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勢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終於漸漸轉小，化作冰冷的雨霧，彌漫在滿目瘡痍的大地上。當“燭龍”小隊拖著幾乎到達極限的身軀，翻過最後一道布滿碎石和扭曲金屬的山梁時，信號源所在的景象終於呈現在他們眼前。
    那並非想象中的、仍有組織抵抗的幸存者據點，而是一片……死寂的廢墟。
    這裏似乎是潛龍司第七基地外圍的一個前哨站或補給點，規模不大，但此刻已幾乎被徹底摧毀。殘破的建築骨架在灰蒙蒙的晨光中矗立，如同巨獸的屍骸。焦黑的痕跡遍布四處，散落著能量武器燒灼後的結晶塊和規則衝突造成的空間扭曲殘痕。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硝煙、臭氧以及……一種更深層次的、規則被暴力撕裂後殘留的“死亡”氣息。
    求救信號，正是從這片廢墟中央，一棟半塌的、標識著通訊塔功能的建築殘骸頂端，一個忽明忽暗的應急信標發出的。那光芒微弱得可憐，仿佛隨時會徹底熄滅。
    “來晚了…”孫小胖放下護目鏡，聲音幹澀。他的感知範圍內，除了那個信標微弱的規則波動，幾乎感覺不到任何生命跡象，隻有一片令人心悸的空洞。
    雷棟臉色鐵青，拳頭緊握。趙猛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眼神凶狠地掃視著四周的斷壁殘垣。韓嶼手中的轉換器探測器發出單調的滴滴聲，顯示此地的規則場極度不穩定，充滿了各種衝突後殘留的“規則碎片”和“能量亂流”，如同一片規則的雷區。
    陳淩胸口的規則穩定器藍光又黯淡了一分，韓嶼看了一眼，低聲道：“剩餘時間，大概…七小時。”
    希望似乎在這一刻變得渺茫。他們冒著巨大風險，頂著雨夜和潛在追兵的壓力趕來，找到的卻是一片墳墓。
    “不對…”蒲凝突然開口，她臉色蒼白，眉頭緊鎖，似乎在極力感知著什麽，“有…很微弱的…精神殘留。非常混亂，充滿了恐懼、絕望…還有…一種很奇怪的‘空白’。”
    她的精神感應捕捉到了某種東西，那並非清晰的生命信號，而是大量意識在瞬間被剝奪或扭曲後留下的“印記”。
    陳淩的右眼也察覺到了異常。在那片廢墟的規則亂流之下，隱藏著一種極其隱晦、但異常“有序”的規則結構殘留。那結構帶著一種他熟悉的冰冷感——屬於“牧者”係統的秩序規則，但又似乎…有些不同，更加…精煉？或者說，更加“高效”於抹除。
    “是‘牧者’幹的，”陳淩的聲音因壓抑著體內的不適而有些沙啞，“但不是普通的清道夫…這種規則的運用方式，更像…精準的‘收割’。” 他想起了秩序迷宮中那些被同步指令控製的人偶，以及“牧者”篩選和抽取意識能量的目的。
    “先去信標那裏看看，”雷棟壓下心中的失望和憤怒，做出決斷，“或許有記錄設備留下。小胖，趙猛，警戒。韓嶼，注意規則亂流。陳淩，蒲凝，跟緊。”
    小隊小心翼翼地進入廢墟。每一步都需格外謹慎，韓嶼不斷報出規則亂流密集的區域，眾人如同在刀尖上跳舞。倒塌的牆體下，偶爾能看到焦黑的、保持著掙紮姿態的遺體，更有些地方殘留著規則侵蝕後的詭異痕跡——金屬如同熔化的蠟燭般滴落，混凝土則化為了細密的、如同沙礫般的規則粉塵。
    這一切，都無聲地訴說著這裏曾發生過何等慘烈而詭異的戰鬥。
    就在他們逐漸靠近中央通訊塔殘骸時，陳淩猛地停下腳步，異變的左手不受控製地微微抬起，指向側前方一片相對完整的牆體陰影處。
    “那裏…”他的右眼死死盯住那片陰影，虛無的瞳孔中，無數符號瘋狂組合又崩解，“有東西…‘活’的規則結構…”
    幾乎在他話音落下的同時，那片陰影如同水波般蕩漾起來，一個模糊的、半透明的人形輪廓從中緩緩浮現。它沒有具體的五官，身體由不斷流動的、暗灰色的規則能量構成，散發出一種空洞、死寂，卻又帶著一絲執念的氣息。
    “規則殘影…還是…怨念集合體？”韓嶼聲音發緊，探測器對著那東西發出刺耳的警報，“能量讀數不高，但規則結構…很詭異！”
    那殘影似乎注意到了小隊的存在，它“轉向”陳淩，空洞的“麵部”位置，仿佛有視線聚焦在他身上，尤其是他那異變的左臂和右眼。一種無聲的精神波動擴散開來，並非攻擊，而是一段破碎、混亂的信息流，直接湧入每個人的腦海，主要是陳淩和蒲凝的感知最為清晰：
    “……警報……滲透……不是軍隊……是影子……它們從規則裏……鑽出來……”
    “……同步……無法抵抗……意識……被抽走了……”
    “……柱子……黑色的柱子……在基地下麵……”
    “……鑰匙……它們也在找鑰匙……”
    “……救命……誰能……”
    信息流戛然而止，那殘影如同耗盡了最後的力量，迅速變得稀薄，最終消散在空氣中，隻留下一絲若有若無的規則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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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隊成員麵麵相覷，臉上都帶著震驚與凝重。
    “影子…從規則裏鑽出來？”孫小胖打了個寒顫。
    “黑色的柱子…在基地下麵？”雷棟看向第七基地主基地的方向，那裏早已在之前的攻擊中化為一片能量禁區。
    “它們也在找鑰匙…”蒲凝擔憂地看向陳淩。
    陳淩站在原地，身體微微晃動。那殘影傳遞的信息，尤其是關於“鑰匙”和“影子”的部分，與他體內的規則之種和異變左臂產生了某種共鳴。左胸的穩定器藍光劇烈閃爍了幾下，似乎壓製變得更加困難。他能感覺到，左臂的黑暗紋路對剛才那殘影消散後逸散的規則能量，產生了一股強烈的吸力，仿佛那是什麽美味的補品。
    “陳淩！”蒲凝第一時間察覺到他的異常，再次握緊他的手，強大的精神力量如同溫暖的潮水般湧去，試圖安撫他體內躁動的規則。
    陳淩閉上眼，劇烈地喘息著。殘影的信息、體內的異動、穩定器不斷減少的倒計時…所有壓力匯聚在一起。那冰冷的規則低語再次變得清晰，誘惑他放開抵抗，擁抱力量，去吞噬，去同化，成為更“高等”的存在…
    “…不…”他從牙縫裏擠出聲音，剩下的左手死死攥拳，指甲幾乎嵌進掌心，依靠那點刺痛來維持清醒，“我是…陳淩…”
    他猛地睜開眼，看向蒲凝，看向身邊每一個傷痕累累卻依舊堅守的隊友。他們的麵孔，他們的羈絆，是他對抗體內那頭“怪物”最堅固的堡壘。
    “信息很重要，”他強迫自己冷靜分析，聲音依舊沙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心，“ nfirs 了‘牧者’的目標，也提示了新的威脅‘影子’。基地下麵的黑色柱子…可能是關鍵。”
    他頓了頓，感受著穩定器傳來的、越來越弱的清涼感，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
    “信標那裏可能還有更多線索，但我們時間不多了。”他看向韓嶼，“穩定器還能撐多久？”
    “最多…六小時四十分。”韓嶼的聲音沉重。
    陳淩點了點頭，目光再次投向那片廢墟中央的信標。
    “加快速度。拿到線索，立刻離開。我們必須…在我徹底失控之前，找到下一個希望。”
    他的話語如同冰冷的誓言，敲打在每個人的心上。人性的錨點仍在，但維係它的繩索，正在被規則的潮水一點點侵蝕。與時間的賽跑，進入了最殘酷的倒計時階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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