隔牆有耳。陛下如今疑心極重,狼騎無處不在。”
    幾人頓時噤若寒蟬,下意識地望向密室入口。自圍城以來,沮渠蒙遜的“狼騎”親衛就如同鬼魅般無處不在,已經有許多大臣因“妄議朝政”而被滿門抄斬。
    “糧倉還有多少存糧?”沮渠安周問大司農。
    禿發虔苦笑:“官倉尚能支撐三月,但那是軍糧。百姓...百姓已經開始吃樹皮草根了。昨日西市有人易子而食,被督戰隊當場格殺,曝屍街頭。”
    一陣沉重的沉默。城外北秦軍每日投射糧食,城內卻餓殍遍地,這種諷刺讓每個人都感到窒息。
    “北秦那邊的條件...”沮渠成都試探著問。
    沮渠安周從袖中取出一份油紙包裹的勸降信:“陳衍親筆:隻罪陛下一人,餘者不問。獻城者封侯,助順者重賞。”
    幾人傳閱信件,眼中閃過複雜的神色。求生的渴望與忠君的枷鎖在內心激烈交鋒。
    “可是陛下待我等不滿...”禿發虔猶豫道。
    “待我等不滿?”沮渠成都冷笑,“他昨日剛殺了禿發傉檀的全家!就因為懷疑傉檀將軍有異心!傉檀可是他的堂弟啊!”
    這話刺痛了所有人。禿發傉檀是北涼名將,全家老小十三口被屠戮殆盡,隻因為一個莫須有的猜疑。
    沮渠安周長歎一聲:“老夫侍奉陛下三十載,比誰都清楚他的為人。年輕時雄才大略,如今年老多疑...他是要拉全城人為他陪葬啊!”
    密室陷入死寂,隻聽見油燈燃燒的劈啪聲。每個人都在進行著激烈的思想鬥爭。
    就在這時,密室外傳來三長兩短的叩門聲——是約定的安全信號。
    一個披著鬥篷的身影閃入密室,摘下風帽,露出了一張讓所有人震驚的麵孔——竟是狼騎副統領沮渠無諱!
    “無諱!你...”沮渠安周驚得站起身。
    沮渠無諱麵色慘白:“叔父,陛下...陛下今日下令,要將所有大臣家眷遷入宮中‘保護’。”
    眾人臉色驟變。這分明是要將他們全部扣為人質!
    “借口是什麽?”禿發虔顫聲問。
    “說是防止北秦細作煽動。”沮渠無諱眼中閃過痛苦,“但我親耳聽到陛下對狼騎統領說:若城破,先殺盡人質,不能讓北秦得到完整官員體係。”
    密室死一般寂靜。最後的一絲猶豫被打碎了。
    “既然如此...”沮渠安周緩緩起身,眼中終於露出決絕之色,“為了滿城百姓,為了你我家族,隻能行非常之事了。”
    他環視眾人:“但要成事,需有兵權。無諱,你能掌握多少狼騎?”
    沮渠無諱沉吟道:“狼騎三千,真正忠於陛下的不過千人。其餘人早有怨言,特別是近日糧餉削減三成...”
    “衛尉府能調動多少兵馬?”沮渠安周又問沮渠成都。
    “巡城衛隊兩千,但裝備簡陋。關鍵是四大城門的守軍...”沮渠成都皺眉,“東門禿發傉檀舊部,可爭取;南門是陛下心腹把守;西門守將與我有些交情;北門...”
    就在這時,密室外突然傳來急促的叩門聲——是危險信號!
    眾人頓時色變。沮渠無諱迅速拔刀隱入門後,其餘人急忙收拾信件。
    但已經晚了。密室門被猛地撞開,狼騎統領沮渠羅仇帶著數十親兵衝了進來!
    “丞相好雅興啊!”沮渠羅仇冷笑,“深夜聚會議事,所議何事?”
    沮渠安周強作鎮定:“羅仇統領何事驚慌?我等正在商議明日糧草調配...”
    “糧草?”沮渠羅仇猛地掀翻矮幾,從夾層中抖出幾封北秦勸降信,“可是商議這個?”
    完了!所有人麵如死灰。沮渠無諱突然暴起,一刀劈向沮渠羅仇,同時大喝:“叔父快走!”
    密室頓時陷入混戰。沮渠無諱武藝高強,但寡不敵眾,很快被製服。沮渠安周等人也被繳械捆綁。
    “全部押入天牢!明日午時,午門問斬!”沮渠羅仇獰笑,“陛下果然神機妙算,就知道你們這些文臣靠不住!”
    然而沮渠羅仇沒有注意到,混戰中禿發虔悄悄踩碎了一個蠟丸,裏麵流出無色無味的液體——那是北秦密探提供的特殊藥水,遇空氣即揮發,能讓人短暫失憶。
    當狼騎押著囚犯走出丞相府時,街角暗處有幾個黑影悄然退去。他們是各大世家的眼線,很快將消息傳遍姑臧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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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夜,姑臧無眠。
    第二天清晨,驚人的消息傳開:丞相沮渠安周等重臣因通敵叛國被捕,午時問斬!
    各大世家頓時陷入恐慌。特別是那些參與或知情昨夜密會的人,都知道下一個就輪到自己了。
    禿發虔的府邸內,幾位家主秘密聚會。
    “不能再等了!午時之前必須起事!”禿發氏家主急道。
    “可是兵權都在陛下手中...”
    “未必。”一個年輕的聲音響起。眾人望去,竟是昨晚僥幸逃脫的沮渠成都。
    他壓低聲音:“我已經聯係上西門守將,他願意反正。關鍵是救出丞相他們,否則群龍無首。”
    “如何救?天牢有重兵把守!”
    沮渠成都眼中閃過決絕:“硬闖肯定不行。但若是...陛下親自下令釋放呢?”
    眾人愕然。沮渠成都繼續道:“狼騎副統領沮渠無諱昨夜雖被捕,但他的親信還在。我們可以偽造陛下手諭...”
    計劃迅速製定。由沮渠成都模仿陛下筆跡偽造手諭,由禿發家死士冒充狼騎,前往天牢提人。
    與此同時,另一場密謀也在軍營中展開。
    東門守將禿發賀,是禿發傉檀的侄子。全家被屠的仇恨讓他早已心存反意。得知丞相等人被捕,他知道機會來了。
    “弟兄們!”他召集親信軍官,“陛下濫殺無辜,連丞相都要問斬!下一步就該是我們這些武將了!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反了!”
    軍官們早有怨氣,紛紛響應。但有人擔憂:“可是家小都在內城為質...”
    禿發賀眼中閃過厲色:“所以更要反!隻有打開城門迎北秦軍入城,才能救回家小!”
    他們決定在午時問斬時發動兵變,趁亂打開東門。
    然而所有人都低估了沮渠蒙遜的疑心。他早已布下天羅地網,就等魚兒上鉤。
    天牢那邊,假冒狼騎的死士剛出示偽造手諭,就被識破。埋伏的狼騎一擁而上,死士全部戰死。
    軍營那邊,禿發賀的親信中早有狼騎細作。兵變計劃很快被密報給沮渠蒙遜。
    午時將至,姑臧城彌漫著一種詭異的平靜。百姓們躲在家中,不敢出門。街道上隻有狼騎巡邏的馬蹄聲。
    沮渠蒙遜親自登上午門城樓,看著台下被押解的沮渠安周等人,嘴角露出殘忍的笑意。
    “陛下!臣等冤枉啊!”禿發虔跪地哭喊。
    “冤枉?”沮渠蒙遜冷笑,“等會兒北秦軍攻城時,看你們還會不會喊冤枉!”
    他早已得到密報,北秦軍將在午時發動總攻——這正是他等待的“證據”。
    果然,午時剛到,北秦軍戰鼓擂響!但出乎意料的是,並沒有大軍攻城,而是...而是漫天箭雨射向城頭!
    但不是普通的箭,而是綁著書信的鳴鏑!箭雨過後,無數勸降信如同雪花般飄落全城。
    更妙的是,一些箭矢精準地射斷了午門附近的旗幟繩索,北涼旗幟紛紛墜落!
    守軍一片嘩然。沮渠蒙遜勃然大怒:“看到了嗎?這就是你們裏應外合的證明!”
    他猛地揮手:“斬!”
    劊子手舉起鬼頭刀。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東門方向突然傳來震天的喊殺聲!
    禿發賀提前發動了兵變!他知道計劃可能泄露,不如拚死一搏。
    東門守軍與狼騎發生激戰。混亂中,一支騎兵突然衝向午門,為首的竟是詐降被擒的沮渠無諱!原來他被囚禁時說服了看守他的狼騎士兵。
    “救丞相!”沮渠無諱大喝,一馬當先衝入法場。
    法場頓時大亂。狼騎與叛軍廝殺在一起,百姓四散奔逃。
    沮渠蒙遜在親衛保護下且戰且退,眼中燃燒著瘋狂的怒火:“好!好!都反了!那就全都去死!”
    他下令:“放信號!執行焚城計劃!”
    一支火箭射向天空。頓時,姑臧城內多處火起——那是早已布置好的火油罐被點燃!
    沮渠蒙遜真的要拉全城人陪葬!
    混亂中,沮渠無諱救下沮渠安周等人,急問:“叔父!現在如何是好?”
    沮渠安周看著四處起火的城市,老淚縱橫:“開城門!迎北秦軍入城!隻有他們能救姑臧!”
    這一刻,所有的猶豫、所有的忠君思想都被現實擊碎。活下去,救百姓,成了唯一的選擇。
    “禿發賀已經去開東門了!”一個士兵跑來報告。
    “好!”沮渠無諱揮刀大喝,“所有願意活命的人,隨我去東門!”
    人流如同決堤的洪水,湧向東門。守軍紛紛加入,甚至許多狼騎也放下武器——他們也不願為瘋狂的君王陪葬。
    東門前,禿發賀正在與守門狼騎激戰。眼看就要支撐不住,突然身後傳來震天的呼喊:“開城門!迎王師!”
    成千上萬的百姓和士兵湧來,守門狼騎瞬間被淹沒。
    巨大的城門緩緩開啟。城外,北秦鐵鷂軍已經列陣以待。
    王鎮惡一馬當先,看著洞開的城門和城內衝天的火光,毫不猶豫地下令:“鐵鷂軍,衝鋒!救火救人!”
    鋼鐵洪流湧入姑臧城。持續月餘的姑臧攻防戰,以這種出乎意料的方式進入了最後階段。
    而此刻的沮渠蒙遜,正在王宮內做最後的瘋狂。他穿上最華麗的王服,手持寶刀,對僅存的死士笑道:“朕生為人傑,死亦鬼雄!就讓這姑臧城,成為朕的殉葬品吧!”
    內亂萌芽,終於長成了顛覆王朝的參天大樹。但沒有人知道,這場內亂將把姑臧帶向毀滅,還是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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