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3章 自薦上書三千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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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安城的清晨,薄霧尚未散盡。建章宮前的青石廣場上,已是一片車馬喧囂。來自全國各地的士人儒生,或峨冠博帶,或布衣草履,懷揣著治國平天下的夢想與對功名的渴望,將一卷卷精心寫就的策論奏牘遞交給宮門前的謁者。這是漢武帝劉徹即位的第一年——建元元年公元前140年),年輕的皇帝下詔征召天下賢良方正及文學才力之士,意圖打破舊日窠臼,為帝國注入新的活力。
    在絡繹不絕的人群中,一個身影顯得格外從容。東方朔,時年二十二歲,一身洗得發白的青衫,身無長物,唯有肩上挎著一個沉甸甸的布囊,裏麵是他通往未來的全部希望。他望著巍峨的宮闕,眼神清澈而堅定,沒有絲毫初來乍到的惶恐。那眼神深處,仿佛還映照著黃河邊老者睿智的目光,回響著《太公陰符》中那些關於“見機而作”、“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的教誨。
    他並未像其他人那樣急於遞交自己的書簡,而是仔細打量著那些進進出出的官吏士人,觀察著他們的言行舉止,如同一個冷靜的獵手在審視他的獵物與環境。良久,他才不疾不徐地走上前去施禮,讓雇傭的兩個力士把自己的三千片竹簡的奏章呈上去。當謁者看到這需要兩人才能抬動的奏牘時,臉上寫滿了驚愕與不耐。
    “何處來的狂生?可知陛下日理萬機,哪有閑暇看你這如山廢話?”一個年長的謁者皺著眉頭嗬斥。
    東方朔不卑不亢,躬身一禮,聲音平穩:“平原厭次人東方朔。此書所載,皆臣平生所學,肺腑之言。陛下求賢若渴,必不因簡牘繁多而棄真才於不顧。煩請上達天聽。”
    他的從容與自信,反倒讓那謁者一時語塞,隻得揮手讓兩名力士將這龐然大物搬了進去,嘴裏兀自嘟囔著:“不知天高地厚……”
    與此同時,建章宮的後殿內,二十一歲的漢武帝劉徹正埋首於真正的“竹簡之山”中。登基以來,他雄心勃勃,意欲擺脫祖母竇太後的掣肘,推行自己的政治主張。這次大規模征召賢良,正是他培植自身力量、尋求治國新思路的關鍵一步。然而,連日的翻閱讓他有些疲憊,大多數上書要麽是引經據典、空洞無物的儒家說教,要麽是辭藻華麗卻無實質建言的賦頌,鮮有能讓他眼前一亮的東西。
    他揉了揉眉心,正欲吩咐侍從將一批奏牘撤下,目光卻被新抬進來的一堆竹簡吸引住了。那堆竹簡的數量遠超同儕,像一座小山般堆在殿角,顯得格外突兀。
    “嗯?”劉徹年輕的臉龐上掠過一絲好奇,他指著那堆竹簡問道,“那是何人的奏書?竟有如此之多?”
    身旁的宦官連忙回稟:“陛下,是平原郡一個叫東方朔的士人所上,據說用了三千片竹簡。”
    “三千片?”劉徹的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絲玩味的笑容,“倒是個有趣之人。尋常策論,數百言已算冗長,他竟能寫滿三千簡?是確有經天緯地之才,還是隻是個虛張聲勢的狂徒?抬過來,朕倒要看看,是何人如此大膽,寫了些什麽驚世駭俗之言。”
    兩名侍衛費力地將奏牘抬到禦案前。劉徹隨手拿起最上麵的幾片竹簡,甫一展開,那開篇的自述便透出一股與眾不同的氣息:
    “臣朔少失父母,長養兄嫂。年十三學書,三冬文史足用。十五學擊劍,十六學《詩》、《書》,誦二十二萬言。十九學孫吳兵法,戰陣之具,鉦鼓之教,亦誦二十二萬言…”
    沒有謙卑的客套,沒有華麗的鋪陳,直截了當地陳述自己的學識曆程。劉徹心中微微一動,這種自信的筆法,與他平日所見的戰戰兢兢、歌功頌德的奏章截然不同。他繼續往下看,隻見東方朔詳細列舉了自己的文武才能:通曉諸子百家,能言善辯;劍法精湛,堪為先鋒;熟讀兵法,可掌軍陣。更令人咋舌的是後麵的自我品評:
    “臣朔年二十二,長九尺三寸,目若懸珠,齒若編貝,勇若孟賁,捷若慶忌,廉若鮑叔,信若是生。若此,可以為天子大臣矣。”
    看到這裏,劉徹幾乎要笑出聲來。孟賁之勇、慶忌之捷、鮑叔之廉、尾生之信……此人竟敢自比於這些古之賢士、勇士,毫不謙虛地宣稱自己足以擔任天子的大臣!這是何等的狂妄,又是何等的……坦誠?在滿朝皆是謙謙君子的氛圍中,突然冒出這麽一個毫不掩飾地推銷自己、甚至有些“大言不慚”的人物,反而讓年輕的皇帝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新鮮感。
    他仿佛能看到,一個身材高大、目光炯炯、充滿自信甚至有點可愛的年輕人,正透過這些竹簡,向他展示著一個豐富多彩、才華橫溢而又個性鮮明的靈魂。這份奏牘,不像是在求官,更像是在宣告一個全才的降臨。
    “好一個東方朔!”劉徹放下竹簡,對左右侍從笑道,“雖言辭不無誇張,然其人文武兼資,自信滿滿,絕非尋常腐儒可比。朕倒想親眼見見這是個何等人物。”他略一沉吟,下令道:“傳旨,宣這個東方朔,明日建章宮偏殿覲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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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自薦書來看,東方朔可謂非常自戀,他說自己少年天才,不僅讀詩書,還懂兵法,甚至還大言不慚地自比孟賁、鮑叔牙等名臣良將。在古代,若出身貴族,這樣自誇,或許還有人信,但當時的東方朔乃一介平民,純屬無名之輩,並沒有名流為自己背書,這樣的自薦書也太狂妄了。
    而此時,長安東市一家簡陋的客棧裏,東方朔正靜靜地坐在窗前,擦拭著一柄古樸的長劍。劍身映照著他平靜無波的臉龐。同屋居住的幾個來自齊魯之地的儒生,正在高談闊論,議論著今日遞交策論的經曆,言語間充滿了對功名的熱切期待。
    一個名叫公孫獻的儒生,注意到東方朔的淡定,帶著幾分揶揄的口氣說道:“東方兄,你那‘三千奏牘’的盛舉,今日可在謁者台傳為‘佳話’了。隻怕陛下尚未禦覽,就被當作狂生妄語,扔進廢紙堆裏了吧?”
    其餘幾人也跟著笑了起來。在他們看來,東方朔這種標新立異、自吹自擂的方式,無異於嘩眾取寵,絕非正道。
    東方朔緩緩收劍入鞘,發出清脆的“鏘”聲。他轉過頭,臉上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看著公孫獻,並未直接反駁,隻是淡然道:“公孫兄可知,垂釣渭水,願者上鉤?”
    “自然知曉,說的是薑太公與周文王。”
    “正是。”東方朔目光投向窗外繁華的長安街市,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當今陛下,年少有為,誌在開拓,需要的不是隻會背誦經典、循規蹈矩的儒生,而是能助他廓清寰宇、建立不世之功的非凡之才。我的奏書,或許在你們看來是‘狂’,但在陛下眼中,或許正是他一直在尋找的‘不同’。”
    他頓了頓,回想起《太公陰符》中的話語,繼續說道:“非常之時,需行非常之事;欲見非常之主,當用非常之策。我那三千竹簡,便是我的釣餌。能否釣上金龍,明日便知分曉。”
    他的從容與篤定,讓公孫獻等人一時語塞,麵麵相覷,不知該嘲笑他的執迷不悟,還是該驚訝於他異於常人的自信。
    就在這時,客棧外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隨即幾名宮中侍衛裝扮的人大步走入,高聲問道:“平原厭次東方朔先生可在此處?陛下有旨,宣先生明日建章宮偏殿覲見!”
    刹那間,客棧內一片寂靜。所有儒生都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那幾名侍衛,又看向緩緩站起身來的東方朔。公孫獻臉上的表情更是凝固了,由驚訝轉為尷尬,再由尷尬變為一絲不易察覺的嫉妒與懊悔。
    東方朔整了整衣冠,對著侍衛從容一揖:“臣,東方朔接旨。”
    他抬起頭,目光再次投向皇宮的方向。他知道,那扇通往權力核心和實現抱負的大門,已經因他那三千片竹簡,向他敞開了一道縫隙。而明天,他將用自己的才智,親手將它完全推開。夜色漸濃,長安城的燈火次第亮起,映照著這個即將登上曆史舞台的奇才,他的眼中,閃爍著與星月爭輝的光芒。
    漢武帝宣見東方朔後,雖見他氣概不凡,但見他有些自命不凡、誇誇其談,便有意冷落他、晾他,打擊下他年輕氣盛的傲氣,便讓他在公車署做了公車令,一個閑散的小官,等待召見。
    然而,過了一段時間,漢武帝大概是太忙了,直接忘了這件事,東方朔拿著微薄的薪水,做著無趣的工作,便不自覺地抱怨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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