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0章 竹林七賢之二:鐵骨絕響唯嵇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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嵇康年表公元223年262263年)
一、 曹魏時期:早年與成長223239年)
魏文帝黃初四年223年) 於譙郡銍縣今安徽省淮北市濉溪縣臨渙鎮)。
家世:祖先本姓奚,原籍會稽上虞今浙江上虞),為避怨遷至銍縣,因銍有嵇山,故改姓嵇。其父嵇昭,官至督軍糧治書侍禦史,但在嵇康幼年早逝。
魏明帝太和年間227233年) 在兄長嵇喜的撫養下成長。
天賦初顯:史載其“幼有奇才”,“學不師授,博洽多聞”。無需老師教導,便能博覽群書,學識廣博。這一時期,他廣泛涉獵了儒家、道家等各家經典。
魏明帝青龍年間233237年)在博覽群書後,思想逐漸傾向於道家,“長好老莊”,形成了其“越名教而任自然”的思想雛形。
二、 正始年間:婚姻與隱居240249年)
魏齊王曹芳正始元年240年)遷居至河內郡山陽縣今河南省焦作市修武縣境內)。
正始四年243年) 娶曹操之子沛穆王曹林的孫女或說女兒)長樂亭主為妻。因皇室姻親關係,被授予“中散大夫”一職。這是一個閑散的顧問官職,故後人稱其為“嵇中散”。
正始五年至九年244248年)與阮籍、山濤、向秀、劉伶、阮鹹、王戎等名士,共聚山陽,暢遊於竹林之下,飲酒清談,縱情山水,形成了中國曆史上著名的文人團體——“竹林七賢”。嵇康以其深邃的思想和人格魅力,成為這個群體的精神領袖。
鍛鐵洛邑:常在洛陽郊外的大樹下鍛鐵,以此自娛並維持生計。此舉亦被視為對世俗禮法的一種超然姿態。
著《養生論》:與向秀就養生問題展開辯論,係統闡述其“形神相親,表裏俱濟”的養生哲學。
三、 司馬氏專權時期:抗爭與絕響249262年)
魏齊王曹芳嘉平元年249年)司馬懿發動政變,誅殺大將軍曹爽,曹魏政權落入司馬氏手中。政治環境急劇惡化,對親近曹魏的士人造成巨大壓力。
嘉平三年251年) 司馬懿欲征辟嵇康為幕僚,嵇康避之河東,拒絕出仕。顯示其不與司馬氏合作的政治立場。
魏高貴鄉公曹髦正元二年255年) 鎮東將軍毋丘儉舉兵討司馬師。有傳言稱嵇康欲響應,被山濤勸阻。
魏元帝曹奐景元二年261年) 因山濤舉薦,寫下《與山巨源絕交書》,吏部郎山濤巨源)即將升遷,舉薦嵇康接替其職位。嵇康憤而寫下了著名的《與山巨源絕交書》,文中明確提出“非湯武而薄周孔”,並列出自己不能出仕的“七不堪”和“二不可”。這封書信不僅是與友人的絕交書,更是一篇公開的政治宣言,標誌著他與司馬氏集團的徹底決裂。
景元三年262年)司馬昭的心腹謀士、貴公子鍾會慕名前來拜訪。時嵇康正與向秀在樹下鍛鐵,“揚槌不輟,傍若無人”,良久不與之交一言。鍾會悻悻欲去,嵇康譏問:“何所聞而來,何所見而去?”鍾會答:“聞所聞而來,見所見而去。”由此,鍾會深恨嵇康。
景元四年263年) 好友呂安被其兄呂巽與司馬昭關係密切)誣告“不孝”。嵇康仗義為呂安作證,觸怒司馬昭。鍾會趁機進讒,指嵇康“言論放蕩,害時亂教”,且曾欲助毋丘儉,力勸司馬昭誅殺嵇康以正風氣。嵇康入獄後,京師三千太學生集體請願,請求赦免嵇康,此舉反而加劇了司馬昭的殺心。
臨終奏《廣陵散》:在洛陽東市今河南偃師市首陽山南)刑場,嵇康神色自若,索琴彈奏一曲《廣陵散》。曲畢,慨然長歎:“昔袁孝尼嚐從吾學《廣陵散》,吾每靳固之,《廣陵散》於今絕矣!”
卒:從容就義,時年四十歲。海內士人,莫不痛惜。
四、身後
托孤山濤:嵇康臨刑前,對兒子嵇紹說:“巨源在,汝不孤矣。”將十歲的兒子嵇紹托付給了絕交的山濤。山濤不負所托,悉心撫養,並在嵇紹成年後舉薦其入仕。
嵇紹後官至侍中。在“八王之亂”的蕩陰之戰中,為保護晉惠帝司馬衷,血濺帝衣而死,成為忠君的典範。晉惠帝感歎:“此嵇侍中血,勿浣也。”
後世影響:嵇康的哲學著作如《聲無哀樂論》、《管蔡論》)、詩文如《幽憤詩》)和其“越名教而任自然”的思想,以及對獨立人格和自由的追求,對中國古代的哲學、文學、藝術及士人精神產生了極為深遠的影響。他的一生,成為中國古代知識分子氣節與風骨的永恒象征
附件: 《與山巨源絕交書》
魏晉 · 嵇康
康白:足下昔稱吾於潁川,吾常謂之知言。然經怪此意尚未熟悉於足下,何從便得之也?前年從河東還,顯宗、阿都說是足下議以吾自代;事雖不行,知足下故不知之。足下傍通,多可而少怪;吾直性狹中,多所不堪,偶與足下相知耳。間聞足下遷,惕然不喜,恐足下羞庖人之獨割,引屍祝以自助,手薦鸞刀,漫之膻腥,故具為足下陳其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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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昔讀書,得並介之人,或謂無之,今乃信其真有耳。性有所不堪,真不可強。今空語同知有達人,無所不堪,外不殊俗,而內不失正,與一世同其波流,而悔吝不生耳。老子、莊周,吾之師也,親居賤職;柳下惠、東方朔,達人也,安乎卑位,吾豈敢短之哉!又仲尼兼愛,不羞執鞭;子文無欲卿相,而三登令尹,是乃君子思濟物之意也。所謂達則兼善而不渝,窮則自得而無悶。以此觀之,故堯、舜之君世,許由之岩棲,子房之佐漢,接輿之行歌,其揆一也。仰瞻數君,可謂能遂其誌者也。故君子百行,殊途而同致,循性而動,各附所安。故有處朝廷而不出,入山林而不返之論。且延陵高子臧之風,長卿慕相如之節,誌氣所托,不可奪也。
吾每讀尚子平、台孝威傳,慨然慕之,想其為人。加少孤露,母兄見驕,不涉經學。性複疏懶,筋騖肉緩,頭麵常一月十五日不洗,不大悶癢,不能沐也。每常小便而忍不起,令胞中略轉乃起耳。又縱逸來久,情意傲散,簡與禮相背,懶與慢相成,而為儕類見寬,不攻其過。又讀莊、老,重增其放。故使榮進之心日頹,任實之情轉篤。此猶禽鹿,少見馴育,則服從教製;長而見羈,則狂顧頓纓,赴湯蹈火;雖飾以金鑣,饗以嘉肴,愈思長林而誌在豐草也。
阮嗣宗口不論人過,吾每師之而未能及;至性過人,與物無傷,唯飲酒過差耳。至為禮法之士所繩,疾之如仇,幸賴大將軍保持之耳。吾不如嗣宗之資,而有慢弛之闕;又不識人情,暗於機宜;無萬石之慎,而有好盡之累。久與事接,疵釁日興,雖欲無患,其可得乎?
又人倫有禮,朝廷有法,自惟至熟,有必不堪者七,甚不可者二:臥喜晚起,而當關呼之不置,一不堪也。抱琴行吟,弋釣草野,而吏卒守之,不得妄動,二不堪也。危坐一時,痹不得搖,性複多虱,把搔無已,而當裹以章服,揖拜上官,三不堪也。素不便書,不喜作書,而人間多事,堆案盈機,不相酬答,則犯教傷義,欲自勉強,則不能久,四不堪也。不喜吊喪,而人道以此為重,己為未見恕者所怨,至欲見中傷者;雖瞿然自責,然性不可化,欲降心順俗,則詭故不情,亦終不能獲無咎無譽如此,五不堪也。不喜俗人,而當與之共事,或賓客盈坐,鳴聲聒耳,囂塵臭處,千變百伎,在人目前,六不堪也。心不耐煩,而官事鞅掌,機務纏其心,世故繁其慮,七不堪也。又每非湯、武而薄周、孔,在人間不止,此事會顯,世教所不容,此甚不可一也。剛腸疾惡,輕肆直言,遇事便發,此甚不可二也。以促中小心之性,統此九患,不有外難,當有內病,寧可久處人間邪?
又聞道士遺言,餌術黃精,令人久壽,意甚信之;遊山澤,觀魚鳥,心甚樂之;一行作吏,此事便廢,安能舍其所樂而從其所懼哉!
夫人之相知,貴識其天性,因而濟之。禹不偪伯成子高,全其節也;仲尼不假蓋於子夏,護其短也;近諸葛孔明不偪元直以入蜀,華子魚不強幼安以卿相,此可謂能相終始,真相知者也。足下見直木必不可以為輪,曲者不可以為桷,蓋不欲以枉其天才,令得其所也。故四民有業,各以得誌為樂,唯達者為能通之;此足下度內耳。不可自見好章甫,強越人以文冕也;己嗜臭腐,養鴛雛以死鼠也。吾頃學養生之術,方外榮華,去滋味,遊心於寂寞,以無為為貴。縱無九患,尚不顧足下所好者。又有心悶疾,頃轉增篤,私意自試,不能堪其所不樂。自卜已審,若道盡途窮則已耳。足下無事冤之,令轉於溝壑也。
吾新失母兄之歡,意常淒切。女年十三,男年八歲,未及成人,況複多病。顧此悢悢,如何可言!今但願守陋巷,教養子孫,時與親舊敘離闊,陳說平生。濁酒一杯,彈琴一曲,誌願畢矣。足下若嬲之不置,不過欲為官得人,以益時用耳。足下舊知吾潦倒粗疏,不切事情,自惟亦皆不如今日之賢能也。若以俗人皆喜榮華,獨能離之,以此為快;此最近之,可得言耳。然使長才廣度,無所不淹,而能不營,乃可貴耳。若吾多病困,欲離事自全,以保餘年,此真所乏耳,豈可見黃門而稱貞哉!若趣欲共登王途,期於相致,時為歡益,一旦迫之,必發狂疾。自非重怨,不至於此也。
野人有快炙背而美芹子者,欲獻之至尊,雖有區區之意,亦已疏矣。願足下勿似之。其意如此,既以解足下,並以為別。嵇康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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