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防通道裏的影子與江晚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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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道的石階沾著潮濕的黴斑,每往下走一級,空氣裏的鐵鏽味就濃一分,像有無數把鈍刀在暗處緩慢切割。江晚棠舉著的火把劈啪作響,火星濺落在石階上,映出壁上斑駁的刻痕——是些扭曲的符號,像被揉皺的人臉,趙六說這是蘇家用來“鎮邪”的符咒,實則是用活人血混著朱砂畫的,能吸引陰物聚集。
“踩中間的白線走。”江晚棠的聲音壓得很低,桃木簪在發間輕輕顫動,“兩邊的磚是空的,下麵埋著‘化骨水’,沾一點就會連骨頭都融成水。”她的火把往前探了探,照亮石階邊緣的一道細線,白得像塗了石灰,卻在火光下泛著淡淡的銀光——是用銀砂混著糯米粉畫的,玄門裏用來防屍變的法子。
林默的目光落在白線上,突然發現線的盡頭有個模糊的腳印,鞋碼和他父親的舊皮鞋一模一樣。他的指尖攥緊了斷劍,劍身上的暗紋微微發亮,像是在呼應某種熟悉的氣息。
“你父親來過這兒。”江晚棠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三年前,他混進公司保安,就是為了找這條密道。”她頓了頓,火把的光在她臉上投下明明暗暗的陰影,“但他沒走到頭,被蘇家的人發現了,腿上中了一槍,拖著傷跑出去的。”
趙六突然停下腳步,指著前方的拐角:“那裏有動靜。”
密道的拐角處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響,像老鼠在啃東西,又像有人在用指甲刮牆壁。林默握緊斷劍,江晚棠將火把遞給他,自己摸出三張符紙捏在手裏,符紙邊緣在黑暗中泛著微光——是“破煞符”,能暫時驅散陰物。
拐角後是條更窄的通道,兩側的牆壁滲出黑色的黏液,滴在地上“嗒嗒”作響,像沒關緊的水龍頭。通道盡頭蹲著個黑影,背對著他們,肩膀一聳一聳的,像是在哭。
“誰?”林默舉著火把上前,火光照亮黑影的瞬間,他的呼吸猛地頓住——那是個穿保安服的男人,後腦勺有道猙獰的傷口,腦漿混著血凝固在衣領上,正是父親的同事老王。
老王在父親“意外身亡”後不久就失蹤了,保安隊的人說他卷了公款跑路,現在看來,是被滅口了。
“王哥?”趙六的聲音發顫,“你怎麽在這兒……”
老王緩緩轉過身,臉已經泡得發腫,左眼的眼球吊在眼眶外,搖搖欲墜。他的嘴張了張,發出“嗬嗬”的聲響,像是有痰堵在喉嚨裏,手指僵硬地指向通道深處,那裏的黑暗濃稠得像化不開的墨。
“他被人煉成了‘行屍’。”江晚棠的聲音帶著寒意,符紙在她掌心燃起,“蘇家的‘養屍術’,用活人心髒當引,能讓死者保持行動力,替他們守密道。”
老王突然朝他們撲過來,指甲長得像黑鐵,帶著股腥臭味。江晚棠將符紙往前一甩,綠色的火焰“騰”地竄起,沾在老王的衣服上,他發出淒厲的慘叫,身體在火中扭曲,卻沒像普通屍體那樣燒成灰燼,反而冒出黑煙,黑煙裏鑽出無數細小的蟲子,撲向林默。
“用劍!”江晚棠喊道。
林默揮起斷劍,劍身上的金光劈開黑煙,蟲子碰到金光就“滋滋”作響,化成黑水。老王的屍體在火中漸漸僵硬,最後變成塊焦黑的炭,隻有手指還保持著指向通道深處的姿勢。
“他在提醒我們前麵有危險。”趙六蹲下身,用匕首撬開老王焦黑的嘴,裏麵藏著半張紙條,“是你父親的字跡。”
紙條上寫著:“302的鑰匙在蘇振海的懷表鏈上,別信陸家人。”字跡潦草,邊緣沾著暗紅的血,像是寫的時候受了重傷。
林默的心髒沉了沉。父親早就知道陸家不可信,可江晚棠……她為什麽要幫自己?
通道深處的黑暗裏突然傳來“滴答”聲,像是水滴落在金屬上。江晚棠的火把突然暗了下去,火焰變成詭異的綠色,映得牆壁上的符號像活了過來,一個個從牆上凸出來,變成模糊的人臉,張開嘴無聲地嘶吼。
“是‘音煞’。”江晚棠捂住耳朵,“別聽那聲音,會讓人產生幻覺。”
林默卻沒聽見任何聲音,隻有斷劍在掌心發燙,劍身上的暗紋浮現出“靜心”兩個字。他想起《太虛劍訣》的總綱:“心不動則魔不生”,於是閉上眼睛,集中精神感受劍的氣息,果然,那些詭異的人臉漸漸退回到牆壁裏,綠色的火焰也恢複了正常的橙紅。
“你……”江晚棠驚訝地看著他,“你能抵抗音煞?”
林默搖搖頭,剛要說話,通道盡頭突然亮起一點微光,像隻鬼火在晃動。趙六握緊匕首:“是蘇家的人!他們怎麽知道我們在這兒?”
微光越來越近,照出幾個穿白大褂的人影,為首的人戴著金絲眼鏡,手裏拿著個金屬探測器,探測器發出“滴滴”的響聲,直指林默懷裏的斷劍。
“林默,好久不見。”金絲眼鏡笑了笑,鏡片後的眼睛像毒蛇,“你父親當年就是被這把劍害死的,現在你又拿著它,真是有趣。”
“是你殺了我父親?”林默的聲音發緊,斷劍在掌心劇烈震動。
“是,也不是。”金絲眼鏡推了推眼鏡,“他太礙事了,總想著破壞蘇董的計劃。其實我們本來不想殺他,隻要他交出太阿劍的線索,就能帶著你遠走高飛,可惜啊……”他攤攤手,“玄門的人,總是這麽死腦筋。”
江晚棠突然將火把往地上一插,符紙在她指尖連成串:“趙六,帶林默走!我擋住他們!”
“想走?”金絲眼鏡身後的人突然舉起槍,黑洞洞的槍口對準林默,“蘇董說了,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就在這時,通道頂部突然落下一堆碎石,將白大褂們和林默隔開。碎石後麵鑽出個穿黑袍的人,是之前在別墅見過的趙六的同伴,他手裏拿著個炸藥包,引線已經點燃:“快走!我炸了這裏!”
“瘋子!”金絲眼鏡的聲音帶著驚恐,“這裏埋著沼氣罐,炸了大家都得死!”
黑袍人沒理他,隻是朝林默喊:“記住,密道盡頭的密碼是你父親的生日!”
江晚棠拽著林默往通道深處跑,身後傳來“轟隆”的巨響,衝擊波掀飛了他們腳下的石階,林默被氣浪推得往前撲,正好撞在一道鐵門上。鐵門是密碼鎖,林默想起黑袍人的話,輸入父親的生日——19750312,鎖“哢嗒”一聲開了。
門後是間密室,擺滿了玻璃培養艙,每個艙裏都漂浮著個人影,胸口插著透明的管子,管子裏流淌著綠色的液體。林默的目光掃過艙體上的標簽,突然定在其中一個上麵——“受試體739,林默,年齡1歲,狀態穩定”。
培養艙裏的嬰兒閉著眼睛,額頭上有塊淡紅的胎記,和他現在鎖骨處的一模一樣。
“這是……”林默的聲音發抖。
“蘇家的‘備份’。”江晚棠的聲音很沉,“他們怕你活不到成年,就用你的基因克隆了這個嬰兒,想等他長大再注射天魔血。”她指著培養艙的控製麵板,“這些綠色液體是‘營養液’,其實是用活人精血提煉的,你看那邊……”
林默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密室角落堆著十幾個鐵桶,桶口蓋著布,掀開一看,裏麵全是暗紅色的液體,漂浮著頭發和指甲,散發著令人作嘔的腥氣。
“是紅鯉巷的拆遷戶。”趙六的聲音帶著恨意,“蘇家當年征用那塊地,沒遷走的人都被抓來提煉精血了,包括王哥的老婆孩子。”
密室的另一頭有個保險櫃,和401室的那個一模一樣,櫃門上貼著張便簽,是父親的字跡:“默兒,打開它,你會知道所有真相。鑰匙在江晚棠的桃木簪裏。”
林默看向江晚棠,她愣了一下,取下耳後的桃木簪,簪頭的“陸”字可以擰下來,裏麵果然藏著把極小的鑰匙。
鑰匙插進保險櫃的瞬間,斷劍突然飛起來,懸在保險櫃上方,劍身上的暗紋與櫃門上的刻痕連成一個完整的陣圖。林默的右眼刺痛,這次的畫麵不再破碎——父親被綁在手術台上,蘇振海拿著手術刀,江晚棠的爺爺站在旁邊,手裏拿著個黑色的瓶子,裏麵裝著墨綠色的液體;太阿劍的另一截殘片插在牆角,劍柄上的紅繩在風中飄動……
“保險櫃裏有太阿劍的第二截殘片,還有你父親的日記。”江晚棠的聲音有些不自然,“我爺爺……他當年確實幫過蘇家,但他後來後悔了,想阻止蘇振海,卻被軟禁了。”
保險櫃“哢嗒”一聲打開,裏麵果然有半截斷劍,和林默手裏的能完美拚合,還有本厚厚的日記。林默拿起日記,封麵已經被血浸透,翻開第一頁,父親的字跡帶著顫抖:“2010年9月3日,蘇振海說要給默兒注射‘優化劑’,我知道那是天魔血,不能讓他得逞……”
日記裏詳細記錄了蘇家的實驗,還有陸家長主如何從反對到合作,最後又想反悔的過程。其中一頁寫著:“晚棠是個好姑娘,她不知道陸家的陰謀,我把劍鞘殘片的線索告訴她,是希望她能在我死後幫默兒……”
林默合上日記,看向江晚棠,她的眼圈紅了:“我爺爺確實軟禁了,但他不是因為後悔,是想獨吞太阿劍的力量。”她從懷裏掏出個玉佩,和林默的墨玉一模一樣,“這是陸家的‘同心佩’,我和爺爺各有一塊,他能通過玉佩知道我的位置。剛才在別墅,是他通風報信讓蘇家的人來的。”
密室突然劇烈震動,頭頂落下碎石。趙六跑到門口:“不好!沼氣罐炸了,密道要塌了!”
林默將兩截斷劍拚在一起,太阿劍發出“嗡”的龍吟,劍身變得完整,劍脊的暗紋亮起金光,在密室裏投射出一張地圖,標注著蘇家老宅的位置,那裏有個紅點,應該是太阿劍的最後一截殘片。
“我們從應急通道走!”江晚棠指著密室角落的一扇小門,“通往後山的樹林,能繞開蘇家的人。”
林默最後看了眼培養艙裏的嬰兒,突然用斷劍劈開艙體,綠色的液體流了一地,嬰兒在液體中睜開眼睛,瞳孔是純黑的,像兩潭深水。“他不該活在謊言裏。”林默輕聲說。
應急通道的門很窄,隻能容一個人通過。林默走在最後,斷劍在他身後劃出金光,將追來的白大褂們擋在坍塌的碎石後。跑出通道時,後山的風吹在臉上,帶著草木的清香,與密道裏的腥臭味形成鮮明對比。
樹林裏的月光透過樹葉灑下來,像碎銀鋪在地上。江晚棠突然停下腳步,從包裏拿出個小巧的羅盤:“我們得分開走。”她指著羅盤上的指針,“我爺爺的人在往這邊來,他們要的是你,不是我。”
“那你……”
“我去引開他們。”江晚棠將桃木簪塞進他手裏,“這簪子能感應到太阿劍的氣息,你跟著它走,能找到最後一截殘片。”她的眼睛在月光下很亮,“記住,別信任何人,包括我。”
林默握緊桃木簪,簪頭的“陸”字硌著掌心。他看著江晚棠轉身跑進樹林,背影很快消失在黑暗裏,隻有桃木簪傳來微弱的暖意,像她留在上麵的體溫。
趙六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去蘇家老宅。”
兩人往山下走,樹林裏的風聲越來越大,像是有人在身後低語。林默的斷劍突然指向左側的灌木叢,那裏有雙綠幽幽的眼睛在盯著他們,是隻體型巨大的狼,嘴角流著涎水,牙齒閃著寒光。
“是蘇家養的‘護山犬’,被天魔血喂過,凶得很。”趙六舉起匕首,“你先走,我來對付它!”
林默剛要拒絕,狼突然撲了過來,趙六迎上去,匕首刺進狼的肚子,狼發出一聲慘叫,爪子卻撕開了趙六的喉嚨。林默揮劍砍向狼的頭,金光閃過,狼的腦袋掉在地上,眼睛卻還圓睜著,像在詛咒。
“別……別管我……”趙六的嘴裏湧出鮮血,他指著山下的方向,“老宅的地窖……有機關……密碼是……”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手指指向林默懷裏的日記。
林默合上他的眼睛,在他口袋裏找到塊玉佩,和江晚棠的是一對。原來趙六也是陸家的人,可他剛才明明是在幫自己……
夜風卷起地上的落葉,吹得林默的衣角獵獵作響。他握緊斷劍和日記,往山下走去,桃木簪在掌心微微發燙,指引著方向。蘇家老宅的輪廓在夜色裏越來越清晰,像一頭蟄伏的巨獸,等待著獵物上門。
他知道,最後一截殘片就在裏麵,而蘇振海和陸家長主,也一定在等著他。太阿劍在手中發燙,仿佛在催促他快點,再快點——因為真相已經近在眼前,而那些被掩埋的罪惡,也該重見天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